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这魔龙还能被人打到脸。怕不是他自愿找打的。
“你和霍文怎么了?你怎么把他吓成那样?”虞辛夷单刀直入道。
“没怎么......就是逗他玩,那孩子不经逗。”墨色长发如黑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的表情。但虞辛夷却听得出骨无怜声音里的那股伤感。
虞辛夷叹了口气:
“那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崽子,你跟他说太多,他听不懂的,别太急了。”
“......他说,他也想变成魔修,要拜我为师......嗤。”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明明就是因为他死了,心碎了,才成的魔。霍文......怎么会对我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呢。”骨无怜靠在树上,声音轻飘飘的。
确实,朗霍文是那样一个正派君子,世间一切美好的品德都融在了一个朗霍文身上。
虞辛夷回想起少年时的朗霍文,他和自己这样表面清平脱俗内心市井汹涌的人完全不一样,朗霍文不管内外都是谦谦君子,正气凛然。和那些满口道德仁义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善者不一样,他的纯善和正气是打心底里而生的,他不仅嘴上那么说,心里也真的那么想,是是非非他都分得清楚看得明白却活得十分清澈透亮,绝不模糊底线。跟朗霍文相处,你就会相信,这世上是真的存在一个完全由美好组成的人的。
如若说少年时期的虞辛夷就看透了这世间其实一直充满着散不去的乌烟瘴气,心里总是抱有诸多怨气,那么朗霍文就是那能净化空气的薄荷叶,永远清爽。
朗霍文十分容易得到所有人的信赖和关注,他像个天生的精神领袖,也能细腻地察觉每个人心里的态度。譬如虞辛夷这样表面闷骚,内心脏话汹涌的怪咖,朗霍文和他切磋一两次,就摸清了虞辛夷那至性至情的本质。
这样的朗霍文怎么会对自己最深爱的骨无怜说出那般残忍的话呢。
虞辛夷又想起了那狐狸精说的话:
“虽然都是同样的灵魂,但人每一世的经历不同,为人也是不同的。”
没有记忆,被不同的经历塑造成了不同的性格和观念,那就算是同一个灵魂,对于故人来说还算同一个人吗?
虞辛夷不知如何下定论。朗霍文的情况和解鹿溪是截然不同的,解鹿溪是同一个灵魂也同样的经历,且没有失去任何记忆,自己虽然没有解鹿溪印象中那个未来虞辛夷的记忆,但却是同一世不同时间线上的同一个人,他仅仅是通过听解鹿溪诉说当时的情况,就能推测出那个自己是怎么想怎么做的,他们之间没有这样的隔阂。
“我知道那孩子是单纯无辜的,但我也在想,我是不是不该把自己放不下的过去,投射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身上。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况且,我是魔呀......只是靠着执念而活的魔啊。”骨无怜捂着脸。
【唉,这情况确实有些复杂了,不仅朗霍文转世成狐狸精了,老骨也成魔了,不管这两个以前如何黏糊,现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虞辛夷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也只能低下头道:
“先别想那么多了,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未必就要替他着想那么多,等他长大了,想怎么做自会有自己的判断。”
第十七章 与他无关
解鹿溪坐在廊桥上,替朗霍文梳着尾巴上的毛。把粘在毛上的树枝和草渣滓整理干净。
“解鹿溪,你为什么叫解鹿溪呢?”朗霍文突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因为我爹姓解,我娘喜欢梅尧臣,所以用他的诗给我取了名字,我得谢谢她没有用前半句给我起名。”
“哦?前半句是什么?”
“霜落熊升树。”
“解霜落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呀?”
解鹿溪敲了朗霍文的脑袋一下:
“按照我娘取名的逻辑,应该叫解熊树。”
“噗哈哈哈哈哈哈解熊树!”朗霍文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累了他又翻了个身看着月亮道:
“那我为什么要叫朗霍文呢?难道我爹姓朗吗?”
