“太子?”柳晟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柳晟低声惊呼道:“周侧妃!”
“对。”谢宸点了点头。
“所以,陛下真正的意图是要铲除太子的羽翼!”柳晟结合当前的形势,意识到陛下真正忌讳的是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太子。
谢鹭安被册立为太子数年,在朝中的党羽越随之增加,但都是一些年轻的官员,大部分老臣还是按兵不动,直到周侧妃进门,两朝元老周谏成为太子外戚,朝中的那些老臣才开始陆陆续续支持太子,成为太子背后的势力。
光有势力不行,想要坐到那个位置还得要实打实的军功,所以当今陛下是看太子立功在即,正好趁此次粮草一事斩掉太子的部分羽翼。
柳晟觉得当今皇帝真的是多虑了,虽然他本人对谢鹭安了解不多,可以往几年记忆里谢鹭安为人可以说得上是君子坦荡荡,且记忆里谢鹭安对周侧妃虽然没有多少情感,但也相敬如宾,且谢鹭安将太子府的掌家之权全权交付给了周舒,可谓信任,除去没有感情基础之外,在其他方面谢鹭安对待周舒算得上是很好。
怎么看,谢鹭安都不像是个会为了皇位谋反的人,而他结交大臣,也只是为了在朝中站稳太子的脚跟。
反倒是谢宸,柳晟没记错的话,他才是招兵买马,暗中培养自己势力的那一个。
“所以你们辛辛苦苦瞒着我的就是这些?”梳理完思绪后,柳晟看了看他们,确定他们两没在古怪的眼神交流之后,问道。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国库空虚这事是假的话,我实在想不到我能在这次宴会中充当怎样的一个角色发挥怎样的一个作用。”没有了刚刚的忧心和烦闷,柳晟的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因为至少这样分析下来,国库空虚大概率是假的,当今陛下既然已经想定了要除去太子的羽翼,那么宴会之后就一定会有粮草送往西南,柳晟是这么想的,战功和羽翼只能留下一个的话,谢兆已经选择留下战功了。
还没等柳晟完全放下心,谢宸失去温度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充当怎样的一个角色,发挥怎样的作用,那阿晟,你为什么会收到宴会的请帖呢?”
刚刚放下的心此刻被谢宸一句话给重新吊起,眼睛微微睁大,他看见谢宸望向他那乌黑的瞳下藏着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一望无际,一片漆黑,而他此刻就站在岸边,无知的等待着汹涌的海浪将他悄无声息的吞没。
手上的请帖仿佛有千斤重,眼前的宫门就是一道界限,向外是繁华的京城,向内是柳晟即将要踏入的漆黑海面。
第20章
逃避是没有用的,想要知道会发生什么,还得柳晟亲身在场,这请贴就是邀请券,柳晟就是被邀请出演人之一。
柳晟踌躇了一番后,心情沉重的将手中的请帖交到宫人手上。
“柳公子请进。”宫人看过之后,朝他摆手道。
柳晟点了点头,往宫门内走,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交谈声,声音是刻意压制的大小,可柳晟刚走出去没几步,离他们还很近,所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进了柳晟的耳朵里。
“他是谁啊?今晚这宴会宴请的都是朝中官员及其家眷,他不是商户吗?”
“小声些,你是新来的不认识他,他就是那个户部挂名的侍郎,也算是朝中官员,他不经常上朝,你没见过他。”
“哦哦哦,难怪请贴上只写了京城柳家,未写官职,这官看来是花钱买来的。”
“算是吧,诶别说了,周侍郎来了。”
“见过周侍郎。”
“见过周侍郎。”
柳晟抬起刚刚下意识放缓的脚步往前走,刚走几步,又听到后面传来声音,这次柳晟没有放缓脚步,而是微微加快往前走。
“柳侍郎!柳侍郎!”
“柳公子!”
好像是在叫自己,柳晟停住脚步往后看,只见一个和他父亲般年岁的官员在奋力的一边招手一边向他赶来。
一晃神的功夫,周谏就已经走到柳晟的面前,看清楚来人后柳晟赶忙去扶弯着腰气喘吁吁的周谏。
周谏大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往柳晟的后背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巨响响彻宫道。
“老夫是什么阎王来索命的吗,喊你不但不停,反倒走的更快了,亏得我这把老嗓子和老骨头,为了追上你嗓子都快废了,骨头也要散架了!”说完周谏还咳了起来。
这一巴掌打的柳晟后背火辣辣的疼,柳晟呲牙咧嘴的看着周谏,顾不得后背的疼,柳晟轻拍着周谏背给他顺气,同时心里还想着周谏看着走两步就喘不上气,他这写字的手劲堪比舞刀弄枪的。
“实在对不住,刚刚心里想着事,没听见。”其实他听见声音了,但他不想听,所以走的更快了。
天色逐渐暗下去,宫道内的人也越来越多,周谏直起身子,微微凑近柳晟道:“眼下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先往前走着,边走边说,别让人看出端倪。”
说完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突然堆起假笑,装作无意碰见。
“哎呀,柳侍郎,真巧啊!”
