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他们的事怎么不让他们议论。刚才抓的人通知下面放了。”他爱听极了,听惯了朝堂上严谨恭敬的讨论,偶尔听一听这些朴实无华的粗口如听仙乐一般悦耳,教他心旷神怡。“嗓子骂哑了的那几人,暗里赏些钱去。”
吵得越厉害,对朝廷就越有利。
外边吵吵闹闹地唱完一出,隔壁厢房里,几个年轻的新晋官员也义愤填膺地交谈起来。
“陛下派我们去治理枳州,绝不能垮了让他们笑话。这一仗要是输了,不但景州要分出去,还显得仕法选出来的人不及他们,到时候便是我们无理了。”
萧郁的打法,是将景州周围的三个州郡治理成经济繁荣、政通人和的沃土,吸引景州的居民、人才慕名外迁,在精神意识上先压垮吉昊及其拥护者,最后才是武力解决,不过八成是用不到这一步。
“头痛头痛头痛!这次任务太艰巨了!”
“此次任务意义重大,得打起精神来。陛下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输得起。就算陛下输得起,咱们也输不起,负了陛下器重,负了仕法成全。”
听此,萧郁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
萧遣道:“没事,年轻气盛,挺好。”
萧郁眸色一凝,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心高气傲,而是意气风发、年富力强。萧遣的意思倒似认同几人的说法,难道朝廷上下都这般看他?
隔壁间的谈话仍在继续:
“嘘!你小声点,你知道仕法是谁写的吗就这般宣誓。”
“自然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写的,有何不敢宣誓。”
“你长点心吧,如果编者真那么光明磊落,为何不署真名,而是‘佚名’。”
“你知道是谁写的?”
“我还是听我父亲说的,编者——江熙!”
“什么!他能写出仕法?”音调拔高,不敢置信。这大概是每一个通过仕法入仕的人都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你小声点!”
“我倒觉得还非得是他才能写出这么详细全面的律法来,看他做出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都写在反面教例里,显然他知道律法的漏洞在哪。”
“要这么说,江熙也不是百害无一益,他就是一条改不了吃屎的疯狗,好就好在,他知道朝廷的臭屎在哪,牵它出去溜一遭,一逮一个准。要不是江熙伏法,未必能掀出那一窝。”
几人突然沉默,一双筷子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没有一种可能,威慑案,江熙是故意透题……”
“是先有仕法,还是先有威慑案?”
“你喝懵了?这是入仕时的考题,当然是先有威慑案,触怒天下读书人,陛下才下定决心修法。这有什么可疑惑。”
“我是说,万一先有修法的念头呢……”
说话时戛然而止,房间里再没了声响。
将近年关,天时不时下起雪来,这会子雪格外猛,呼呼地打着窗户,几片雪花不知从哪里飘进屋来,落在案上。
萧遣拢了拢衣领,道:“陛下该回宫了,切勿着凉,臣也回去了。”
萧郁:“好。”
萧遣上了舆轿回府,见路边有卖玩偶,便带了一些回去。
萧郁独自静坐许久,直到傍晚时方起身回宫。这雪下得热热闹闹的,却比从前清冷了许多。
今日江熙没有在闲人居呆着,而是抱着欢欢跟肖旦到沁心园里赏雪。欢欢未足七月大,第一次见银装素裹的世界,兴奋得不停在江熙怀里蹬腿。
肖旦堆好了一个少年大小的雪人,邀江熙去看。
江熙今天穿一身花青色,欢欢裹着红色小袄,头戴兔头帽,从江熙的披风里探出脑袋和手来扑打雪人,肖旦则是披了一件粉色的袄子,三人欢声笑语,在白花花的雪地里格外显眼。
江熙笑着道:“欢欢调皮,把雪人的鼻子都打歪了,给姐姐赔一个亲亲,不然姐姐要生气了。”
“呀呀!”欢欢自顾自地玩着,伶俐的小肉手抓住一把雪就往嘴里喂,被江熙及时拦下。
“好闺女,这个不可以吃!吃了闹肚子,到时候可别……哎哎哎!”
一句话没说完,欢欢另一只手又抓起一把雪来。
看江熙手忙脚乱,肖旦在一旁咯咯发笑。
“你们仨在外边玩多久了,也不防冷。”肖禄推着萧遣进园子,萧遣见状都快从轮椅上跳起来。
江熙带着欢欢来向萧遣行礼,用跟小孩说话的语气道:“楚王回来了,回楚王的话,咱们裹得严实着呢,刚出来玩了两刻钟,多谢楚王关心。楚王今天在外边忙得怎么样,开心吗?”
