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表演对于磐来说有点抽象,他不解地看着小李。
“好,就这样别笑!”
大部分情况下,面无表情是文艺片男主的标配。
如果复活的精灵王子能把云彩当烟抽,也能消除瀑布的封印,让它不分四季地奔流,就足以说明他的神力。
小李脑海里,剧本像蜘蛛织网一样,慢慢丰满起来。
晚餐本来是到酒店吃的,但小李饿了,就在餐车买了个小汉堡吃。
DIY汉堡里夹着滋啦滋啦的现煎肉饼排,面包皮是全麦的,烤得喷香四溢,除此之外还有小李为了装饰而放进去的西红柿,和一块小得可怜的生菜。
“嗯!比我煎的肉香太多了!”
“你还会做饭?”于磐有点惊讶,他觉得小李连收拾屋子都懒得,怎么可能自己做饭。
“我会啊。我住的地方穷乡僻壤,根本没饭店,我跟室友轮流做饭。”
小李在德国的宿舍,每层楼都有个公用厨房,他和其他五个室友一起用,平时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周末会轮流做饭,聚一起吃。
除了那位170的黑人老哥之外,还有两个孟加拉人、一个肯尼亚人、一个德国人。
“那个孟加拉大哥做鸡腿很好吃,不知道他用的什么香料。”小李啃一口肉饼。
“德国小姐姐做的最难吃,哕,煎个鱼一点调料都不放的。”小李又啃一口面包。
于磐听小李津津乐道,不自觉地微笑着:“你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小李咀嚼的动作突然停滞,他抬眼看看于磐,叹了口气:
“不好说。”
听起来其乐融融,其实吧,小李从实验室回来就只想躺在床上,基本不参加集体活动;孟加拉大哥有洁癖,如果有人碗没刷干净,他就在群里骂人;肯尼亚大姐带着个小婴儿住在宿舍,经常找人借现金;黑人老哥人热情,但偶尔半夜放很大声的摇滚乐……
就算这些都可以忽略,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鸿沟。
没什么可聊的。
开朗活泼的他在慕尼黑,没有知心朋友。
李朝闻总结道:“如果不算你好、再见、谢谢你,那我跟他们在一起一年,也没有跟你一天讲的话多。”
这次说完真心话,小李没脸红,他坦然地望向于磐。
在冰岛重逢是再合适不过的。
就像他把密不透风的生活,偷偷戳了一个孔,原本只想深呼吸几口,却看见那层无处不在的罩子外面,有这样一个人。
他希望,他们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心有灵犀,于磐接话道:“一个小时等于五年喔?”
小李脑子转了个弯才想起来,这又是按他们活了一百万年算的,他突然乐不可支,笑得眼睛都消失:“救命,咱们给这个纪年法取个名字吧,不然我会忘。”
“好哇,你取吧。”于磐把任务交给了小李。
一般这种都用发明者的名字命名,两个人的话就是并列,怎么取呢?
李朝闻想到了cp名生成器。
这多不好意思……
小李特意坐矮了点,偷瞟了于磐一眼,抿着嘴把他俩名字输入那个网页。
而且是于磐在前面。
李朝闻本来想好的,喜不形于色,但他一看到那些成语,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离经叛道?这里哪有你名字。”
他点了好多次“换一换”,结果一次比一次离谱。
“啊?宇文成都哈哈哈!”他笑得腹肌都疼了。
于磐若有所思地接话道:“诶,宇文,余温怎样?我感觉余温纪年很好听诶。”
嗯?怎么接得那么快,他是不是早想好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李朝闻凭借未来导演的敏感嗅觉,开始有点担忧他男主角的演技。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表演痕迹太重?李朝闻一直到吃完饭,还在笑容难掩地思考这个问题。
Niko和妹妹还在吃东西,要等等他们再出发,李朝闻就在蓝冰洞洞口拍照,他发现如果把眼睛贴近冰面,纹理无限放大,就会形成漫江碧透、层林尽染的错觉。
“可惜摄像机的曝光不够长。”李朝闻抬头拍照,松了的头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诶呀!”
