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未眠突然很想哭,鼻尖发酸。好像从父母离异起,他就不再被任何一个人所期待着,所有人都在责怪他、怜悯他。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论拥有怎样的未来,那都是灰暗的、不会被爱着的人生。
可是眼前站在面前的少年竟然会这样温柔又诚挚地祝福他。
”下节是班主任的课,我不能再翘课了。得走了,先拜拜咯。”韩清对着陆未眠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那一刻的陆未眠脑子里闪出《在塞纳河遇见翡冷翠》中读到的一句话,书里说:“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陆未眠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离开这片狭小的假山,走到光影斑驳之下,倏然连呼吸都开始不稳。
五指用力到书的一角已经陷进了他的皮肤里,他站在原地,冲着韩清大喊:“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阳光下的少年脚步顿了顿,微微偏过头,冲他做了个“回见”的手势。
“没事儿,不用感谢我,有缘再见啦。”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昂头阔步地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好像能闻见他身上很淡的薄荷味信息素,大步走向的是光明与少年追寻的未来。
意气风发,张扬肆意,像青春里最明媚的一束阳光。
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陆未眠莫名其妙红了眼眶。那一瞬间他觉得喉头哽咽,酸胀同时侵占着他的感官。
他在心里想,“要是这个人可以做我的太阳就好了。”
要是这个人可以做我的太阳就好了。
陆未眠讲述完这一切,想到当时的心境,自顾自笑了一下。
作为太阳而不自知的那个人坐在他的面前,像是被暴风雪掩盖了,再也无法散发他的光芒与力量。韩清的胸口痛得他呼吸不畅,早已无法承受这一切。
陆未眠凝视了他一会,站起身想抱他,却在抬手的瞬间被韩清拽住了手腕,用力朝他的方向拉去。
在这么突兀的情况下,陆未眠跌进了韩清的怀抱中。
下一秒,韩清不轻不重地咬住了陆未眠的腺体,但没有留下标记。那不是属于Alpha对Omega的标记,而是被溺爱的小狗亲自咬碎了主人制造的糖衣炮弹。
而后,韩清闭上了眼睛,像亲吻视若珍宝的宝物一样,吻了吻陆未眠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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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陆未眠慌乱躁动的暗恋拉开帷幕。
然后接着就切回现在噜~
第36章 都是好梦不醒
没抽完的烟安静地搁置在烟灰缸旁,白白燃废。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台灯,暖色的灯光照在脸上,有种像老旧电影的迷蒙感。
在决定告诉他这一切之初,陆未眠也不期待韩清会通过那只言片语就记起阔别七年的自己。
好像只要降低期待,就可以更高程度接受失望。但其实他也并不害怕“失望”这两个字,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什么。
一路走一路在失望,自然也不会对任何事物抱有期待。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会收获韩清咬他这样的小狗行为。
他突然听见韩清的声音响起,对方尾音颤抖着说:“原来是你吗……”
陆未眠这才抬起头来注视对方。
韩清瞳孔失焦,几乎是维持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姿势,扶在桌面上的手小幅度颤动。
“你记得我啊。”陆未眠也没有料到,愣了好一阵子才很轻地说,“后来郭子旭他们确实没有再找过我麻烦了,甚至看见我就绕道走。是你的功劳吧,谢谢。”
这句话结束后韩清没有再接话,气氛再一次陷入僵持不下。在久到陆未眠以为韩清不会再给予回应的时候,韩清开口说:“我一直记得你,后来还想过你过得好不好。但是两个月后我就没有再去学校了。”
他帮助完陆未眠的当天晚上,就去找了自己关系很好的朋友,那朋友帮忙找人警告郭子旭。
听说还没出手,郭子旭那一行人就吓得战战兢兢,百般承诺再也不会作恶多端了。
后来他们看到陆未眠就绕道走,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去乱瞟。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知道那天那个,像海棠花一般的Omega的名字。
韩清读的大学需要参加单独的面试和体能考核,在校课程结束得差不多之后,韩清就回家接受私人辅导和体能训练。
人生是需要不断向前走的,韩清还有自己需要去完成的事业与自己要肩负起的未来,他乐于助人心存善念,所以救起了当时过得一塌糊涂的陆未眠,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往自己的未来。
可惜一无所有的陆未眠没有,他被永远困在了17岁的早春,从此以后都是在追逐那道被光芒照耀得几乎过曝的身影。
陆未眠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桌面上的烟盒上,问韩清:“你要抽吗?”
