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隐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随之前行。
不多时,云霓楼的正门便被打开。
楼门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尊雕塑石像。
那石像雕了一位少女,细看下,竟是与在苍山暗室中所见到的画像极为相似。
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春华知道,隐在不远处的上官濂也知道。
那是他的母亲,也是被上官家以祭祀之名害死的人。
他原以为,上官常是他的救赎,却没想到,那是个自骨子里往外都烂透了的人。
他虽不想上官家声名狼藉,但他需要还世人一个海晏河清。
许是感觉到了上官濂的情绪,春华微微扭头,颇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上官濂的视线与他短暂交汇,并给了他一个安抚般的笑。
这时,两名上官家的家丁已经架着一披头散发的年轻人走向祭台。
上官常面上露出短暂且不易察觉的笑。
正当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忽而发现祭台上的年轻人有些眼熟。
两个人的身量虽然差不多,但春华要明显比祭台上那个人纤瘦许多。
上官常想要走近去看,却被身边人拦了一下,“上官家主,时间差不多了。”
他只能先安排准备祭祀的相关事宜。
可疑虑在心中生了根,于是寻了个机会,给隐在暗处的护卫一个眼神,让人去查。
只是他不知道,暗卫也早就换成了云奴的人。
“这楼,是专为祭祀而生的吗?”春华仿若不经意般的,小心嘀咕了一嘴。
“传闻,是这样。”余宁轻声说了一句,扭头去看他的侧脸。
春华没注意那抹眸光,眼睛乱瞄,“好大的楼。”
“嗯。”余宁淡淡回答,接着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指。
春华的手指是很凉,被他抓在手里的时候,还带着一点儿颤抖。
余宁知道,他那满眼的不在乎,实则都是伪装。
童年的梦魇就在眼前,没谁能安然抽身,他尚且如此,何况春华?
突然的触碰让春华表情一凝,反应过来他们是在人群中这般又有些慌。
他想抽回手,无奈余宁握得力道很大。
“我还在,你不用怕。”余宁的声音虽然轻,但春华还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心底莫名涌出一股暖流,不但缓解了四肢百骸的凉,又为这隐在人群中的光明正大而微微有些窃喜。
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即便宣示些什么,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轰动。
何况,只是拉拉手而已。
春华理所当然的想。
余宁的安抚果然奏效,没一会儿,便赶走了他心底的阴霾。
他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楼来。
其实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他便打听了一些有关上官家的事情,也从中听说了一些。
而有关上官家传闻最多的,除了跟御灵族那复杂的缔结关系,便只有发生在云霓楼中,有关十五年前那场被中断的祭祀。
云霓楼共有八层。
上三层分别归放文献典藏,下五层中间是镂空的,摆放着一偌大祭台以及燃着熊熊火焰的巨大炉鼎。
而上官家的祭祀,便是火祭。
传闻当年御灵有言,说有一天选之人将要降临,此子若不加以引导,很有可能会为祸世间。
上官家族乃是众世家之首,承接引导教化之责。
可不知怎么,突然传出降临之人乃是赤阳血脉。
古往今来,得此血脉者都为利益驱使。
大奸大恶之人,如何教化?
于是,便有人提议生祭。
上官家力排众议,说人性本纯,不该如此。
可随着祸事接连发生,却不得不接受了生祭之法。
传言说:生祭,往生天,得神祗赐福,方得圣,倘若祭祀中断,入魔道,万劫不复。
然而生祭途中却频频出错,最终被迫停止。
至于是什么状况,消息被封锁的很好,但身为当事人的春华却还是知道当日发生的事情。
他年纪虽然小,按正常来讲,也不该记得年代那么久远的事情,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想了起来。
当日上官常满口仁义道德,力排众议说要保下上官家的血脉。
让他爹娘放松警惕的同时却暗中着手准备了祭祀。
在爹娘外出时开启祭坛,将他置身于炉鼎中。
火海在瞬间淹没了他,他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惊恐与周身的疼,直到被父母救出去。
余下的事情他记得并不真切,上官常的作为却一直清晰呈现。
名义上,他是为了还世家一个安心。
实则,却是为了炼制古曼童为己所用,以此来达成自己想要的。
此时祭台下方的炉鼎中已经升起了熊熊烈火,就跟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春华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如此场景却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余宁小心挡住他的视线,垂眸看他,满眼担忧。
春华收回怕意,望着他笑了笑。
祭祀仪式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开启。
随着有人高声喊‘祭祀开始’,那年轻人立刻被架到了祭台上方的炉鼎投放处。
也就是在那年轻人背冲他的一瞬间,上官常才猛然惊觉到了什么。
“等等..”
