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只山鬼找过来了!”姜恣茜紧张地抱着司盘。如今她没了灵力,如何扛得住山鬼的袭击?
她时刻关注着屋外的动向,一草一木轻微的动静都能让她的心发颤不止。
可等了好一会儿,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
难道只是她想多了?
正当她稍稍松懈下来时,异象发生——装着司盘的木制首饰盒发出焦味,瞬间被一团赤金交织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由司盘而生的烈火不满足于那个小小的首饰盒,开始向木桌蔓延。火星溅到姜恣茜的衣摆上,毫不留情地烧出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洞。
尽管火焰透过衣摆烫伤了她的皮肤,还在她双眼里映出了一片火光。可她仍恍若未觉地盯着眼前这个与火焰融为一体的通天桃木司盘。
那日莲池的情景在她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姜恣茜哪怕心肠再硬, 也不得不承认——她怕了。
在这鬼火的炙烤下,她心中生出了真实的惧意。她不禁想,捉鬼师死后真的如祖辈们口口相传的那样立刻灰飞烟灭了吗?
万一他们变成了恶鬼,像那只山鬼一样,怨气过重,游荡在人间。那么,他们必定会找上门来,找她报仇。
恐怕千刀万剐也不足矣。
心中思绪如潮,又似有鬼影重重,姜恣茜在恍惚迷离中, 仿佛看到了那个手上刻着血十字的少年惨白的脸。
她不禁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 原来在她心里, 最惧怕的竟是那个刚降世就被自己抛弃的少年。
盛邛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他和南荣夏长得不像,反倒很像她, 鼻子像,耳垂像,特别是那双眼睛,连眼尾翘起的弧度都一样。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雨天在伞下看到的盛邛——他就在亭子里,静静地抬着头,与她遥遥相望。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直到光亮重临,姜恣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过于害怕而昏了过去。她沉默地发了一会儿呆,依稀记得自己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然后梦到了自己结婚那日的事,还梦到了她亲手弄残郢儿双腿的事。一件又一件,难道姜家始终难逃父亲口中的命运吗?
“夫人,你终于醒了!”这时,照顾她的侍女惊喜地冲她跑了过来,连手上的茶壶都忘了先放放。
闻声,姜恣茜缓缓地抬起头,脸色异常平静。
“夫人,你要是身体不舒……”
侍女的话没说完,就被姜恣茜从正面掐住了脖子。她一脸冷漠地收紧了手,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侍女细嫩的脖子捏碎。
“放……救……”侍女被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双腿。手中的茶壶哗啦一声砸碎在了地上。
合上的房门随着这声落地声打了开来。
——来的人是翠芽。
侍女满脸充血,花了最后一丝力气向她求救。
“小少爷的葬礼还缺人手。”翠芽面色如常地看着那个快死了的侍女,说明了来意。
小少爷这三个字仿佛什么烫手的烙铁一般,一下子让姜恣茜的手松了松。
侍女趁机摔到地上,缓了好一阵子才感到呼吸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快去!”翠芽扶起她,将她往门外的方向推了推。
姜恣茜一脸平静地看着侍女跑掉,仿佛刚才那个掐人脖子的不是她一样。
翠芽抿了抿嘴,踌躇不前地望着满地狼籍。
可无论翠芽如何纠结,姜恣茜都没管她。她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旁若无人。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想,由司盘引起的大火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若说是假的,那时被烧灼的痛感还残留着;若说是真的,这间屋子却没有半点被烧坏的痕迹。
她蹙着眉,整个人显得愈发心不在焉。
一阵寂静过后,翠芽终于开了口,声音颤抖,“他们都说小少爷是夫人害死的。”
回过神来,姜恣茜出口道,“关你什么事?”
“等会儿,你上一句说了什么……葬礼?在府里举行!”姜恣茜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谁允许他的尸体入府的?都说了他是邪祟,你们为什么不听?”
“夫人,可从始至终,错都不在小少爷。”翠芽低着头悲恸地说道。
翠芽继而轻声道,“葬礼是少主做主办的,结束后小少爷会入祖坟。”
“他凭什么入……”听着屋外的哀乐,姜恣茜不顾身体,竟然想冲出去阻止。但她还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哂笑了一声,“入就入吧,他连族谱都没入。哪怕进了祖坟,也只能是个孤魂野鬼,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夫人,小少爷是你亲儿,他已经去了,你何必如此诅咒他?”翠芽先是不满,最终还是郁结于胸地叹了口气。
姜恣茜盯着翠芽,猛地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她恍然大悟,“哦,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族长的人。”
她说着眯了眯眼睛,“一仆不侍二主。族长不过是派你跟了盛邛一段日子,你就如此忠心耿耿了?”
