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你知道的,我方向感不好,是迷路了,是迷路了。”柳晟移开目光讪讪道。
谢宸看着明显心虚的柳晟,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之色,在他撞上柳晟之前,他已经在远处将柳晟的举动尽收眼底,谢宸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拉柳晟的手腕。
“快开宴了,我带你出去吧。”
手搭上柳晟的手腕时,谢宸感受到柳晟僵了一下,然后有点抗拒的挣脱了他的手。
“好啊,那我们走吧。”
柳晟说完就自顾自的往回走,健步如飞,一点不像不认识路的样子,留在原地的谢宸低头怔愣的看着自己被挣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好一会儿才收回手,跟上了柳晟。
一路无言到宴会门口,两人分开入席,柳晟依旧坐在最末端的位置,谢宸坐在高一阶的皇子席位处。
太子人在战场,所以谢宸对面的座位空了出来,再高一阶就是皇上和皇后的席位。
突然一道尖锐高傲的声音从龙椅侧后方传来:“皇上驾到!”
乐师们停下手中动作,舞女们也停下舞姿,井然有序的退出大殿,方才还在寒暄的一众大臣纷纷停止话题,侧目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一时间大殿内只剩下未绝的丝竹声和王公公的声音幽幽回荡着。
随着王公公晃动的拂尘,一身常服的谢兆携着同样一身常服的皇后郑氏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谢兆眉目含情,皇后柔情似水,柳晟远远看着,只觉得是一对恩爱的寻常夫妻,和他们身后的那两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两把椅子格格不入。
众人起身,向坐上之人行礼问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兆站在台上,嘴角含笑道:“众爱卿平身,都坐吧。”随即牵着皇后入座。
入座后,台下的谢宸起身走到中间,毕恭毕敬的朝坐上行礼,“儿臣向父皇、母后问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好孩子,快起来。”郑禾起身走下台阶亲手将谢宸扶了起来,谢兆也欣慰的看着谢宸道:“宸儿真是长大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在你母后宫中爬树掏鸟蛋下河抓乌龟,整日里闹得鸡犬不宁,可把你母后给担心坏了,现在真是稳重了。”
原来素日稳重的谢宸小时候这么调皮,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满脸脏污的小孩爬上假山,站在最高处眺望的远方,柳晟脑子里实时更新着画面,坐在台下听着不自觉的咧嘴笑出了声。
郑禾走回到台上坐下,笑着看向谢兆,看似责怪道:“宸儿都多大了,你还提小时候的事。”
“哈哈哈,你倒是偏向他。”谢兆拍了拍郑禾的手,朝下面道:“今日是冬日宴,各位爱卿尽兴即可,不必太拘谨。”
话毕,大殿内丝竹声重新响起,舞女们井然有序的再次走上圆台献舞。
台下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一边观赏着台上舞女们的曼妙的舞姿,一边端着酒杯左右相互寒暄着,柳晟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手指摩挲着酒杯,目光灼灼的盯着圆台上的舞女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看似专注的在欣赏台上的美人,实则注意力全在对面纱帐中的女眷。
大殿内珠歌翠舞,推杯换盏,半炷香的时间下来,殿内气氛放松下来,有些官员已然喝高了,离开座位各自活动起来,只有少部分人还各怀心思的坐在原位,看着殿中人群欢动。
宴会另一端的红墙高瓦之上,三个黑衣少年在夜色中踏着屋檐疾行。
三道少年身影同时从屋檐翻身跳下,齐齐地落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其中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少年拍了拍手出声道:“就是这里了。”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份图纸,展开,上面是整个皇宫的简略分布图,谢宸将图纸递到另外两人面前,“我们现在在后宫上花园的南角,我们分头行动,云深你往上去,云间你往右去,其他的地方就交给我吧。”
谢恒在图上圈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图纸上方皇后的和安殿,一个是图纸右方的宫女院。
将手中图纸收起,三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带上面巾覆面,下一秒,三道黑影朝三个方向闪身而去。
今晚大部分的宫人和侍卫都被调到了宴会上,此刻的宫道上空无一人,只偶尔能见一些提着灯笼的三两宫人,谢恒避开宫人,沿着墙翻过三四座宫殿,来到一条荒凉的宫道,月光下的石砖落下奇怪的树影。
谢恒隔着院墙抬头,果然看见一颗秃头树,树的主干上的顶端被砍了下来,只剩一些周围的枝干,就主干的宽度看来,这棵树像是被拦腰斩断的,不过留下的部分也足以高过围墙。
谢恒向后退了两步,蓄力蹬上墙面借力,手撑在瓦上,一个侧翻身稳当的落在院子里,随即侧身闪到梧桐树粗大的树干后。
脚下的泥土散发着阵阵腐烂的味道,谢宸抬手捂住鼻子,侧头去看这个院子,院子里长满杂草,不远处的石桌和石凳上铺满了青苔,旁边的木头花架子倒了一半,还有一半已经破破烂烂,满是大大小小的洞口,靠着地底下早已腐烂的一部分在风吹日晒中支撑着。
院子不算大,放眼望去,比冷宫还荒凉破败,只有房子还勉强能看出有人打理过的样子。
