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宁抬起头,眸光迎着那灰暗,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
春华缓缓睁大了眼睛,在那色彩熏染中,突然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景象。
也是皑皑白雪,似乎是翠玉山的一角,他透过那光,看到了蜷缩在角落中的孩子。
那是儿时的余宁....
身为皇室一员,有着最纯正的血统。
他高贵却又低下,他受万人敬仰的同时又被万人踩踏。
他得天命降生于世间,所通之灵却反其道行之,是以被所有人憎恨。
至亲手足,无一不将他当成怪物般对待。
“你是个怪,父亲说了,你是个长得人身的怪物,合该去万古枯守着尸体过活。”
“小哥哥是谁,我没有怪物哥哥,你不配留在皇室,皇室以你为耻。”
一群孩子将他推在地上,狠狠踩他的脸跟手指,让他身上沾满了泥泞,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画面一转,又是冰冷又富丽堂皇的宫殿。
大殿之上,高高在上的人将一柄木剑仍在孩子脚下,“去吧!什么时候解决了万古枯的魔,什么时候再回来。”
他身边的女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怒意上涌,“我皇室血脉,怎得就出了你这祸害?这是命,是惩罚。”
春华看着一直垂眸不语的孩童,内心翻涌起惊涛骇浪,而余宁承受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万古枯,在那里,他亲眼见到了那些凶恶的物是如何撕碎他的。
可他的身体似与常人不同,即便被撕裂了却依然不死,然而那些疼却一丝一毫不会减少。
他便眼看着余宁瘦弱且幼小的身体被物撕裂又粘合,断了又拢起。
他见到那小小少年身边的桃木剑碎裂成断,而那将他送进来的人,却半点儿怜惜都没有。
“他应天而生,便该受些苦难,方能铸就神祗之能。”一袭白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高台之上,念念有词,那掀起的白袍下,是一双孩童般大小的脚。
华服之下,男人点头应声,“大祭司说的是。”
大祭司...
春华缓缓瞪大了眼睛,原来一切的罪恶开端,都是因为那个男人的一句话。
可他那得天独厚,似乎违背了天道,也没能铸造一个合格的神祗。
余宁在物之中承受的那些,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不堪重负。
那些鲜血越流越多,已经无法维持生命体征。
奄奄一息之时,他看到远处走来的影,是凌霄煜。
春华这才明白,当日余宁在乱葬岗见到凌霄煜的时候,实则根本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段记忆,余宁根本不记得了。
也算是缘分,让凌霄煜一次又一次的救了他,也正是这种缘分,让自己有幸能遇见他。
“余宁,兄长....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春华默默的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只要你需要我,你要你要我。”
那些过往如同云烟般,原本应该很快消散,却偏偏在余宁脑海中盘旋。
他对翠玉山有着很深的恐惧,因这是通向万古枯的唯一通道,那恐惧压在心中,抹灭不掉。
但他又不得不来,因为他一定要见到那个人,要问一句,既是天意,为何御灵族的这些人却要逆天而行?
第85章 帮到你了
就在此时,山呼海啸般的振动陡然出现。
地动山摇中,那上空像是要塌了一般。
无数风雪突地飘然而起成就刀刃般的凌冽,在狂风中向某一处旋着飘来。
尖叫划破夜空,狰狞的面孔渐渐隐现。
云奴及印泉还有青玄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手上俱都拿着一根木藤。
印泉见春华看过来,瞪眼道:“我们不过是觉得不能这么没义气,咱们一起来的,便要一起走。”
云奴打断,纠正道:“是山门封了,不得已。”
春华:“……”
只是御灵族的每一处都透着神秘色彩,他并不能窥探一二。
眼见塌陷之处越来越靠近他们的所在地,春华身形偏坠,站的已是十分艰难。
这时,一根碗口粗的巨大藤蔓突然从天而降砸下来。
就听那尖锐之音划破长空,震得春华耳膜嗡嗡作响。
“快退...”青玄说完,已经先一步拽着印泉向后躲过。
然而余宁却没依言,而是向着那巨大藤蔓迎了上去。
剑气拖出长长一道凌然的劲风,在海啸般震动的当下迎头一棒。
铺天盖地的力道凌乱而起,飞沙走向,雪刃飞翻。
春华眼睁睁看着那藤蔓将人裹住,而后蛇一般的扭动盘旋,最后托着长长的尾部向后退去。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停止了,“余...余宁....”