只是他出口的速度远没有那帮人的手速快。
上官流云已经被毫无预兆地推下炉鼎。
也就是在这一刻,跟在上官流云身边的尹宿才得令上前,并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全都傻眼的话。
“主上不可,那是大公子...”
而他之所以找准时机出现,完全是为了给众人制造些混乱,这也是得了云奴的令。
尹宿虽然跟在上官流云身边,但实际上却早就归顺了云奴。
“滚开。”上官常愤怒掀起一道掌力,将尹宿掀飞。
他如何不知那是谁,分明,分明不该是这般。
再看尹宿,想来,这人也早就不能用了。
只是他没时间计较尹宿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们去救人。”上官常怒极大声道:“剩下的守住出入口,老夫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在我上官家兴风作浪。”
暗卫随之而动,一部分冲上祭台救人,一部分将云霓楼围堵起来。
在场众人哗然不止。
人群中,突有一人高声说道:“上官家主,您是要自己打破规矩,阻止祭祀吗?”
上官常并不理会这声高呼,匆匆往炉鼎处走。
“还是上官家主早就知道,祭祀是不是被中断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祭祀的人?”
上官常被戳破真相,脚下一顿。
他脸色铁青,回首道:“是谁在此言惑众?”
云奴微笑着自人群中走出。
一身红衣宛如秋枫,恣意飘扬,十分显眼。
上官常瞳孔微缩,面色剧变,“你?怎么会是你?”
“看来,上官家主还认得我。”
此时,上官流云已经被拉了上来。
他因被人点了穴道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刚刚经历的那一切将人都吓傻了,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上官常见到这样的上官流云,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
而能算计他又能请的动御灵族少祭司的人,除了那位流落在外的少主人余宁,再不做第二人想。
上官流云被拉上来的时候,余宁偏头看了春华一眼,“不是要让他尝尝滋味?”
春华如实说道:“吓唬一下就算了,当年将我扔进炉鼎的又不是他。”
上官常做得事情,跟上官流云无关。
他虽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也确实不是好人,但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
即便他害过自己,但到底还是下不去狠手。
所以他提前知会了云奴,只给个教训,并不会真的活祭了他。
“我先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厉害,若下次再惹我,我便没那么好说话了。”春华红着脸又解释了一句。
他怕余宁会认为他太好欺负,从而不带他回御灵族。
可余宁听了这话只是觉得他很可爱,并因着这份难能可贵的良善更加喜欢他。
“好。”他温声回答,并轻轻揉了揉那只握在掌心里的手。
春华有些紧张地回首,便看到余宁嘴里扬起的笑。
那么明艳,晃眼。
虽然只是一瞬,可还是让他觉得,能看到这一幕的自己很幸运。
站在高位的上官常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给我将他拿下。”
大有破釜沉舟之态。
云奴敛了神色,挑眉看向他,“上官家主,这是要狗急跳墙了么?”
第72章 偷练禁术
云奴自然不是没有准备,他敢来,自是做好了完全之策。
上官常身边的护卫动手之际,云奴身边的人也已出现,并与之交起手来。
众人全都退至一处,不敢乱动。
上官家族身为昌国第一大世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然而面对御灵族的人,上官常还是略逊一筹。
他的护卫队已经落了下风。
上官常微微握了握拳。
这么多人在场,一旦他无法压制住云奴这个人,任他乱说一通,那上官家在昌国还有何威严在?
