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叫响彻天地,瞬间覆盖了她脸上未显现就遏止住的喜悦。姜恣茜身上的一切灵力波动都消失了——她再也没法驭鬼了。
她本想恭喜南荣郢变得更厉害了,谁知竟得到了这样的对待。她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僵持了很久,很久。
·
不好留下来继续看戏的夙沙瑙刚走出南荣府,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用深色的布遮住了整张脸,佝偻着身子,眼神一直往南荣府的方向张望。
他的身上穿着脏兮兮的道袍,气息也有些古怪。
夙沙瑙暗觉不妙,当即走上前拦住了他。
和夙沙瑙预想的不一样,道士一看到夙沙瑙竟然摆出一副眼前一亮的表情。
“这位少爷,我这里有好货色。”道士压低声线,急不可耐地凑近他说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夙沙瑙还是决定按兵不动,顺着他的话,勾起嘴角,“哦?好货色,难道不该让我先验验再说吗?”
道士眉头紧皱,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因为急于脱手的缘故,松口道,“行,可以先给你看看。但价格方面……”
“好说好说。”夙沙瑙勾住他的肩膀,一副好哥俩的模样,笑嘻嘻地丢出一袋子钱。
正当道士急迫地去接那袋子钱的时候,夙沙瑙把手滑到了他的脖子处。用力一拉,道士脸上的厚布立刻滑落了下来。
只见他的脸上全是结了痂的疤痕,凹凸不平得像一片被人踩坏了的田野。
道士慌张地捂住脸,企图逃走,却没能逃出夙沙瑙的手掌心。
“我倒要看看是你说的是什么好货色。”看到他的慌张的样子,夙沙瑙突然来了兴趣。
落魄的道士被夙沙瑙限制住了人身自由,他挣扎了几下,发现不起作用,才渐渐消停。
“不要害怕,我只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夙沙瑙一边将黑伞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边平静地说道。
哪曾想,道士突然极力挣扎了起来。他嘴里念念有词,“你不是南荣府的人,你是夙沙少主!”
随后,道士眼神坚定地盯着地面,“东西我不卖给你,也不能给你看,我只卖给南荣府。”
夙沙瑙乐了,“啧,你还搞起歧视来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只卖给南荣府。”
道士眼神闪烁,似乎有些为难,“因为只有南荣府愿意收啊。”
一方面,他说只有南荣府收,另一方面,他又说是好货色。
夙沙瑙轻挑眉梢,他今天还非看不可了!
道士被他威胁,实在没办法,便只能任由夙沙瑙抓着他去了住处。道士的住处是个连屋顶都被掀了一半的破茅屋。
破茅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整整齐齐地盖着张草席。
“你说的好货色,不是这家伙吧?”夙沙瑙站在茅屋门口,实在不愿意踏入里面,于是远远指着床问。
夙沙瑙有一双阴阳眼,对气息也很敏感。即使远远望过去,也清楚地知道被完完全全盖在草席之下的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掀开草席,缓缓露出的却是夙沙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盛邛。
第80章 厌世恶鬼023
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 给他看过后,道士赶紧放下了草席,还特意谨慎地望了望夙沙瑙身后的门外。
在这间隙, 怔愣了一瞬间的夙沙瑙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点懊悔,没想到盛邛真的死了。
但他面上却不显。
“你究竟是什么人?”待心中复杂的情绪划过后,夙沙瑙立刻察觉到了问题,他目光警觉地扫向道士。
夙沙瑙记得,这道士说过只愿意把东西卖给南荣府,可谁知他要卖的竟然是盛邛的尸骨。更巧合的是,盛邛是南荣郢同母异父的兄弟这事今日刚被爆出来。
“什么叫什么人?我祖上经商,到了我这辈没落了。我这才做了个穷道士。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自然比不上你们正经捉鬼师。可我们没偷没抢,也不干违法乱纪的勾当!”道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样, 梗着脖子大声辩驳道。
“哦,没偷没抢啊,那你这尸体又是从何而来的?”夙沙瑙拨弄着手腕上的七星绳,斜眼笑问。
道士一下子被问住了,心虚地解释道,“这是我从禁地外……咳……路上捡的。”
夙沙瑙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姑且算是你捡的。可你怎么能确定南荣府会收你捡来的尸骨呢?”