“余宁....”他突然大喊一声,而后抽出龙霞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云奴要拦,被劲力绷退。
振动不止,游走的藤蔓似乎在颤抖。
春华剑起,带起一阵裹着漩涡的狂风,剑意在修为在雪中更上一层,那劲力与感悟同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剑意也能达到这般境地。
那裹挟着剧烈狂风的剑意转瞬成为无数道利刃,疯狂向那根巨大藤蔓的周身而去。
握剑的威压太大,生生撕裂了虎口,那血色弥漫,混着风雪飘荡在山间。
春华毫不退缩,任由那狂风席卷。
藤蔓似乎怒了,无数细长蛇一般的触角向春华围攻而来。
而春华什么都看不见,眼下只有被藤蔓拉去了的余宁。
他要将余宁拉回来。
耳边的风声不止,刺耳的尖叫不止,可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余宁....”春华低喃一声,周身血液突地逆流倒转,剑意大有收拢之意。
云奴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是....”
“应当是守护者。”青玄接了那话音,如是说道。
印泉不懂,抬眼,“守护者?什么意思?”
然而没人回答。
血脉在膨胀,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春华只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钻进了血脉里,筋骨与五脏六腑都痛得难以言喻,莫名的紧绷与苦痛叫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而后用力挥舞出去。
“放开他...”
那一声,有着石破天惊的气势。
剑气与声音交合而去,藤蔓于陡然间颤动了一下,便见无数道白灼之光在藤蔓中间闪过,细碎的口子折射出不同的声音。
春华总算在那白灼中隐约见到了被缠在里面的余宁。
他迎着威压上前,长剑甩出无数虚招,并在最后与春华的长剑相撞。
轰的一声....
藤蔓轰然炸开,余宁携着长于雪沫中落地。
春华气息不顺,冷汗波波而起,望向倒地的藤蔓,突然冲着余宁笑了一下。
那最后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看,我终于帮到你了....
余宁几步过去,将人揽进怀中。
在藤蔓倒地之时,身后的人终于出现,是那一袭白衣带着熟悉印记的大祭司。
也是余宁此番的目的。
可走到如今,他却突然不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了!
一直以来,他所作所为似乎都只是为了回到御灵族,为了讨回一个公道。
不管是在江国还是在昌国,不管是跟着凌霄煜还是在沈清昀身边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回到御灵族而做准备。
但这其中却出现了春华这样一个意外。
他跟他一起走过那么多路,遇到过那么多事,每每看着他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回头去想,自己现如今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有时候甚至不理解,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答案吗?不是。
一个真相吗?好像也不是。
“阿晚...”他将人揽进怀中,只看着怀里的人,却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甚至于连他此生最恨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他都无动于衷。
“看来你找到属于你在意的东西了!”大祭司说。
余宁抿唇不语,眼神未曾离开过春华,却将长剑指向了离他一步之遥的大祭司。
大祭司似乎毫不意外,“你能来翠玉山,说明你已经放下了一些东西,那么当年的真相,也许便不重要了对吗?”
他的身影突然变得飘渺起来,声音亦是。
余宁微微偏头的时候,便见到大祭司消失于黑夜中的身影。
云奴上前一步,似要抓住些什么,可直到大祭司离去,都没再给他留下什么。
一句话都没有。
“师父....”云奴默默念了一句,知道,他最终是接受了预言,驾鹤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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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泉回了宫里就开始发呆。
他将身边宫侍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躲在被褥里捂着嘴唇思考。
国师的嘴唇真软。
国师的味道真好闻,像是凛冬里的霜雪。
国师对自己也很好,一直在帮衬着自己。
国师....