如今到了他的地盘,只要把握好,此事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预想解决。
但他想归想,云奴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上官常,你打着祭祀的幌子来行自己的私欲,用‘御灵族’掩饰你的恶,将这么多人蒙在鼓里多年,诓骗他们跟你一起作恶,你可知罪?”
“一派胡言。”上官常冷冷道:“我上官世家承祖上蒙阴,方可行祭铲除霍乱,绵延福祉归于子孙,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懂得什么?”
云奴扬唇露出一抹轻笑,“但愿事实俱在之时,上官家主还能如此底气十足。”
上官常不知道云奴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但那笑容却莫名让他有些慌。
他不由得回忆了一下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这么多年的筹谋,知道真相者已经被他杀的七七八八了,为今只剩下....
他不由得回头看向了瞳孔涣散显然已经吓傻了的上官流云。
不堪大用!!
自己的人节节败退,一干人众说是以上官世家为尊,真到了出事的时候,居然没一个帮忙的。
上官常惯来明白人心凉薄,量他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真若给他惹急了,大不了便是鱼死网破。
心下这么想着的时候,面上神色便松了几许。
然而这时只听一声巨响从云霓楼上层爆开。
紧接着,十几个身着破烂衣物的怪人自楼阁上方一跃而下。
说是怪人,是因为他们面上没有表情,一个个虽然身材魁梧,但双臂手掌却如同被吸干的血肉,只剩下皮包骨。
祭台发出震荡,火焰被带起的风吹飞,明灭几次后反而更旺。
“这些是什么人?”人群中哗然声未等有大的起伏,便听闻一声惨叫。
几名药人突然向云奴攻来。
余下者则是站到了上官常身后,做出听命行事之态。
云奴在上官常没反应过来之际边躲边道:“好你个上官常,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药人。”
“不止如此,还想杀人灭口吗?”
上官常根本不知道这些药人如何出现的,情急之下脱口,“想杀你只凭老夫一人足矣,何苦启动药人。”
“哦!原来这些药人真是你藏的...”
上官常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计。
他试图辩解,“凡事要讲究证据,空口无凭的事,如何令人信服?”
“你身边站着的药人难道不能算做证据?”云奴嗤笑一声,“上官家主,你当在场众人都是傻的?”
云奴那边形势焦灼,春华却始终被余宁牵着。
他自己不出手,也不让春华动。
春华猜出这些药人并非是上官常自己放出来的,而是云奴为了逼迫上官常承认罪证故意为之。
见云奴被药人追得狼狈,不由得偏头问道:“我们不帮忙吗?”
“再等等。”余宁说。
春华:“……”
他不明白余宁到底再等什么!
余宁似有所感,回首道:“他伤了你那么多次,也该受到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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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常听了云奴的话,面上依旧不为所动。
他缓了缓,才言:“你身为御灵族人,竟派药人来此自导自演, 究竟居心何在?”
药人在昌国大部分人中还是个秘密,但各世家却早有耳闻。
是以上官常如此言语,众人不免又陷入了新的怀疑中。
传闻御灵族的人手眼通天,身负异能,只是操控几个药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若我能拿出证据来呢?”上官濂的身影自人群中出现。
他举起手上的证据,在上官常面前站定,“我手上有一份你将违禁品运往苍山的往来凭证,还找到了当年你雇凶杀害上官宏邈的手书,这些,够不够?”
上官常闻言大骇,万没想到上官濂居然回来了。
“你...”
“明明已经将我支走了是吗?”上官濂问。
上官常当然不会回答。
他看向上官濂,颇为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的命?如今竟恩将仇报,联合外人来颠倒黑白?”
“是非曲直,一看便知。”上官濂眸光坚定。
上官常微微眯了眯眼,眼底已现杀意。
这么多年的夙愿,如今只差一点儿便要达成了,他怎么能让自己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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