他刚才怕压坏头型,特意没把帽绳勒太紧。
这一掉可好,他的刘海全部贴在头皮上,狼狈得像刚被人浇了一桶水。
小李外貌最大的缺点就是上庭太短,所以一直留很蓬松的头型,每次洗完头都觉得自己丑了好几个档次。
于磐笑了,仔细端详了两秒:“好啦,没有很难看哇。”
李朝闻依旧石化在原地。
“干嘛?要我也摘下来陪你吗?”于磐作势要摘自己的头盔。
小李心一紧,想起他头上那道疤,连忙把他的手摁下去了。
“也没那么严重啦,”于磐拍拍李朝闻的肩膀表示安慰:“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告诉你。”
小李微微噘嘴,把头盔带回去,系紧。
走回面包车的路上,周遭都是无精打采的灰冰川,蓝色的冰已经如在梦中。天色渐渐暗了,看起来很晴朗,小李想问于磐,今夜有没有极光。
没等他问,于磐的手机就响了,是个视频通话。
“喂,阿嬷。”台湾话里,阿嬷是奶奶的意思。
按李朝闻的性格,他想入画给奶奶打个招呼,但他怕再次进入于磐的雷区,便安静地躲远了一点。
手机里传来小李听不懂的闽南语,但他能从中听出情绪,是一种责怪的语气。
于磐委屈地说:“没有喔,怎么会?”
对面好像又是一顿训。
于磐啧了一声,似有若无地瞟了小李一眼,尴尬地说:“阿嬷,这男生啦。”
这么一说,李朝闻刚才隐约听见了“彼個小姑娘”、“长得巧”等词语,感到有点奇怪,他自问虽然五官清秀,但离雌雄不辨的境界还差得远。
十几分钟后,于磐才终于放下电话,讪讪地跟他说:“你别介意喔,她眼神不好。”
李朝闻还真没猜错,他哼了一声,问:“我像女生吗?”
“不不不,不像。”于磐赶紧摆手。
接视频的缘故,他们俩不自觉地又比团友们走得快了,现下周遭一片静寂,只有冰爪楔进冰里的嘎吱响。
沉默良久,他又说:“妈妈走之后,我的亲人就只有阿嬷啦。”
于磐对阿嬷的感情很复杂,跳出那个牢笼看,阿嬷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但她毕竟是陪他长大的人,也没有像于冠良那样厚此薄彼——于冠良是他大伯的名字,他往于磐脑袋上砸花瓶的那一刻,于磐就和他恩断义绝了。
“哥哥。”李朝闻朗声叫道。
于磐有点懵:“嗯?”
小李低下头嘟囔说:“不是你让我叫哥哥吗?”
于磐看他装委屈的可爱模样,才明白他是在说:我也可以做你的亲人啊!
厚重的甜意涌上心头,心跳早已兵荒马乱,可小李的坦率和温暖,经常让于磐觉得无地自容,不知道怎样的回应,才能配得上他的一腔热情。
于磐快走了几步拉开距离,然后回眸微笑道:“谢谢你。”
本想叫一声“小宝”来的,但还是觉得烫嘴。
他们在面包车旁边等人到齐。
这里的薄雪下面是纯黑色的土壤,特别适合在雪上写字,李朝闻是看到车窗积灰都要写写画画的人,怎么能错过这个呢?
但是要写什么好呢,小李碰碰于磐,问:“哥哥,于字是不是简体跟繁体不一样啊?”
“嗯,繁体是淤泥的淤右半边喔。”
小李歪歪脑袋:“嗯?芋泥的芋?”
他喜欢吃芋泥!可芋字不是上下结构吗?小李在认真思考。
“淤泥——淤泥!!地上的泥。”于磐被他逗得,笑到鱼尾纹都变深了:“你咋满脑子都是好吃的?”
“噢。” 被揭穿了吃货的本质,小李有点不好意思。
他还是没写“於磐”,总感觉繁体字怪怪的。
李朝闻蹲着磨磨蹭蹭地写“哥哥”和“小宝”,写一笔就要余光瞟一眼于磐,既怕他看见,又怕他看不见。
其实他的宝字盖刚写完,于磐就了然于心了,可这角度,李朝闻只能看到他的鞋子,看不见于磐的笑意。
这时大家都已上车,于磐快走了几步,朝小李招手:“走啦!”
“来了!”
他急忙在“哥哥”和“小宝”中间,又偷偷画了个心,然后,奔向他。
今天的酒店是整个行程中最豪华的一家,每个房间都是独栋的灰色混凝土别墅,贴着精致的木饰面,三三两两散落在雪山上,接待处在山脚下的大房子里。
大厅里的沙发是米色毛茸茸的,一看就超级柔软舒适,李朝闻有点累,他倒在沙发上,差点直接睡着。
半梦半醒间,于磐拍了拍他翘在沙发高处的膝盖。
“他们说今晚超售了,就,其他屋子都住得比较满啦。”于磐咽了口唾沫:“你介意和我睡一个房间吗?”