这么想着的时候,国师来了。
温温柔柔地坐下,而后温温柔柔的掀开了他的被褥。
“怎么又躲在了这里?”青玄问道。
印泉红了耳根,“我需要想些事情...”
“什么事情?”青玄又问。
“嗯...守护者的事情...”印泉第一次在国师面前撒谎了,没有说实话。
但....国师全部都知道。
可他还是耐心的跟印泉解释了,“守护者啊!很简单,就像我跟陛下,我是陛下的守护者,理应站在危险面前护着陛下。”
“所以,春华跟我兄....也是?”
那字‘兄长’,似乎还是叫不得。
青玄点了点头,而后捏了捏他发红的耳垂,“别太在意,他应当不是针对你,毕竟,害他至此的本身并不是某个人。”
“可他从来没把我当成弟弟不是么?”想到这一点儿,印泉就非常难过。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不甘吧!也可能,是怕连累你。”青玄对他十分有耐心,问什么答什么。
印泉不懂,但他又不好再问,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君主当得简直太窝囊了。
“我不是有意欺负他的。”印泉说。
“我知道。”
“我也不是一定要抢他的位置。”
“嗯。”
印泉沉默下来,下巴抵过膝盖,将那皮肤都磕红了。
他的眼眶也带着一点红,“父王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做这些?我真不懂,还有肖何如,父王凭什么让我听他的话?”
肖何如不过是个大臣而已,他身为皇室又是君主,凭什么要听一个大臣的话?
“许是...一种磨练吧!”青玄避重就轻的说道,而后揉了揉他的发,“难受吗?”
“嗯...”
“那我安慰安慰你?”青玄说。
印泉便点了点头,伸手想去抱住国师,想去依赖,可却陡然间,又想到了在翠玉山上面的那个吻,以及自己内心深处的悸动。
他在没触到国师肩头的那一瞬间忽而退缩了。
青玄看到了他的迟疑,微微皱了皱眉。
“国师,我突然想到好像还有点政务没处理,我去去就来。”
接着青玄便看到,平日里最怕处理事情的君主跑得比哪一次都快。
他轻轻挑了挑眉,而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叫了暗卫来,“已经将信传给肖大人了吗?”
暗卫颔首,“是。”
青玄手上动作没停,转而道:“大人说什么?”
“大人说,可以开始了。”
……
夜深露重,榻上的暖意被拂去了大半,青玄端坐在一旁,没等到去去就回的人,却等到了一个消息。
“国师,主君他....宿在长春宫了...”
这话说完,偌大的寝殿中落针可闻。
良久,才见坐在榻上的国师微微动了动,那肩背却依旧挺直,似乎带着点儿僵硬,“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莫名觉得有点冷,也没敢多言,得了令便急忙退下了。
青玄望着寝殿外摇曳的烛光微微眯了眯眸子,而后站起身来。
“国师,您要出门么?用老奴跟着您去吗?”
“不必。”青玄淡然丢下两个字,眨眼便出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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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泉寻了个由头跑掉后,便转身入了长春宫,宫里两旁的侍女见君主来了,都觉得很诧异。
长春宫是君后的住所,也是印泉当上君主后第一天便册封的后。
众人本以为,印泉十分宠爱这个女人,毕竟这么多年,他的后宫只这一个人。
自然,肖岚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实际上,她自从入了这长青宫之后,便没见到过君主。
此时她正侧躺在榻上,听闻外面有人通传君主大人到,只觉得心里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印泉站在自己面前。
“君上...”肖岚忙不迭起身拜见。
印泉免了她的礼,径自坐去了榻上。
肖岚往前走了几步,温声问道:“君上怎得来了?”
印泉蹙眉,不太满意这句话,“你是我的君后,我来你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啊?”肖岚自觉食言,忙转移了话题,并伸手过去扯了印泉的衣袖,“那让妾身服饰君上歇息。”
宫殿中的烛火被撤下去几盏,那飘着的垂帘也挡了一层又一层。
印泉看着肖岚一件件褪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裙,心底却没有半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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