确定四下无人看守之后,谢宸猫着身子缓缓从树后走出,往房子最右侧那扇冒着的黄光的窗子靠去。
偶尔跳动的烛光微弱的透过窗子,像是一位风中之烛的老人的呼吸,奄奄一息的缓慢呼吸着。
走的近了,谢恒听见里面竟有歌声传出,屋中人用甜美的声音唱着:
“笼中的鸟儿快长大,这里不是你的家;
笼中的鸟儿抬头看,高高的天空你的家;
笼中的鸟儿多吃饭,长好翅膀能飞翔;
笼中的鸟儿长大啦,打开笼子往外飞;
笼中的鸟儿刚展翅,一把刺刀斩双翅;
笼中的鸟儿血淋淋,再也无法抬头看;
笼中的鸟儿没了翅,脚上枷锁层层绑;
笼中的鸟儿低头看,眼中不见他的家;
笼中的鸟儿不要怕,你我在的地方就是家。”
——“等我长大了,我就带你一起出去!”
刚从城外祠庙回来的小人兴高采烈地跑到小女孩身边,脸颊因为兴奋而染上绯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和他一样高的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难掩激动的说:“宁宁姐,外面可热闹了可好玩了,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去好吗?”
女孩眉眼弯弯,甜甜的笑道:“好呀。”
口说无凭,小男孩想到不久前在花园看见站假山边的二哥和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约定的手势和小男孩口中说的一连串咒语,朝小女孩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
“拉钩?这是什么?”小女孩看着小男孩伸出的小拇指,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哎呀,就是这样,钩住,然后再盖住,好了!”小男孩拉过她的手,将两人的小拇指勾着,大拇指怼着,随后就开始念那些他偷听到的咒语:“拉钩、撒尿、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
屋内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蜡烛也快燃尽,谢恒从怀里掏出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方方正正的小包裹,那是谢恒接到太子信鸽后的一个月,同样从西南来的东西,将它放在窗前,谢恒抬手敲了敲窗沿,听见屋内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后,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酒过半巡,柳晟依旧一脸沉醉的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殿上的人员进出,终于,周舒的位置边上出现一个人影,见来人,周舒也站起了身,柳晟眨了眨眼想往前凑以便看的更清楚,眼前突然出现一群勾肩搭背公子哥挡住了他的视线,柳晟心中警铃大作,急忙侧身去看周舒的位置,看见周舒已经坐下后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去看站在他席位前的的公子哥们。
几个人手中端着酒杯,拎着酒壶,酒气熏天,隔着桌子柳晟都能闻到,为首那人摇摇晃晃的站住了之后,将酒壶放在柳晟的桌子上,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柳晟,开口道:“你就是那个花钱买官的?听说上次在江南楼还闹了一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啊?”
这人一开口酒气更重了,熏得人睁不开眼,柳晟厌恶的蹙眉,一手捏住鼻子外后靠,一手抬起在鼻子前扇了扇,疑惑道:“哪来的一股茅厕味。”
第22章
“是吗?你们有闻到吗?”为首这人对着空气猛嗅,朝着身后的一众跟班问道。
身后的跟班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直到为首这人看见柳晟眼底的嘲笑才反应过来柳晟说的茅厕就是自己,脸色顿时变得跟吃了屎一样,抬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指着柳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贱民竟然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柳晟眼底笑意更甚,甚至还将捂着大半张脸的手放下,当着他的面将嘴角勾起,发出一声轻嗤,满不在意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怎么,你这个当儿子的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吗?还是说,你没有爹啊?”
“你!!!!”
为首这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急败坏的就要去扯柳晟的衣领,手刚伸出去就被身后的跟班给拦住,抱着往后拖了两步。
“王公子!王公子!别动手啊!”王守业身后的跟班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陛下还在场,闹出的动静太大可不好收场,你消消气,消消气。”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位可是王尚书家的五公子,你还不快向五公子赔罪!”其中一个跟班叫嚣道。
柳晟轻蔑的打量了一眼说话这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拿起酒杯作势就要站起身,王守业见了脸上立马恢复刚才目中无人的样子,嚣张道:“现在才怕了,晚了!我要你跪下来给小爷敬酒赔罪!”
