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七日,顾北辞缓缓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无奈只能穿过伽聿身体。顾北辞隔着空中,仔细地描绘着他脸的轮廓,脸色极为认真。
“伽聿,你知道吗?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七天。你等着我,我会帮你夺回身体。我会得到你,江山和美人最终都是我顾北辞的。”
伽聿还想问些什么,顾北辞拿出一枚白玉棋子,轻轻抛于地面。瞬间,地面赫然出现一道青铜门,那门猛地打开,强大的吸力将伽聿吸入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伽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举目四望,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仿若没有尽头的混沌之境。无尽的白骨残骸堆积如山,无边无际,没有尽头,在若有若无的幽光下闪烁着惨白的光芒。无数孤魂在这荒芜之地徘徊,时而发出凄厉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整个场景透着无尽的凄凉与荒芜。
阴风幽幽拂过,发出阵阵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身前那庞大的骸骨竟悄然碎落几块,在暗沉的光影里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嚓声响。碎片于空中飘零,转瞬化为白色的尘灰,而后随风袅袅,渐渐消散在广袤的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伽聿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望着这一幕,心中顿时涌起无尽的迷茫。
就在此时,天空骤然下起茫茫黑雨。那些密密麻麻的孤魂全部仰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天空。伽聿也抬头望去,如墨的黑雨下,只觉得全身如同坠入冰窖,寒冷彻骨,冷得灵魂都在打颤。
他在此处不知飘荡了多久,时间仿若凝固,或许已过十日,又或许长达一月,却无从分辨。这里,时间的流逝仿佛失去了意义。无论他如何奋力往前行走,却始终像是在原地打转,仿佛永远也走不出这片白骨深渊。
伽聿费力地爬上了周围最高、最大的白骨之上。这白骨宛如某种洪荒巨兽,庞大的骨头犹如一座巍峨的小山。他攀爬了许久,终于登上了骨头的最高点。站在高处,它放眼望去,四周依旧是白骨一片,毫无边际。伽聿坐在骨头上,抱着双膝,望着这无尽的苍白,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天空又下起了蒙蒙黑雨。他伸出手,接住几滴冰冷的雨滴。忽然,头顶上方出现一道阴影。伽聿仰头看去,视线里先出现的是黑伞的一角,紧接着是一张黑色面具,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凝视着他。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衣,墨色长发在身后肆意飞扬乱舞,举着黑伞站在他身后。
在看到这人的瞬间,伽聿的脑子猛地一阵疼痛,犹如被重锤狠狠敲击。他痛苦地捂住头,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滚。脑子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狠狠扎着,尖锐的疼痛让他几近昏厥。脑海深处的封印似乎开始出现裂痕,并且迅速扩大。
面具男见状,蹲下身,一把搂住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就在这一瞬间,那些被封印、被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涌现出来。
他记起了从叶瑾身上爬出来的红衣女鬼,记起了精神病院无数次看到的那些幻觉,也记起了眼前这个面具人…
脸上不知何时,已流满泪水。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冰冷的面具,指尖传来的冷意让他的心微微一颤。随后,他紧紧地抱住面具男,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这段时间以来的迷茫与无助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悲戚的哭声在这阴森的世界里回荡…
不知哭了多久,他的情绪总算渐渐得到平息。
他哽咽的开口:“你有没有法子,夺回我的身体。”
黑面具紧紧抱着他,缓缓开口,声音却格外粗粝。
“我…不能。”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哥。”
黑面具点点头。
“有,但我现在无法去阳间,只能操控野鬼让你附身于动物身上,你可愿意?”
“愿意。”伽聿毫不犹豫的抱起他。
黑面具紧紧抱着伽聿,骤然腾空而起,瞬间幻化成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这条黑龙身躯庞大,如墨的鳞片在泛着幽光,每一片都仿佛是世间最锋利的冷刃,散发着冷峻而强大的气息。他双目燃烧着黑色火焰,巨大的龙翼舒展,遮天蔽日。
伽聿静静地坐在龙头之上,目光被龙脊骨处那一条蔓延至尾的伤疤所吸引。那伤疤犹如一道深深的沟壑,可见当时的惨烈。
伽聿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画面中,他手执长剑,剑尖滴着鲜血,脚下是一道蔓延百里的庞大身躯。在他的背后,站着一个红衣人,手中,正握着一根血淋淋的筋…
瞬间,伽聿脸色大变,他紧紧贴着龙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的龙筋……是我拔的?”
