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神色顷刻黯然。
萧遣本能地道:“快去吧。”
江宴:“谢殿下。”
江熙愣神中就被父亲牵走了,藏书阁空余下萧遣一人。萧遣忽觉心中发闷,蹙起了眉头,捡起那本诗集。
一家人当晚离了京城,外祖父终是见上了外孙后安然离世,一家人在阙州守丧两月,回到京城时已过了半年。
半年时光,绚烂的夏花凋落,傲然的梅花盛开,年初种下的种子已经长出分明的模样来。
江熙再见皇子们时,萧遣长高了一些,而萧弘蹿高了一个头。听其他太傅说,萧遣进步飞快,已经能写出像模像样的文章了,萧遣的声音已脱去稚气,有些小大人的味儿来。
也不知萧遣如今的心性如何,江熙提前问了郭沾。郭沾说,在他告假后的第二个月,殿下才慢慢说些话,又过了两月才卸了面纱,话依旧很少,但至少不古怪了。
江熙知道带着悲伤的情绪伴读不好,已经打起十分的精神,可看上去依旧是蔫蔫的。
“你瘦了。”
这是萧遣重见江熙时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要不要到东宫一起用膳?”
难得萧遣这么友好,江熙点头应下,就算萧遣要耍花招,他也想看看唱的是哪一出。
萧遣:“我跟父皇讨了一个南方的御厨放在宫里,你想吃什么?我唤他做。”
“南方厨子,嗯……”江熙想了想,道,“我想吃鱼粥。”
萧遣:“还有吗?”
江熙:“一时想不起来了,我不挑食。”
萧遣:“好。”
江熙发现萧遣彻底变了,格外照顾他,他想应是萧遣心地善良,可怜他没了外祖父,而对他多些关心吧。
下学后一伙人去往东宫,刚进殿天就下起了大雨。这时已经入冬,冷飕飕的,熟热的御膳冒出腾腾的白气。
众人围坐一桌,门窗一关,好不热闹。
萧遣好奇道:“阙州下雪了吗?”
江熙:“我回来时还未下雪。”
萧遣又问起阙州的四时风物,似乎对那里十分向往。
关于阙州种种,江熙如数家珍,从当地传说到风俗特产,眼里带着光一一介绍了一遍。“那里的人最擅射箭,我外祖父就是阙州十大箭手之一。”
萧遣:“那你会射箭吗?”
这正是江熙引以为豪的又一技能,他狂妄起来:“我若是阙州户籍,阙州十大箭手必有吾名,是外祖父教我的。”
萧遣:“改明你也教教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江熙暗想,到底是哪个太傅神通广大,能把萧遣调I教得如此好学。
天空突然劈下一道响雷,萧嫒受惊,丢了筷子就近抱紧了江熙。
男女授受不亲,江熙下意识把手收进袖里,轻轻拍打萧嫒的背,道:“公主别怕,我们在屋子里,雷电伤不了我们。”
侍女忙走过来,将萧嫒抱入怀中。
萧遣看在眼里,突然就钻进萧弘怀里。萧弘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抓着烤羊排,不知所措。
江熙:“殿下也怕打雷?”
萧遣埋首在萧弘胸膛上,连连点头。
第203章 倾慕(10)
膳后,日已西沉。
萧遣随江熙、郭沾、孟笙一同走去宫门,路上叹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宫就好了。”
江熙:“殿下没出过宫吗?”
“没有。”萧遣指着丹凤门,“我只多爬上那看过宫外的景象。”
那能看到什么,皇宫周围禁止摆市,毫无市井的烟火气息。这么一想,皇子显得可怜巴巴。江熙道:“如今殿下大了,是可以出宫看看了,哪天跟陛下提一提。”
宫门前,侍卫拦下萧遣道:“殿下请回。”
“我又没要出去。”
萧遣冷瞥侍卫一眼,走向登楼的阶梯,不出几步又回头叫住他们:“你们回来。”
三人折回,问有何事。
萧遣打了个响指,冷安方从袖口掏出几只精美的小盒分别交给他们。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这会儿才给他们,给得心事重重的。
江熙打开一看,见一枚羊脂玉雕刻的小羊羔静静地躺在绸缎上,他见过玉雕无数,都不及这一枚来得喜气可爱。
郭沾得到一枚翡翠玉兔,孟笙得到一枚珊瑚石猴,是他们各自的生肖,看似一视同仁,但只有内行的人才能发现,江熙得到的小羊羔工艺最高。
未等他们发问,萧遣便道:“以前雕来玩的,送给你们了。”好似坦白是自己用心准备的会死似的。
江熙往郭沾、孟笙手里瞅了瞅,疑惑道:“为什么只有我这只小羊上面刻有殿下的名?”