解鹿溪还真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因为说实话,没人在意他爹是谁。
“怎么突然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解鹿溪尝试转移话题。
“嗯——我总觉得,阿怜看我的眼神,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别的人。他叫我霍文,也不像是在叫我。有时候我觉得,他叫我时,希望我能做出什么反应,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做不出来,他的眼神里就很失望......”朗霍文双臂枕头,对解鹿溪说道。
解鹿溪心里暗叹着小狐狸体察人情的本事,不愧是狐狸精呀。
“你说,我一只狐狸,怎么会在辞尘门长大呢?我不应该跟一群狐狸长大吗?”朗霍文又找了一个他身世的重点问题。
“还有还有,明明你比我大,为什么你要叫我前辈呢?”朗霍文看着解鹿溪。
“这些问题,或许你长大后有人会告诉你。”解鹿溪放下梳子,驱动法术,处理干净自己身上的毛。
“哼!又不告诉我!你们一个二个都把我当小孩子糊弄!”朗霍文拧起了眉毛抱怨道。
你不就是小孩子嘛。解鹿溪无语。
“那你能说说你怎么找辛夷拜师的么?这总可以说吧?”朗霍文爬过来,嗅着解鹿溪身上淡淡的花香,那是解鹿溪用院子里的花做成的荷包散发出的,有辛夷有虞美人还有薤花。这师徒二人的关系匪浅,朗霍文一早就发现了。但他的阅历又着实不够品察出这关系背后的深度。
解鹿溪眯了眯眼,他于骨无怜和朗霍文之间终究算是个旁观的外人,骨无怜不说朗霍文的身世,那他也不便插嘴,但他又确实想帮助撮合这两个人。
“其实,我是个转世之人,我前世欠了我师父很多。转世的时候,因为执念太深,没能洗去记忆。于是带着那些歉意,来找我师父还债。”
朗霍文愣了一下,这说法是他未曾想象到的。
“前、前世?那辛夷知道你有两世的记忆吗?难道他也有?”
“师父知道。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因为他一直都活着。”
解鹿溪将他和虞辛夷的关系稍微捏造了一番,让这情况更接近朗霍文和骨无怜。
“哇!那这也太好了吧,这就相当于,你们没有分开过呀!”朗霍文摇摇尾巴。
“还是有的。前世我死时,伤透了我师父的心。若非他意志坚定,否则很可能就入魔了。”
解鹿溪看了朗霍文一眼。
“入魔?!”朗霍文大惊,“入魔是那么危险的事吗?阿怜也说过,入魔是因为心和脑子坏掉了才会入魔!”
骨无怜前辈竟是这样说的吗。这种说法,倒也不错,身为入过魔的人,解鹿溪也算能和他有点共鸣。
解鹿溪点点头:“入魔的人要么是练功太痴,执迷太深而不得自救;要么就是经历了肝肠寸断的至苦之事,情吞神智而成魔。无论哪种,对于入魔的人来说都是最痛苦的经历。而且在修仙界,魔修的名声都不算很好,成魔之人大多癫狂嗜血。骨前辈刚入魔时也杀过很多修士,虽然他和师父是几百年的好友,但他顾及对师父和师门的影响才很少露面。除非天生杀性成狂的疯子,很少有修士自愿堕入魔道的。”
朗霍文一怔:“原来......是这样么。那我真的对阿怜说了很过分的话......”
“你对骨前辈说什么了?”
“我......我说我也想变成魔修,拜他为师......”朗霍文羞愧地低下头。
解鹿溪叹出一口鼻息。这可真是踩到雷区上了。
“我没有恶意的......”朗霍文很愧疚但又有些委屈。
解鹿溪自然知道他没有恶意,于是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耳朵:
“明天,去和他道个歉吧。骨前辈不会计较的。”
朗霍文点点头:“小鹿儿,你说,阿怜他入魔以后,不敢出来找朋友,也不能正常行走在修仙界,那他该有多孤独呀......”