“不抽。”韩清很果断地回答,临了还把桌上的烟盒拿到自己手边来,“你也少抽点。”
同住的这几天韩清就发现了这一严重问题,陆未眠抽烟抽得并不少,而且他抽的烟还很烈。
见烟盒被拿走,陆未眠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不高兴地努努嘴。
……不高兴的样子更像小猫了。韩清在心里想。
其实陆未眠抽烟的样子是很让人感到反差和违和的,他不开口、或者是与他人相处时的气质都太疏离淡漠,好像周遭无论多嘈杂喧嚣都与他无关。
但好像在今晚,韩清忽然明白了陆未眠身上那股“淡漠疏离”的感觉是什么,那绝对不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漠,或者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是孤独。
人前,他是名声大噪的青年画家陆未眠。但实际上,他始终被困在不同的让他耿耿于怀的时空里。
幼年父母离异的那一天,17岁遇到韩清的那个早春。可能也不止这些,还有人生无数个迷茫和痛苦的时刻。
他从来就不是被不朽的黄昏抬入安稳的梦境的孩子,他的太阳高高挂起,热烈又明媚,却刺眼到光多看一会就会被灼伤。
而这个世界上太少有人能拒绝韩清了。他太轻松了,他有种不属于这个快节奏时代的松弛,他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彩,拥有永远炽热不断跳动的心脏。
十八岁的韩清冲十七岁的陆未眠挥挥手就潇洒离场,殊不知他陆未眠偷偷藏了一束韩清身上的光,从此往后都靠那束光在寒冷绝望的冬季给予自己慰藉。
若不是韩清,他又该怎么度过这么多年。
其实他也从来没有把握能再见到韩清,可无论是他偷来的那束光还是他躁动的心,都无法还给上苍亦或者十七岁的他。
他独自啃噬着思念和痛苦,用幻想蒙蔽自己,就算今生今世都再见不到韩清也没事,他会永远为韩清祈福。
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幸福,希望他能拥有光明的未来。
偶尔贪心了还会再加一句,希望可以再见到他。
他的爱缄默、沉重、重到拎不起来,重到他背负着没办法走太远。
韩清不由自主咬住自己口腔内侧的软肉,他在这一刻忽然也太痛苦了。
他看到了陆未眠痛苦的、疲惫的、难以承受的爱。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韩清突然问他。
“你高中毕业之后。”他大概还是想要抽烟解闷的,没有烟抽就又倒了半杯威士忌慢慢喝,“想你了就会抽……想你太辛苦啦。”
陆未眠还是省去了很多,比如第一次抽烟时一直被烟呛到,但是一回生二回熟,后来实在是太想他,抽太多才养成习惯。
韩清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的不自然,“那之前怎么从来没见你抽过……?”
“我怕你不喜欢会抽烟的Omega呀。”陆未眠嘴角向上扬了扬,似乎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家对Omega总是很苛刻的,谁会喜欢一个老烟枪。”
他说他怕自己不喜欢抽烟的Omega,可是现在却在自己的面前开始毫无顾忌地抽烟……
韩清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好像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开始坍塌的声音。
从始至终,陆未眠的态度都太过坦然和洒脱,他大概是做好了这个准备,要把过去和长达七年的心绪都全盘托出。
但是,韩清的心底竟然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
因为在这个时刻的陆未眠,像一个参加了多年抗战的士兵,拖着沉重的残躯伤痕累累回到满目疮痍的故居。
一无所有,卸下包袱和全部,躺在最后鲜活的绿色草坪上,闭目感受最后的时光。
这种莫大的不安像暴雨前的天空,乌云遮盖住韩清所有的视线。
他感觉自己连吞咽都变得困难起来,但四肢就是僵硬不能动,理智也下线,没有任何人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片刻后,陆未眠突然伸手拉开韩清的衣领。韩清现在穿的是一件低领口的卫衣,往下一拉就能看见锁骨。
但更显眼的是锁骨那处的那个烟疤。
他又拿了烫伤膏给韩清涂药膏,这几天他很严格地按照说明早晚各一次给韩清上药。
但韩清本人不怎么在意这个伤痕,毕竟在不容易看见的地方,他也很少穿会露出锁骨的衣服。
“万一真的留疤了怎么办。”陆未眠眼里含着藏匿不住的担忧,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的气味,“把药膏放到你包里,每天都要记得擦。”
韩清知道他很介意自己锁骨这处的伤,烟疤向来都是很明显的,丑陋又狰狞,还往往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情况。
他不希望陆未眠总把这个伤放在心上,怕他过意不去,造成心理负担,于是又开口哄他:“留疤也没关系,伤疤是Alpha的勋章嘛。”
陆未眠知道韩清在安慰自己,眼珠转动,没有再说话。
韩清是他的春天,韩清是他的太阳。但他一个生活在泥泞中的人,终究还是把神明拉下了深渊。
那道烟疤就是他的罪证,狂热失去理智的信徒伤害了自己的信仰。
而且……韩清以后再和别的Omega恋爱,看到那道烟疤该怎么办?会怎么想?