“哟,周侍郎,确实巧。”
……
宫道内的其他人闻言纷纷侧目,看见是他俩后,匆匆行过礼后各自赶路,柳晟二人并肩缓慢走在道路的里侧,两人隐匿宫墙瓦檐的阴影之下。
“今晚的宴会,柳公子可有头绪?”周谏压低声音道。
柳晟摇了摇头,想起前两日谢宸说的那些话,有些担心的看向周谏。
“没有头绪,只是周大人你......”
话说到这柳晟就停住了,今日宴会的主角此刻站在眼前询问着他的想法,殊不知这场宴会是冲着他来的,柳晟眼神很复杂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周谏反倒笑了起来,眼神清明的望着前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夫两朝元老,与陛下共事也有数年之久,我们君臣二人表面上看着和睦,但皇帝对我的心思,长久的相处下来,老夫自己也能看明白些。”
周谏摸了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老夫虽年事已高,但还没耳聋目盲到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地步。”
原来周谏早就发觉谢兆的心思了,虽然柳晟也算是提前知道,也知道周谏并非一无所知,但柳晟依旧震惊于周谏此刻的从容。
在死亡面前还能如此从容淡定,这场面让周谏的形象在柳晟心里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而这种从容究其原因分为两种:一种是已经有了万全的应对之策,就是不知道这万全里面包不包括柳晟这个未知因素;另外一种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柳晟觉得很显然是第一种,因为周谏有家室有牵挂。
于是柳晟满怀期望的凑上去问:“那大人可是有了万全之策,可否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有个准备。”
闻言周谏转过身,抬起右手搭在柳晟的肩膀上,对他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说道:“没有。”
“啊?!”
柳晟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谏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挪动步子跟了上去。
“那大人是打算以自己的命换全家安定吗?”
“哼,我的命在陛下眼里可没那么值钱。”
刚刚仅存的一点希望瞬间飞灰湮灭,柳晟绞尽脑汁的在一旁想着第三种破局的可能,未知因素太多,柳晟脑子里的信息稀少却又复杂,如果他真的是主演之一,那么就要有媒介将他和周家绑在一起,这个媒介会是什么,柳晟首先想到了太子,但太子远在西南,那么除了他,就是……同在太子府的——太子侧妃!
周舒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柳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眼神中蔓延上恶寒,柳晟停住脚步叫住周谏,“周大人!”
“太子侧妃今日是否会出席宴会。”
此话一出,周谏也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柳晟的神色,周谏屏住呼吸,心中已然明白。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周谏呼出一口气,道:“你想到了?”虽然是发问,可语气却是陈述。
“是。”柳晟仰起头闭了闭眼,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
前商户之子,现朝中官员,在宫中宴会公然与太子侧妃有染,这样的罪名足以诛杀柳、周两家满门。
且上次捐款一事柳家和太子府已经有了牵扯,只需有人在适当的时候遮遮掩掩的提上一嘴,人言可畏,他们两家就不会再有翻身的可能了。
双手捂住脸,柳晟脚步虚浮的后退了两步,脱力的靠住墙往下滑,原来是这样,原来我的作用是这样,可悲又可笑。
原来自己深处的朝堂是这样是个没有是非黑白的朝堂,京城中的学堂日夜教导着忠诚信任,礼仪廉耻,柳晟记得每每早晨出门的时候,路过学堂透过窗子,都能看见里面的夫子对着一双双渴望又清澈教导着为人要和睦,言语不可随意污蔑,行为不可轻浮无状,与人相处更是要真诚以待……
可柳晟看着自己身处的皇宫,满是猜忌、污蔑、是非不分、针锋相对,忠诚的人反而才是被利用的人,因为利用者确信忠诚者的忠诚。
那么谢宸呢,对他的真诚是真是假,他也是皇宫中的孩子,柳晟想起与谢宸的相处,和睦温馨下的面具是什么?是利用?还是真心?