“是呢。魔修都是孤独的,孤独地为执念而活着。如果执念散了,魔修也活不久了。”
解鹿溪别有深意地说道,让朗霍文深深地刻在心里。
时间一晃又是七八年。
解鹿溪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士了。而朗霍文也长到了郎朗少年的模样。
“啧。为什么你十七岁比我十七岁高这么多?”解鹿溪不满地看着朗霍文。这他一手带大的狐狸崽子,感觉昨日还在泥坑里打滚呢,今天都已经长得快顶破房梁了。
“天赋!这是天赋问题!小鹿儿你可别嫉妒前辈我~”朗霍文高高挺着腰板,居高临下地看着身材依旧娇小的解鹿溪。
身高可是解鹿溪的硬伤。他脸一横,一脚踹到了朗霍文的下巴颏上,把这嘚瑟的“前辈”踹回地上。
“喔噗——小鹿儿你......”朗霍文趴在地上打颤颤。
“光长个子不长本事可不行。霍、文、前、辈。”解鹿溪面无表情地说道,“能打得过我,你这前辈才算坐得实。”
“我去......你一个元婴打我一个金丹你好意思么你!”朗霍文嚷嚷道。
解鹿溪用小拇指抠抠耳朵装作没听见。
“鹿溪。来沏壶茶。”虞辛夷的声音通过法术传了过来。
“哎—!来了师父!”解鹿溪应道,随后对着朗霍文吐吐舌头,就走了。
朗霍文无奈,他知道这师徒俩又要创造那个他进不去的二人世界了,他扭头就去山林里。
“哦~霍文呐~又去福宁山玩呀?”楚怀钰优哉游哉地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地跟朗霍文打招呼。
“哎!是呢掌门!”朗霍文见终于有人来理他了,他摇着尾巴就跑去楚怀钰旁边给他捶肩捏腿。
“呵呵呵,霍文呀~你可知我们辞尘山和福宁山原本是一对双子山来着?”
“知道~李护法之前在课堂上讲过,说是福宁山上有一个五福洞天,里面出了一个五福半仙,和辛夷一样,是个渡劫期的大能呢!三百多年前师门有一场浩劫,咱们师门和五福半仙对抗了许多道修和妖修,损失惨重,死了很多高阶修士,连五福半仙也爆体而亡,福宁山也被炸平了,裂开一个大深渊。”
朗霍文流畅地就讲出来了这段历史。
“呵呵呵,你可知,当年为什么会有这场浩劫吗?”楚怀钰眯着眼。
朗霍文一愣:“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当年也还小,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师父就是辛夷的师兄关宁风。你知道的吧?我师父说呀,当年这道修和妖修之间都有很多半步入天的大能,彼此都觉得自己才是修仙界最强的势力,道修觉得妖怪们就是一群会说话的野兽,鄙陋不堪。妖修们则看不惯道修那自诩正派高高在上的嘴脸。二者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但有一群少年却并不在意什么种族身份,道修和妖修虽然习性不同,观念有出入,但都是起了灵智习了仙道的修士,于是一群道修少男少女就和几个妖修少男少女结成了好朋友。其中就有我的师父和辛夷师叔,甚至还有那如今叱咤风云的合欢宗宗主漠天青。其中更有甚者,跨越了族别势力,结成了道侣。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
然而这对恩爱的小道侣并没有过上多久安稳日子。就被两个势力当作动摇修仙界平衡的危险分子,给抓了起来,当众要处刑他们让人妖两派划清界限。但辛夷师叔何等地骁勇,只一人就杀进了青鸾峰,从诸多高手中,将那奄奄一息的二人护了下来。然后其他同道中人也一同跟随辛夷师叔,力保那二人来到辞尘门避难。我们辞尘门的师祖更是护短至极,于是和五福半仙一起,死守这几个离经叛道的少男少女。道修和妖修这时候竟然联起手来了,他们要灭了这独立出两个派系的辞尘门和福宁山。于是,就在这辞尘山与福宁山之间,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神仙打架。妖修道修死伤无数,福宁山的宝地也被毁了大半。但这还没有完,道修妖修联起手来现出半神法相要推平辞尘山,五福半仙一怒之下爆体将他们全部炸死在了福宁山。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个大深渊。”
楚怀钰讲得绘声绘色,朗霍文都不由自主地盘坐在他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为什么那个五福半仙要这么帮助辞尘门呀?”朗霍文问。
“哼哼好问题~因为那五福半仙,其实也是一个妖修,他是五福洞天里的一只千年白蝙蝠,他能成半仙,也是受了历代辞尘门人的指点和照顾。若说谁才是妖人两道最友好的代表,那无疑是我辞尘门与福宁山了。而五福半仙的徒弟李莫如,其实就是合欢宗的宗主漠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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