李朝闻像火箭发射似的从沙发上蹦起来:
“不介意。”
而且很乐意。
放进李朝闻手心的不是房卡,是一把巨大的钥匙。
“那你先去吧,我要安排一下其他人喔。”于磐边说边拉走了小李的行李箱:“这个我让服务生拿上去。”
竟然要跟于磐住一间房了!
李朝闻哼着歌上山,笑容灿烂得能把冰岛的夜空都照亮,他心情大好,把今天在喷泉录的视频发进家庭群。
姐姐私聊:“于哥的笑声好魔性。”
李朝闻没想到,现在国内已经三点多了,他姐竟然还醒着,他说:“你咋没睡?”
“画画呢。”姐姐发了一张哈利波特的同人图给他,她是个资深哈迷,也是个绘画爱好者,业余时间基本全花在这上。
其实李沧澜没说实话,图是周末画的。
爸妈和弟弟都不知道,她患上了很严重的失眠症,不仅去看了中医治脾胃,而且还吃上了褪黑素。
吃了也不管用,她此刻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至少两个小时了,心脏在使劲敲击她的躯体,表示抗议。
她床头的可爱玩偶们一个个笑着盯着她,好像在说:你怎么还没睡啊?
李沧澜把手机扔得远远的,想再次尝试入睡,可那讨厌的亮光,一直烦扰她的心神,她只好认命地抓起来看。
是插画约稿软件显示:“稿费入账500元”。
有点少,毕竟她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打磨,但也已经足够,至少说明她画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垃圾。
既然睡不着,不如起来画!李沧澜第无数次对自己说。
插上数位板,开看人体板绘网课,她专心致志,没有再看手机。
屏幕兀自亮着,“相亲对象3”发来消息:“[图片]我在科大夜市,出来吃夜宵不?”
地球另一端,李朝闻也在精神饱满地给她发语音:
“哇,姐你真的越画越好了,我觉得你特别会构图,画面冲击力很强,比好多专业插画师都强!”
每次姐姐给他分享画作,李朝闻都会找各种角度夸一顿,他很能共情她边工作边画画的执着,也很能理解她作为“非科班”画手的自卑。
因为他自己也这样。
边说话边散着步上楼梯,小李终于走到了半山腰的房间,他拿兜里的铜钥匙开门,刚打开灯,就被这装潢给惊艳到了。
名副其实的北欧复古小木屋。
房子是坡顶的,空间很高,墙上钉满深棕色的木材,吊灯是仿照蜡烛做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壁炉。
细节也很精致,两扇拱形的小窗户,都饰有金色圣诞球和白色大雪花,桌子上放着两支蘸水笔,书架里有很多厚厚的旧书,冰岛语的,看不懂。
唯独壁炉里的假柴火显得有些敷衍,旁边还挂了个牌子,上书“No fire{不要生火}”。
李朝闻啪叽坐在椅子上,正在美滋滋地考虑睡哪张床时,于磐开了门。
“开完锁不拔钥匙的?”于磐把钥匙扔桌上,边摘围巾边挑眉道:“有坏人怎么办?”
小李太迷糊,忘了。
他耍赖道:“这不是没有坏人吗?”
于磐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地脱完羽绒服脱靴子,然后是外裤,把小李搞得眼睛放哪都不是,他想这里的暖气怎么这么热,热得像在蒸桑拿,让他难以呼吸。
于磐看着他欲言又止,笑了,说了句:“你不热?怎么不脱裤子?”
小李别别扭扭地把裤链拉开,从腰上褪下来。
于磐问完才觉得气氛更加不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为给自己降温,李朝闻低头看手机,他深呼吸一口,点开科大创新项目组群的未读红点。
其实他上山时就看见了,只是逃避着不想面对罢了。
果然。
有活儿要他干。
队友小心翼翼地附上一句:“朝闻,幸亏你在德国,你最有用了。”
汉语的妙处就在这里,你说一个人有用,是在夸赞他,还是在暗示他是个工具呢?
李朝闻抽头丧气地趴在书桌上。
“咋啦?”于磐问。
“跟我合作项目的同学说,快中期了,实验跑不完,需要我用慕尼黑这边的机械臂才能解决。”小李声音闷闷的。
“哦。”于磐听说是自己帮不上忙的事情,只能关心一下:“那怎么办?”
小李坐直了:“没事,反正我快回去了。”
12/66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