底下的黑龙沉默不语,那庞大的身躯微微一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伽聿紧紧地捏住拳头,缓缓伸出手触摸着底下的黑色鳞片。鳞片入手冷硬,宛如坚冰。然而,伽聿却将脸轻轻埋在其上,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中所蕴含的伤痛。
眼角悄然划过泪水,他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不知飞了多久,来到了一处浩瀚无垠的黑色海洋。四周弥漫着浓浓的黑雾,仿佛是从地狱深处涌出的瘴气,让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可再仔细看去,这哪里是海洋,分明是无数冤魂厉鬼在其中张牙舞爪、咆哮嘶吼。那凄厉的叫声仿佛能穿透灵魂,让人不寒而栗。浪花翻涌着,冤魂厉鬼们扭曲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
“此处乃是幽冥海。”
黑龙骤然化作一身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随后飞身跃至海面。他随手一抛,一艘小木舟浮在水面。木舟船头点着一枚小小的烛火,那微弱的光芒在这阴森的幽冥海上摇曳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司煊搂着伽聿,轻轻落到小舟之上。
舟浮于海面,他们站在舟上。
望着四周弥漫的黑暗和汹涌的冤魂厉鬼,伽聿对阴界有了实感。
面具男缓缓伸出手,那黑色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随意一抓,一团黑色的雾气便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他的语气冰冷,不含一丝情绪:“你可是a市的一个风水先生?”
那黑雾中的身影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是…大人…小人确实在城郊那边做一些风水生意…”
“你现在即刻去紫宸道路口,找一只刚刚死去的小鸟,按照我给你的阵法进行布置。”
那团黑影猛地收缩,仿佛极为畏惧,急忙应道:“好的,大人,在下一定去办。”
面具男缓缓转身,尖锐的指甲轻轻在胸口刻下几个符文。
片刻后,后方的黑影突兀地出声:“大人…大人…好了…”
只见伽聿胸口出现条黑色的锁链。面具男微微颔首,伸手温柔地摸着伽聿的头发,轻声道:“去吧,记得七日后回来。我会在白骨丘山等着你。”
伽聿在那冰冷的面具上亲了一口,“谢了。”
骤然间,小舟船头出现一扇黑门。大门缓缓打开,伽聿没有丝毫犹豫,毅然走进其中,身影渐渐消失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下一刻,伽聿眨眨眼睛,惊讶地发现行人和树木变得巨大无比。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羽毛,走了几步后,竟栽倒在地。随后,他挥了挥自己的翅膀,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体之后,缓缓飞了起来。
看到这条熟悉的街道,他心中感慨万分。飞了二十多分钟,他来到了沈家老宅。这里依旧如往常一样,宁静而庄重。
现在是夜晚九点多,平时这个时候,沈又霖已经坐在了书房。伽聿扑腾着翅膀,飞到书房的阳台上,睁着黑豆似的眼睛往里面看去,只看到沈又霖宽阔挺拔的后背伏在书桌之前。
不一会儿,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伽聿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书桌前,而沈又霖依然趴在桌上看着文件。
只见苏羡开口说道:“沈又霖你凭什么锁我卡…”
沈又霖动作未变,“无用的消费就是浪费。”
“不就是订了七八辆车!这为什么不可以!!我明天要去邮轮上玩,赶紧给我打开。”苏羡面露不悦。
文件被重重合上,沈又霖散发着低气压,“沈伽聿,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玩物丧志下去。”
“我辛苦创业六年,后果呢!还不是最后落到公司破产的下场,我现在想开了,这几年经历这么多磨难,我要重活一次,好好享受!别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苏羡转身就走,重重的摔门。
不得不说,苏羡这人模仿他的表情动作有些时候竟然一摸一样,伽聿只觉得这人的可怕,还一直对他颇有好感,直到真正见了神女,才发现与苏羡长得完全不一样,苏羡过于女性化。
书房内的,沈又霖拿出一盒雪茄,点上,然后走到阳台,抬头望向月亮。至找回沈伽聿已经过去半年,他越来越跋扈,甚至比大学时还要顽劣,真让人头疼…
忽然,沈又霖瞥见一只麻雀,正歪头看着他。那黑豆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沈又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鸟的脑袋,“你这小家伙倒不怕人。”
那麻雀似乎真的很有灵性,在他的指腹间轻轻蹭着。