萧遣咳了一声,眼神闪躲,解释道:“我早期的作品上都刻有我的名,防伪。”
那手艺是越练越回去了……
萧遣:“即是我赠的,你们必须天天佩戴。”
“是。”
三人谢过萧遣后出了宫,萧遣登上城门,趴在城墙上望向那厮离开的身影,忽然有五六个少年蹿出来,有说有笑地揽住那厮肩膀并肩而行,把那厮带往别处,消失在巷口。
萧遣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呆呆问道:“下学后那些人都会找他玩吗?”
冷安:“不知。”他跟江熙又不熟,哪里知道,该问郭沾呀!
萧遣眸光一凝,突然冲下楼去,跑到萧弘宫中。萧弘用膳过后,懒懒地在榻上躺着,萧遣一把将他拽起来拖到院中,令他围着庭院走路。
萧弘一边走一边不解问:“哥,这是要做什么?”
萧遣:“减肥。你吃完就躺不怕积食么。”
此话有理,并且大哥说话萧弘没有不听的,于是老老实实走了一圈又一圈,但他理解不了的是,为什么他每走两步,他哥就冲过来踮起脚尖揽他肩膀,然后跑开,又冲过来,又跑开……
他怕他哥辛苦,于是他哥再跑过来时,他就蹲下。
萧遣刹住脚:“你蹲下来做什么?”
萧弘:“我怕你累着。”
萧遣一字一顿道:“我不累,你走你的,别管我。”
阖宫上下只有萧弘的身高跟江熙一样,萧遣在练习怎么才能像那些少年一样,自然而然地揽住江熙肩膀,眼下还是不够自如。
天真如萧弘哪里会知道,他哥竟然拿他练到了晚上,饿得肚子咕噜直叫。“哥,我累了。”
萧遣:“再陪我两刻钟,我请你吃夜宵!”
丽妃来看儿子,远远瞧见他俩,与侍女笑道:“你看他们哥俩相处得多么和睦,怎么就这么要好了呢!”
……
宫外,那几个少年拉着江熙要到酒楼消遣。
江熙推辞道:“我在宫里吃过了。”
友人:“那我们去听戏。”
江熙又推辞:“外祖父刚过世,不宜聚娱。”
友人:“你太不给面子了吧!为给你庆生,咱可是计划了好几天呢!”
“啊?”江熙这才想起来,早上出门前青苔就提醒过他,今日早些回家,可一到宫里,注意力就被反常的萧遣勾走而忘了。江熙转身:“你们哪是为我计划,分明自己想玩。我要回家了。”
友人举起大拇指:“看人真准!不过我们今儿是诚心想给你庆贺庆贺。”
江熙:“也不提前与我说,太突然了,改日再约吧。”
“好好好,不玩就不玩。”友人换了个话题,“哎!我最近得了一块奇铁,坚硬无比,流光溢彩,行家说是天上的陨石,要不要到我家看看。”
又来了又来了!他这个友人是商贾大家,少说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哪是请他赏石,分明是找钱多却傻的有缘人。江熙没有兴趣,拒绝了。
友人不放他走:“哎哎哎!你去看一看嘛,评个好坏。”
江熙:“我又不是名家,评好也涨不了价。”
友人拍他一掌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让你去看,嘿嘿!”将江熙揽紧了一些,“是想你在太子跟前叨一句,成交后利润分你一成。”
江熙瞪大眼睛:“连太子的主意你也敢打?”
友人:“这是什么话,那块奇铁原就百年难得一见,又不是赝品劣货。所谓宝刀配英雄,我这块奇铁就该配赏识它的人,我认为太子就是它的有缘人。”
江熙下意识握住已经系在腰带上的玉坠,猜想萧遣是不是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才送他玉佩的。他是年尾生的,而萧遣是年初……
友人:“愣什么神呢?走吧走吧!”
“去就去。”江熙打开友人的手臂道,“哎,别揽我,怪别扭的。”
江熙到了友人府上,一观奇铁,其纹理如流水,暗暗透出交错的金光和银光,还真是个稀罕的宝贝!