复杂的情绪毫无预兆的掀起,柳晟在这铺天盖地的情绪中起伏着,奋力的想要抓住一根浮木,得以获取一些喘息的空隙,脑中接收的信息太多,柳晟需要时间消化,谁来给他时间。
周谏看着墙角几欲崩溃的柳晟,叹了口气蹲在柳晟的面前,双手抓住柳晟的肩膀,对上他迷茫的双眼,沉声道:“孩子,既然已经知道前方的困难,那我们就打起精神,迎上去,打碎它,况且这座山也不是无法跨过,是不是!”
是啊,也不是无法跨过,只要自己不离席,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应该可以避免了。
柳晟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对周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只是……”周谏欲言又止,眼神有些恳求的看着柳晟。
“大人尽管说。”
周谏突然拱手深深的向柳晟行礼,“必要时,还请贤侄对小女出手相助。”
不容多想,柳晟连忙上前去扶周谏,谁料周谏依旧弓着背,不肯直起身,“还请贤侄先行答应老夫,舒儿的母亲早亡,我就这么个女儿,我......”
看着周谏佝偻的背,柳晟忽地湿润了眼眶,连声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得到肯定的响应后,周谏才直起身,周围黑暗也挡不住双眼的泪光,见柳晟正低着头无声的落泪,周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撩起袖子擦掉眼泪,并向他嘲笑道:“哭什么,想到你爹啦,你和小时候一样爱哭,一喝药就要掉眼泪,呜呜呜,爱哭鬼。”
柳晟:“……”
天彻底黑了下来,黑暗笼罩着整座皇宫,远处似有丝竹声传来。
越往里走,丝竹声越来越清晰,交谈声也随之传来,宴会场地在御花园旁的一处一层高楼,楼内的大小有两个江南楼的正厅大,正中央的圆形舞台上舞女正伴着悦耳的丝竹声翩翩起舞,舞姿刚柔并济,是京城舞坊的头牌,舞台的两侧各有二十余位乐师和各类乐器。
楼里明亮如白日刺眼,柳晟环视了一圈,楼里点了约莫两千只蜡烛,顶上挂着的帷帐色泽柔和,是上好的缎子,桌子、椅子、矮榻、酒壶、酒杯……视线所及皆是华贵铺张。
柳晟想起那日在江南楼的布置,跟这相比,应该都入不了谢宸的眼吧,难怪那天在朝上他要请求宽限点时间,原来他之前的生日宴这般辉煌,可不是得争取多点时间布置,不然哪配得上他的身份,柳晟还自以为是的误以为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柳晟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往一旁走去。
此次宴会不只有朝中官员,还有宫中嫔妃及其家眷,大殿的左边是女眷的座位,每一排座位间有单面纱帐隔开,女眷们可以透过纱帐清楚的看清外面,而从外往里看,却只能看见朦胧的人影。
柳晟避开人群,悄无声息的来到纱帐外,通过微风带起的缝隙往里寻找着周舒的身影,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未到,大部分女眷还未到场,柳晟很容易就找到了最里面第一排坐着的少女。
已经嫁人的女子是要将头发全部挽起的,周舒的头发利落的挽成一个发髻,头发上只有一些翠玉点缀,穿的是一身沉稳的暗绿色衣服,可就算这样也难挡周舒的俏丽,仔细想来她也不过十七。
反倒是自己,今日穿的倒是粉嫩。
确定周舒的位置后,柳晟摸了摸手腕上的狐毛,将脸缩进脖颈处的狐毛中,低着头往外走,转身的瞬间余光内闯入一抹浅绿,紧接着额头就撞上了一堵人肉墙。
第21章
“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撞上前余光晃过一道桃红,柳晟大约以为是位女眷,为避免不必要的眼熟,柳晟低着头捂着脑袋道歉。
连连道了几声歉后,见人没反应,抬头,视线落到眼前人脸上的时候,柳晟错愕了一下,“你怎么...唔!”
刚开口问,就被谢宸捂住嘴,谢宸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自己的嘴巴前,摇头示意柳晟别出声,柳晟疑惑的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被捂住的嘴和涨红的脸,示意自己喘不上气。
谢宸拿开附在柳晟嘴上的手,柳晟抿着唇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并指了指一处幽暗小道,左右看了看带着谢宸往小道走去。
丝竹声不断,明月高挂,两人借着月光低着头一前一后的走在石子小路上,人群的交谈声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两人才在一处假山旁停下。
假山后有一小泉,此刻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两人对立站着没出声,好一会儿,柳晟终于忍不住问:“你刚刚怎么会在那里?”
“你刚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谢宸不答反问。
谢宸身上穿的浅绿色外袍在月光下,更显他气质柔和,可话间却莫名带有质问的威压,柳晟不悦的皱起了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借着月光,谢宸定睛瞧着柳晟,再出声时有点泄气,“我刚从寝殿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你像是迷了路,所以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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