“你可知这是他们失踪的小少爷?一旦你带着他上门,你以为你还有命拿银子吗?”夙沙瑙甚至略带恐吓地说道。
“怎么会?南荣府的小少爷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道士脸上一惊,差点瘫倒在床边上。
他花费了几张珍贵的符箓才打听到南荣府在收阴日生、阴日死的尸骨,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具被阴气浸满的尸体, 却倒霉地遇上这种事。一旦他带着尸骨上门, 极可能会被当作杀害他们小少爷的凶手。到时他有嘴都说不清。
“此话当真?”夙沙瑙露出了出乎意料的表情, “他们以前也收过这样的尸骨?”
道士听到他的问话, 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当然是真的,据说他们收尸骨这事已经好多年了。但凡送去的尸骨符合南荣府的要求, 送尸骨的能得到这个数。”道士伸出手掌比了两遍“五”,看起来十分笃定。
“那么多钱,够我自由自在过半辈子了,唉。”道士一边说一边咽了咽口水,话音刚落又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没等夙沙瑙说什么,哀叹声戛然而止。道士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他,“捉鬼师修行的法子都差不多,这尸骨对夙沙少主你总不能一点作用也没吧?”
夙沙瑙翻了个白眼,感情这道士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
道士似乎也明白他说的话有点厚颜无耻。他当即从腰上的破袋子里摸出了一把生锈的小刀,在草席上方比划了几下。
夙沙瑙不禁抽了抽嘴角,这人不会以为把尸体划花再送去南荣府就没人认得出来了?
“罢了,这钱我出。”夙沙瑙暗暗地瞥了眼草席,却没有勇气细看,只道,“你好好把他安葬了。”
就当为了那些玉石吧。也为了弥补他的见死不救,让良心稍安。
思及此,夙沙瑙把身上的银票扔给了他,警告道,“若是让我知道你阴奉阳违,哼。”
夙沙瑙心里清楚,一旦盛邛的尸体被送去南荣府,姜恣茜强加在盛邛身上的罪名就说不清了。活人有嘴能说,死人可没有。
接过钱,道士变脸速度极快,嘴上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给他找块风水宝地,敲锣打鼓,让他高高兴兴地走。”
夙沙瑙扶了扶额,他总算知道这道士为何沦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
“省去那些繁文缛节,找个安静的地方,早点下葬。”夙沙瑙交代完,作出一副准备离开的姿势,离开之前又回头提醒了他,“今日之事……”
“您放心,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道士连忙点头道,“论下葬,可是我的长处。”
虽听他这么说,夙沙瑙离开破茅屋后还是决定暗中跟着他。
道士拿钱办事,动作十分利落。夙沙瑙“一走”,他便大方地弄来了一辆马车,载着尸骨去了种满桃柳的郊野。
远远地看着道士把盛邛从车上抗下来,卷起的草席被重新掀开,露出盛邛苍白如纸的面容。青色的唇在那张清俊的脸庞上好似晕染了初雪的一点翠墨 。
白与青的边际仿佛开始颤动,迸发出一抹无比眩目的赤红色血花。
夙沙瑙紧紧握住不由发颤的手,才清醒地发现他以为的血花不过是尸体身上慢慢从席下显露的血洞而已。
盛邛胸前的那个血洞,大抵就是他的死因。
夙沙瑙明明见过很多死人,各种惨状的都有。可唯独他今天看到的这一幕,让他唯一一次有了想吐的冲动。
眼看着尘土一点点地落在那张惨白的脸上,夙沙瑙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过去了大半天,夜幕将落未落之时,盛邛那座小小的坟包终于建成。
孤零零的坟包置身在郊野里,连块刻有名字的碑都没有。道士欢天喜地地拿着钱跑了,只留下黑暗中的夙沙瑙。
夙沙瑙走上前沉默了很久,直到他派去监视道士的人告诉他道士拿着钱径直去了赌场,他才抿了抿嘴。
原来那道士是个赌徒,怪不得沦落到捡尸体的地步。夙沙瑙心中的疑虑消除了大半。
他最后看向“盛邛”,心里明白,若不是姜默被他引到了禁地那里,盛邛也不会惨遭毒手。
他不仅见死不救,连盛邛的死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
星月落在夜幕里,夙沙瑙摘下了手腕上的七星绳放进坟包里。
惨死的阴骨,若没有法器镇压,容易引来恶鬼和心术不正的捉鬼师。
夙沙瑙长叹后带着人走了。
月明星稀,他走后却有一个人影从远处跑了过来——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翠芽没想到,她只不过是回家探亲了一下,回来后小少爷失踪了,整个南荣府的气氛也奇怪得很。
没从府里的人那里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后,翠芽便出来找小少爷。她不相信小少爷死在了试炼里,也不相信小少爷是杀害试炼者的凶手。
结果她真在街上发现了一个形迹诡异的道士。那道士身上的破袋子里露出了一枚系着红绳的古铜钱。
古铜钱上的花纹有些特别,翠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少爷的铜钱。
于是她一路上远远地跟着那个道士,从破茅屋跟到了郊野。
翠芽捡起地上的木棍,一点点地掘开刚造好的坟包。
木棍被掘断了,直到小少爷完好但异常苍白的脸从土里露了出来,翠芽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少年乌黑的瞳仁再也不会发出亮光。其实这具身体早已死在了曾经的住处。
翠芽哭得抽抽噎噎,若是少年泉下有知,得知有那么一个人为他吊唁,哪怕本意上不是为了他,他大概也会开心吧。
·
南荣府内。
“主子,盛邛的侍女去了郊外。我们的人跟上去的时候,她正在挖一具尸体。”
正在处理事务的南荣郢抬起了头,蹙眉道,“是……盛邛?”