伽聿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张嘴只能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无奈之下,遂闭口不言。待沈又霖一支雪茄抽完,伽聿扑腾着翅膀,抢先从阳台内飞了进去,径直落在书桌上。伽聿啄了啄书桌上的墨水。
然而,无论怎么努力地啄着,沈又霖只是摸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小鸟可不能喝这东西。”然后,一把抓住它,放在阳台的栏杆上,轻声说道:“去吧,回你该去的地方。”
伽聿着急了,张嘴叽叽喳喳地叫着什么,扑腾着翅膀。可沈又霖只是冷漠地关上阳台的窗户,又坐回书桌前。
这几日,伽聿做出了很多努力。他试图去商店叼纸,去垃圾桶找笔,然而,凭他这小小的身躯,几乎什么都干不了,还会被人赶。只能啄一点碎面包屑,啄一点山姜野果。小小的鸟嘴和爪子,都显得那样无力。
他夜夜站在栏杆上,眺望那道沉默的背影。而另一方的沈又霖,依然宛如石雕般,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直到第六日,苏羡醉醺醺地回来,满身酒气。
他一把推开书房门,往桌上扔了个礼品盒,笑道:“沈又霖,我出去玩也没忘了你。”
接着,他的身子歪歪斜斜倚靠在书桌前,然后一个不稳,栽在沈又霖怀里。
他笑的很盛,像朵盛开的红牡丹。
“沈又霖,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又霖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块纯黑的手表。
“哈哈哈,喜欢吗,沈又霖,嗯?你怎么有两个?这么凑近看,你还挺帅的。”说罢,他抬头吻了上去。
第62章 沈又霖的伤痕
沈又霖的表情顿时出现一丝裂缝, 他立即推开那张脸,表情有丝恐怖,如同黑云压城般, 声如寒霜:“别发疯。”
随后, 提着沈苏羡的脖子, 往书房外走去。
见到这一幕, 伽聿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他无法忍受顶着自己脸的人去那样对他, 他气的浑身发颤, 那可是他哥!!他甚至都不敢面对沈又霖了。
而后, 沈又霖再也没有回到这间书房,伽聿又飞到沈又霖卧室,浴室亮着光,不一会, 沈又霖出来了。
他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 赤裸的上半身强壮有力, 八块腹肌排列整齐, 肌肉纹理紧实。仿佛是由汉白玉雕琢而成,看上去的第一感觉是结实、高大、有力量。
这还是长大成年后, 伽聿第一次见到他保守大哥的身体。
随着沈又霖缓缓转身,嘉怡顿时怔主了。只见那宽阔有力的后背上出现了无数道鞭痕,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 如同狰狞的蜈蚣爬在白皙的肌肤上,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当时那皮开肉绽的痛苦。
沈又霖何时受的伤, 他怎么不知道…
似乎感受到有目光窥视, 沈又霖随即拉上了窗帘,隔绝了一切。
七日之期结束, 伽聿再次回到白骨丘山,从高空跌落,看见那处最高的白骨,最后稳稳跌入面具男怀里。
这七日,他以麻雀之身历经种种,归来之时,意识竟恍若隔世,如梦似幻。
他站稳身,伸出手,似有所感,摸着那冰冷的面具,“我想夺回我的身体!”
“那就回到该去的地方吧。”
只见面具男伸出手,掌心贴在他胸口,往后一推。伽聿瞬间从高空跌落,呼啸的风在耳边呼啸。瞳孔深处,倒映着面具男撑伞的身影。伽聿伸出手,然而能抓住的,只有一把寂寥的风….
紧接着,场景转换,伽聿出现在一片池水当中。他猛地惊起,惊慌地看了四周。这里是一处水潭,潭水幽黑。他走出水潭,往洞穴外走去,只见山脚出现的是那个记忆中的山间小镇。然而,与那时不同,这里一片黑暗与荒芜,再无之前灯火煌煌的景象。
从山顶翩然而下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落在他身边。伽聿惊愕地转头看去,竟是一只巨大的九尾妖狐,眉心处绽放着一朵红莲。
白狐见到他,似乎十分欢欣,瞬间变成一只小小的狐狸,欢快地跳到他怀里,不断地蹭着他。他轻轻提着这只白狐后颈,发现它竟与之前在新绛山上看到的狐狸长得一模一样,同样是一双漂亮的金色瞳孔。唯一的区别就是额间没有那朵莲花,尾巴只有一条。
“阿哥,你终于回来了。”狐狸的声音细细软软,听着十分稚嫩。
伽聿迟疑的看着他:“你是……?”
狐狸一下跃到他的肩上,欢快地说道:“阿哥,我是小九啊!白玉京等了你好多年,你终于回来了…”
“那我是谁?这里又是哪里?阴界吗?”
“阿哥,你是南域的阿父,这里是阴界白玉京。”
“你是不是之前在新绛山那只狐狸。”伽聿继续追问。
“是,阿哥还记得我啊,真开心。”狐狸满是欣喜。
“你和那和尚有和关系?”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狐狸刹那间化为一个高大的男子,长发如雪,张扬而舞,似有灵光萦绕。身裹白裘,尽显华贵。头搁于伽聿肩上,金瞳璀璨,如星耀空,灼灼其华,凝视伽聿时,深情缱绻,若有千言万语欲诉。
男子紧紧搂住他,“阿哥,小九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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