陆未眠觉得自己的胃里在痉挛,焦心的感觉攀上他每一寸皮肤。
好像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错得彻底,他注定要伤害韩清的。
指尖狠狠掐进自己的皮肤里,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今晚是他与韩清的最后一夜,无论如何都要把话全部说完。
手臂上已经出现两道深红色的掐痕,陆未眠在抬头的瞬间,韩清的手伸过来,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语气有些强硬地说:“不要掐了。”
这个温柔的举动让陆未眠冷静了一点。
缓了片刻后,他深呼吸一口气,轻声说:“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陆未眠不明显地笑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他看不懂的情怯,他缓缓开口道
“我和蒋酌没在一起过,是假扮情侣,各取所需。”
伴随着“轰隆———”一声,雷霆万钧,韩清的世界终于下起暴雨。
“假…假装情侣?”韩清惊得几乎快要站起来,眼神快速闪烁,“你们一直是演的……?你们没有在一起过?”
“嗯。”陆未眠点点头,坦荡地令人咂舌,“我是为了可以借助他接近你。”
其实陆未眠的朋友很少,他极少与人亲近。也正因为如此,他也从来不去什么聚会、派对、饭局这样的场合。
那次与蒋酌在酒吧相遇,还是被自己的前雇主硬拉去酒吧喝酒的。
那是前几个月找她订制肖像画的女孩安缘莉,她要为自己的生日宴定制一幅肖像画。
她是Omega,家里又有钱,极度宠爱她,所以养成了天真单纯又有些霸道的性格。
在绘画过程中安缘莉和陆未眠交了朋友,那天她说什么都要陆未眠一起来,陆未眠正好心情不佳,就随安缘莉去了酒吧。
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小酌两杯,兴致不高,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
他说:“下回把韩清喊上呗,他最近忙着搞游戏开发呢。”
韩清……他刚刚说的是韩清?是那个韩清吗?陆未眠迟疑又激动地站了起来,久久凝望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搜寻几圈,都没有看到韩清。
但他锁定了刚刚说那话的人。
安缘莉见陆未眠分心,一直往别处看,就问他:“咋啦?看上哪个了?我帮你要联系方式。”
“没有……”陆未眠很快否认,又不甘心似的抿了抿唇,犹豫少时后指了下蒋酌,“那个是谁啊?”
“哦,那个啊,蒋酌。”安缘莉拿掉鸡尾酒上摆放的薄荷叶,一口气喝了半杯,“但你别爱上他啊,出了名的风流哥,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快。”
陆未眠的心沉下去,但还是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继续鼓足勇气继续问:“那你认识韩清吗?”
“韩清……?”安缘莉微微皱起眉头,陷入回想,可惜最终没有找到答案,“咱们本地那个很有名的韩家,他们家独子貌似就叫韩清。不过我不认识他,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线索又中断了。陆未眠低下头,魂不守舍地想。
安缘莉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共情能力很强,她看陆未眠几乎是瞬间便情绪低落,极为罕见地流露出除平静之外的情绪。
像这样情绪从不外露的人,如若是表露出很明显的情绪变化,那必然是令其用情至深的存在。
此刻的陆未眠就像一枝根部被恶意破坏的花,在极短的时间内骤然枯萎糜烂。长期以往像一层坚硬的硬糖外壳般的伪装在此刻碎得彻底。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难过了。
虽然很不吉利,但是看起来……他好像随时都会消亡。
安缘莉见他这样莫名也有点难过,于心不忍中她试探着说:“蒋酌他们家好像和韩家有来往哦,你是有什么需求吗?要不然我拜托朋友帮你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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