他不确定,但他心里有一种直觉。
属下点了点头。
南荣郢得到肯定的答案,摔下笔揉了揉发酸的鼻梁。
……
“我知晓了。”南荣郢吐出一口浊气,“你派人把他带回来,葬进祖坟吧。”
“不知道族长会不会……”属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族长的直系,他又怎么会不同意?”南荣郢讽刺地笑了笑。一想起盛邛和自己真正的关系,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何况族长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呢。即使族长现在回来不同意此事,也没办法了。南荣家的实际话语权已经完全落到了南荣郢手里。
“属下明白了。”
属下一走,南荣郢把自己推到了窗口,想到盛邛生前的样子,又想起了他母亲的所作所为。他们怎么会是母子呢?
的确不是。但这已经成了众所皆知的事实。连南荣郢都没有丝毫怀疑。
盛邛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南荣郢想了想,重新回到了关押姜恣茜的地方,把盛邛已死的消息告诉了她。
只是姜恣茜听到这个消息后,毫不掩盖地露出狂喜的神情,哪怕连一丝动容都没有。
“母亲,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南荣郢弯曲起指尖,两手交错在一起,沉声问道。
这一次,姜恣茜不再装疯卖傻,而是把她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了他。
南荣郢神色复杂地看着姜恣茜,他没想到她是为了他。姜家血脉只容一人,相当于姜恣茜选择了自己,放弃了另一个孩子。
“你好自为之。”南荣郢抿了抿嘴,盯着她因为激动而红润起来的脸颊轻声道。
“等等,郢儿,”姜恣茜平静地叫住了南荣郢,“我能去看看你爹吗?我担心他的身体快坚持不住了。”
思付良久,南荣郢滚动起轮子出去了,留下一句,“随你。”
“父亲,他终于死了。”姜恣茜垂着头,似叹非叹地低喃了一句。若是她父亲尚在人世,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埋怨她太过狠心?
大概是松一口气吧,姜恣茜其实心里早有怀疑,只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个事实——姜默身上流的是姜家人的血。姜默小时候不是生了大病变得痴傻了,而是被她父亲下了毒手。
姜恣茜想到盛邛的死,冷冰冰地勾起嘴角,喃喃自语道,“我做得没错!因为我和你做的是一样的啊,父亲。”
她给姜默下过死命令,见到盛邛一定要杀死他。如今姜默的气息已经消散,一定是他在死前完成了任务。
只是可惜,她如今已经失去了驭鬼的能力。否则她一定更早知道盛邛的死讯。
姜恣茜的心头大患已解,这几日不太对劲的身体也感觉舒服了很多。
整理好衣冠后,她决定早点去看望南荣谥。可她一打开梳妆桌上的首饰盒子,却看到了一个早已丢了的物件——通天桃木司盘。
第81章 厌世恶鬼024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姜恣茜惊慌失措地合上首饰盒。
可没忍多久, 她还是咬了咬牙,重新打开了首饰盒。只见那通天桃木司盘果然和刚才一样静静地躺在里面。
姜恣茜下意识地望向紧闭着的窗——完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到底是……
等等!
司盘曾被那只山鬼从她手里夺走,却阴差阳错地让她启动了司盘。
反而是如今她失去了驭鬼的能力, 这司盘却回来了。难道司盘激活的事本就是因为那只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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