欢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遣衣裳上好看的纽扣:“喔喔!”
江熙:“欢欢很想殿下呢。”
萧遣一时没了脾气,道:“今日无事。给欢欢买了一些玩偶。”
小厮将一个大包裹递给肖旦,肖旦打开,挑了自己最喜欢的老虎布偶递给欢欢,欢欢抓住就痴迷地把玩起来。
江熙:“谢谢楚王,咱欢欢有小伙伴了。”
欢欢:“喔!”
“进屋去,天暖了再出来玩不迟。”萧遣带他们进了旁边的阁楼。
阁内升起暖炉,一下子暖和起来。
江熙把欢欢放在榻上,让肖旦带着玩,自己则扶萧遣到椅子上坐下,开始今日的腿部推拿。
推拿是他现学的,他揉着揉着,心神又被勾了去,完全没注意到萧遣正凝着他。
萧遣:“今日许四州自理的皇榜贴了,你又被骂了。”
而系统明明显示他声望值增加了。
江熙回神,宽慰萧遣道:“这是件好事不是么,说明陛下的子民都还清醒着。哪天他们吹捧起我来,陛下才有得愁呢。”
萧遣眼睑微合:“这话……好似你做奸臣很得意?”
江熙连忙否认:“奴才不敢。奴才是受惩后才醒悟过来,并非是存心作奸犯科的。”
萧遣心平气和道:“解释就不必了,陛下与我都习惯了。肖禄。”
肖禄迎上前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萧遣:“过两天是除夕,你去库房打点些春礼送到江澈家中,顺便接他与两个孩子来府上过年。”
肖禄愣了愣,道:“是。”
“谢殿下!”江熙喜上眉梢,起身便抱住了萧遣,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冒失,尴尬地退了两步。
岁旦萧遣要进宫赴宴,不得在府里。江熙请道:“殿下可代我向太后、娘娘问声好?”
萧遣:“好。”
江熙:“娘娘还有三月就要临盆,请娘娘多放心思在自己身上,我在府上过得很好,请娘娘不要挂怀。”
萧遣:“好。”
他百依百顺的跌份模样看得肖禄迷糊。
江熙:“谢谢!”
肖旦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只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哇!咔咔……”欢欢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欢喜得手舞足蹈。
萧遣早瞄到鬼鬼祟祟的肖旦,这丫头跟江熙待久了,性格都像江熙起来,特别是笑起来时的眉眼和姿态。
众人散后,肖禄跟上江熙,私语道:“怪异怪异,小楚王这般纵你,可是你使了什么花招?”
江熙心情大好,步子也轻快了些,道:“我一来没惹楚王,二来楚王只是性格不定又不是不讲道理,何故为难我。”
没惹吗?
肖禄心想自己要是萧遣,早把江熙这个苟合小娘的淫贼宰了,岂容他逍遥自在。肖禄摇头叹道:“殿下真是博爱。”
第058章 除夕家宴
瑞雪兆丰年,除夕当日大雪停歇,京城白皑皑一片,一大早便听到满街的扫雪声。
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午时,肖禄依照萧遣的吩咐,把江澈和两个孩子接了过来。
进了二门方落轿,两小孩穿着崭新的红色冬衣,靴上系着铃铛,粉扑扑的脸蛋裹在帽子里,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大叔,在认真观察并思考。这种对陌生事物天然的探索本能完全继承了他们的母亲。
双子站在一起时,江熙才发现女孩江肴比男孩江朦高出了一个头。
江澈引双子道:“这位是大伯。”
“大伯好。”双子有模有样地拜了个礼,也不害生,声音清脆,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真乖!让大伯抱一抱,大伯带你们到园子里面玩。”江熙欢喜地抱起双子,一边手一个,然后对江澈道,“怎么样,我说楚王待我不薄吧。”
江澈与他并肩走着,面无表情道:“谁又关心你了。”
两人身后,江澈带来的大小包裹让五名小厮提了个满满当当,一半是江熙爱吃爱用的东西。
江熙扬眉道:“关心如何不关心又如何,只是说给你听。”
到了园子,双子就跟肖旦、几个年轻的丫鬟小厮玩成一片,也不知一向沉闷的江澈如何养出如此外向的孩子。
江熙与江澈在一旁闲坐,江熙向江澈炫耀怀里的欢欢:“看,我的闺女,漂亮吧!”