王守业话音刚落,一道水柱直击面门!
啪——
类似于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响起,王守业立马捂着眼睛哀嚎了起来。
柳晟这一泼用了十成十的力,以至于酒杯中的酒跟巴掌一样甩在了王守业的脸上,柳晟鄙夷的看着他,语气颇为嫌弃:“臭死了,这杯酒就当在下请王公子的,不用谢。”
说完柳晟将酒杯放在桌上,拍了拍手不紧不慢的走到王守业的身侧,伸出右手按在王守业的左肩,用力的捏住他的肩头骨,王守业疼的表情扭曲,捂在脸上的手转而去抓柳晟的手腕,但柳晟的手不但纹丝不动,反而加重了力道,耳边王守业的哀嚎声更大了。
柳晟冷眼扫过王守业身后的一众跟班,最后落到王守业被酒辣的逼出眼泪的脸上,柳晟满意的眯起眼睛,语气嘲弄道:“王尚书为人敦厚沉稳。”柳晟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王守业,接着道:“在下不得不怀疑长了个猪脑子的你,是否为王尚书亲生?”
手中的力道还在增加,直到王守业的一只膝盖快要跪地,柳晟才松开手,见王守业还要发作,柳晟收起笑容,周身的威压将王守业还未说出的话堵回喉咙,冷声道:“王公子若不服气,大可去告诉王尚书,是不过告状之前王公子可要好好想想,凌辱朝廷官员的罪名,你,担当的起吗?”
“你觉得王尚书会为了一个,庶子?问我的罪吗?”
没给王守业一群人消化时间,柳晟拔腿就往外走,刚走出大门,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席的谢宸扯到一旁阴暗的大石旁。
柳晟差点惊呼出声,接着右手手腕上传来布料滑滑的触感。
是谢宸拿着帕子擦拭着刚刚王守业抓住的地方,仔细地将手背擦拭一番后,谢宸将柳晟的手翻过来手腕向上,视线落在手腕上一排深深的指甲印的时候深深的蹙起了眉,有些责怪的抬眼看了一眼柳晟。
柳晟只是低头看着他这番举动,在接收到他的目光后才不自然的将手抽回,拉下袖子挡住手腕。
“没事的,我——”
有些强硬的,谢宸扯回柳晟藏起来的手,白皙的皮肤暴露在月光下更显那四个指甲印红紫的快要渗血,谢宸重新拿起手帕,轻柔又仔细地擦拭了一番,最后抬起柳晟的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地落下一吻。
柳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瞪大了双眼,心中升起怪异不解,但也只是瞪着眼静静的和谢宸对视着,手上没有抗拒的动作,只是觉得不合时宜。
空气的温度不断攀升着,良久,柳晟自觉自己的整个脸颊都烫起来,才恍然大悟般移开眼睛,咳了一声,结结巴巴道:“我、我说了没事,没事。”
谢宸却是笑了起来,“阿晟害羞了?”
“谁会害羞啊!大老爷们的,谁害羞了!”柳晟矢口否认,实则耳垂红的快要滴血。
感受到自己的话听起来毫无可信度,甚至有些耍赖的意味,柳晟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他,逃避现实。
突然,大石左边出现一道人影,神经紧绷的柳晟被吓得狠狠一抖,正要下意识地开口去喊谢宸,那道黑暗中的人影却突然开口了,“殿下,太子侧妃和一众嫔妃往后花园去了。”
听出来是云深的声音后,柳晟僵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灵魂重新归位不到一秒整个人又紧张起来,没听错的话,云深刚刚说的人中有周舒。
“知道了,继续盯着。”这话是对云深说的,但谢宸的目光却落在了柳晟紧绷的后背上。
因为早已猜到今晚应该会发生的事,所以柳晟在听见太子侧妃字眼的时候,后背莫名升起寒意,不安使得他将自己紧绷起来,以获得一些安全感。
即将要发生的画面在眼前上演着,柳晟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待神思清明后转念想到自己并没有醉酒,且妃嫔出行都有宫人在旁,应该是没有下手的机会的,柳晟这样想着,放松了几分。
但还是要找个机会跟上去看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来时周谏的嘱托,在宴会结束前柳晟得保证周舒的人身安全。
“出来的有点久了,我要进去了,殿下一起吗?”柳晟转身对上谢宸漆黑的眸子道:“你身为皇子,被人发现离席太久会有人说你不尽职守的。”
在场的皇子只有谢宸一个,柳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席的,但从刚刚他的举动看来,至少在王守业找茬之前,谢宸就离席了。
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借口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出来的,还出来了这么久,见他不讲话,柳晟有些着急上手推搡着他,“走吧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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