江熙问道:“你要卖给太子多少钱?”
友人毫不客气道:“一口价,三千两!”
江熙:“信不信我叫太子直接抄走。”
友人:“强盗呐,不可以不可以!”
江熙:“那你还乱不乱开价。”
“好好好,砍半,一千五百两行了吧!”友人埋怨道,“真的是,亏我们是哥们,也不让我赚一些。”
对于奇铁来说这个价格还算合理。江熙扬起嘴角道:“成交。”
“嗯?”友人错愣,“你要买呀!”
江熙:“对!”
友人不爽了:“嚯!你是不是想高价卖给太子赚差价!江熙,你如今算盘也打得响亮了!”
“噢?那你看一千五百两有没有人买咯。”江熙转身要走。
友人连忙拦住:“哎哎哎!成交!”
江熙大摇大摆走出去,道:“明天我叫人来抬走,你到我家里拿钱。”
几个友人看他走了,捂嘴好笑。
翌日,上学从不迟到的萧弘,终于迟到了!全赖他哥给他累的。
如今萧遣的学业赶了上来,可以与萧弘、萧郁合并课堂了,书殿中呈“山”字摆放三张课桌,萧遣作为太子,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最前面,侍读们则围坐在两旁及后边。
今天是江宴讲课,论起“夏传子,家天下”的皇权承袭制度变更利弊。
“从此,皇位的传承便基本遵循嫡长子继承制。”
这一课萧遣听得十分认真,问道:“如果一个皇帝没有儿子呢?”
江宴:“无嫡子则传庶子,无子则从宗族里选人。皇帝为防止无子的情况,会纳许多嫔妃以开枝散叶,皇嗣昌盛有利江山稳固。”
萧遣也不知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沉默下来,略显烦躁,想了又想,起身走到萧郁桌边,把萧郁拎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座位上。萧郁一脸茫然。
江宴又惊又慌:“殿下这是做什么?”
萧遣:“我不大喜欢听课,老三好学,让老三坐前面,才不枉太傅们辛苦教学。”然后转头吩咐萧郁,“你好好听课,别开小差。”
果然是嫡长子,也太霸道了些。
江宴讲完课后离开,萧遣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独留下萧郁,然后把自己的书本扔给他:“你帮我把功课也做了。”
萧郁操着一口小细嗓反抗道:“不要,你欺负人。”
萧遣:“听话。”
萧郁:“不听。”
萧遣:“嘿!你这小子不肯翻倍用功念书,以后如何担起大任。”
萧郁:“那你为什么不担?”
萧遣俯身在萧郁耳旁悄声道:“我以后可能不当太子了,你别说出去。”
萧郁:“为什么不当?”
萧遣:“没听太傅说,当皇帝要娶好多好多媳妇,不娶还要江山动荡,这活我干不来。算哥求你了。”
萧郁犹犹豫豫,他从没有过当皇帝的心思,他的人生理想相当简单,七个字:老婆孩子热炕头。
萧遣“开解”萧郁道:“你不是说要娶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吗?得当了皇帝才能娶到。”
萧郁还真的因此有些心动了,疑信参半:“你别骗我。”
萧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郁:“那好吧。”
萧遣强行抓起萧郁的手拉钩许诺,再三叮嘱:“这是我俩之间的约定,你可别说出去。”
萧郁懵懵地道:“喔。”
萧遣直起腰身道:“那好,你乖乖在这里做功课,我去玩了。”
萧郁:“你去哪里玩?”
萧遣:“我去请示父皇批准出宫去。”
那萧郁可就要闹了:“我也要去!”
萧遣:“不行,你写功课。”
萧郁将书本狠狠一砸:“你不带我去玩,我就不给你写功课。”见识到父亲暴揍哥哥后,原本就胆小的萧郁就更怕父亲了,有想法也不敢跟父亲提,只得像蹭饭一样蹭他哥。
萧遣:“嘿!你小子!”
皇子要出宫,萧威一想,是该出去见见世面,便允了,令两百名大内侍卫便衣跟随。萧弘可就惨了,难得机会出宫,偏偏摔了一跤,崴了脚被困床上。不过幸亏他没去,不然他也得早恋。
三天后是出宫的日子。萧郁激动道:“哥,我们去哪里玩!”
萧遣脸上得意的笑藏都藏不住:“江府。”
萧郁疑惑:“他们家有美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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