江澈看了一眼,惜字如金道:“可。”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江熙,“老四的来信。”
洋洋洒洒十页纸,问候兄长,报了平安,简述心愿,然后大篇幅是叮嘱江熙安分守己,接受改造,不要闯祸。
唠唠叨叨像极了一个母亲的口吻,果不其然,最后一页是一家三口的掌印,父亲的掌印宽大厚实,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刀疤,母亲的掌印纤长,有了风霜的痕迹,小孩的掌印圆润短小,应有两三岁了。
如今他们四兄妹个个为人父母,双亲在天有灵,也宽心了吧。
江熙再没把持住,欣慰地笑着,眼泪直淌下来。
江澈见江熙在王府这般自在,神色凝重道:“殿下待你过了。”他一面感激萧遣对江家的庇护,一面担忧萧遣的声誉。“如今外边流言四起,明白人知道你与楚王深情厚意,不明白的都说你俩狼狈为奸。”
萧遣对江熙无理由的偏袒,被吉昊在朝堂上那么一闹,已人尽皆知。
江熙自叹是个扫把星,他还没出手,萧遣便要“晚节不保”了,萧郁的目标渐渐达成。
他无可奈何道:“这里面的事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大好日子,还是别谈这些了。”
江澈:“好。但有一事必要告之你,我们家十年来多得楚王照拂,俩孩子才能安然长大。”
江熙垂眸:“这些年家里因我而起的麻烦事是楚王出面平息了?”
江澈:“楚王并无出面。头一年有不少人到家里闹事,后来朝廷在附近建了一座府衙,便再无人敢来生事。对门邻居邹隐是大内侍卫,已卸职,对俩孩子爱护有佳,常为我们打抱不平。稍想一下便知是谁的主意。”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目的是想表达:“楚王是个忙人,我们亏欠楚王太多,需省些事,勿再添麻烦。今日理应我不当来,只是这番话不得不与你说。”
“明白了,让楚王费心了。”江熙再次想起自己在黑市对萧遣的嘲讽,恨不得飞回当时割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嘴欠。
江澈终于问道:“你这十年如何?”
江熙自是胡编一通,道自己游历诸国,求仙问道。
晚上,在闲人居布了膳席。虽然王府屋宇林立,但家宴本无需空旷的厅堂,正好容下家人才显得温馨。
小院门口挂有两只喜庆的灯笼,一进门就能看到紧锁的窗户上映着其乐融融的影子。
萧遣进屋时,众人刚刚吃好,起身行礼。江熙迎上前去为萧遣卸了披风。
宫中的岁宴歌舞伴饮,娱乐众多,是通宵达旦,不醉不归。如今萧遣又常年在外,一家人难得团聚,太后岂会轻易放他回府。
江熙好奇道:“殿下怎的回来了?”
“疲了。”萧遣自然而然入了席,“你们只管玩你们的。”
肖禄唤人来,要把吃过的桌面收拾了,重新布席。萧遣道:“不必,添副碗筷。”
萧遣原在宫中吃过了,但回到家中总觉得还要吃上两口才算事儿,然后向奶娘要了欢欢抱在怀里逗着玩,与他们说起江涵赏赐江朦、江肴好些玩意儿,他一并带了回来。
江澈:“多谢娘娘,多谢楚王。”
江熙牵双子到萧遣跟前,原想告诉双子,他们的名字是萧遣起的,想让孩子与萧遣亲近亲近,却又作罢。
他欲言又止,萧遣看在眼中,未说什么,与双子道:“娘娘还赐了你们十车竹梨花,想看吗?”
“想看!”双子蹦跳起来。
萧遣:“那一起去看。”
“好哦!”双子一左一右扶住萧遣的轮椅,兴冲冲地往外推。
不知是轮椅太过滑溜,还是双子的劲大,小屋也没有门坎,径直就把萧遣推到了院中。
“哎?!”众人吃惊,连忙叫止他们,“小心!”
双子一个急刹,萧遣抱着欢欢就弹了出去,跪在了雪里,莫名滑稽。
肖禄脸都白了,立马跑过去扶起萧遣,肖旦抱过欢欢。江熙不禁笑了一声,止住,一边道歉一边给萧遣清理身上的雪。
肖禄批评道:“小儿顽皮!”
萧遣:“无事,别吓着他们。”
江澈瞪了双子一眼,双子嘟起小嘴,畏惧地缩了缩。
江熙:“你俩把楚王摔了,还不过来给楚王揉一揉膝盖,赔个不是。”
他本计划在萧遣极度渴望恢复双腿的时候,来一个雪中送炭,让萧遣爽度飙到最高。可中午江澈与他的一番对话,让他心中生愧,不该这样,想趁此做个契机让萧遣好起来,并为双子在萧遣心里赢些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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