翠芽顿时沉下了脸。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先前族长派你跟着盛邛,根本不是为了照顾他,而是监视他。南荣炑,可从不是什么舐犊情深的人。”姜恣茜才不管她的反应,得意地转了转手腕,揭露真相道。
翠芽承认,起初她的确是抱着监视的目的待在小少爷身边。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逐渐开始向族长隐瞒了一些关于盛邛的事情。小少爷是个很好的人。她想,哪怕她能力有限,也想尽力让小少爷不被卷入南荣府的纷争中去。
可惜,她失败了。结局终究如她担忧的那样,以小少爷的血惨烈收场。
翠芽鼻尖发酸,收拾好情绪后,冷静道,“少主让我向您传达一声,小少爷的丧礼,南荣府所有人包括少主的父亲都会参加。但夫人既然犯了错,就别出去添麻烦了。”
“你什么意思?”姜恣茜凶狠地皱起眉。
她想动手,却在翠芽身后看到了一个身影。
翠芽不知情,公事公办地补充完,“少主一言九鼎,他交代,夫人等丧礼结束后再去看望老爷。”
翠芽话音落了很久,姜恣茜却没有如她所料地抓狂。她有些疑惑,但想着要出去参加小少爷的丧礼,便没有在意这点反常。
等到屋里只剩下一个人了,姜恣茜才有了动作。她气息不稳地抬起手,虚晃了一下。
举手投足之间,那个人影仿佛并不是她臆想的一样,逐渐清晰、靠近。
“都是造孽啊。”让她无比熟悉的人影来到她面前,哀叹了一声。
“是我们做错了……”
姜恣茜听到他说出第二句话后,他的人影逐渐虚弱起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屋外响起的刺耳的唢呐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她动了动嘴唇,再次看向空荡的前方时,嘴角溢出了一句呢喃。
“父亲。”
姜恣茜口中的姜父已经跟着盛邛一起去了外面——以一个即将消失的鬼魂的状态。
“如何?”盛邛嘴里叼了根草,远远地望着“自己”的丧礼,说着微微斜睨了他一眼。
姜父低下了头,“她从小没了娘,被我宠坏了。”
“你应该知道,这些不是我想听的。”盛邛收回在姜父身上的视线,继续欣赏自己的丧礼。
他正巧看到了南荣郢持着他的那枚铜钱,放进了棺里的一幕。马上就能封棺了,但是少主这表情也太凝重了。
盛邛啧了一声,似笑非笑。
姜父倍感压力地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子,“我没有教好她,再加上我走得早。”
“嗯。”盛邛眨了眨眼。
姜父见他这样,反而愈发忐忑了。他紧绷着脸,“说到底,这是姜家这么多年造下的因,活该受着的果。我……认命。”
“只不过,我不想她消失在我前头。就当是我最后的恳求了。”说完,他才松了口气。好不容易维持住的虚影突然透明了几分。
那边的丧礼已经到了献花上香的那一步了。盛邛终于笑了一下。
“这也算你我共同的葬礼了。”盛邛语气感慨地说道。
姜父不明所以地回他,“是。”
“毕竟那是你的身体嘛。”盛邛的话极为跳脱,“就是你这要求啊,属实有点让人为难。”
他做出一副沉思了很久的模样,“不过,也未尝不可。毕竟,我又算不上人,为不为难另说。再者,我还欠着你一个愿望。”
姜父清楚盛邛本可以不答应的,却还是答应了他,心中既感激又羞愧。若是姜父还年轻,不会有这样的觉悟。可他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坎坷后,心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知道,有些教训,必须用生命来偿付。
对于眼前人来说,这样的允诺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姜父最后看了眼盛邛,发觉自己越来越虚弱的魂体,轻叹了一声。
此时,丧曲已停。盛邛一挥手,把几乎要消失的姜父收回了袖中。
盛邛轻笑,“我这里面的原著民都飘走了,位置够宽敞,你安心待着便是。时候到了你自然能走。”
他顿了顿,“你应该清楚,你们当年没有直接参与那事,却助纣为虐,逃不过的必然逃不过。”
衣袖闻言轻轻抖了抖。
参加丧礼的盆盆也感觉背后一凉。它站在装着少年的木棺一旁,正紧张地盯着南荣郢的一举一动。
没等他琢磨出来,南荣郢这边倒暂时没出什么岔子,身后却出了事。
它的两个同伙——小妾扮演者,突然被暗中不怀好意的手推了一下,当即从它身边像一只笨重的飞蛾似的撞上了木棺。
南荣郢正要接过南荣夏手里的香,却被这一撞发出的声响耽搁了动作。他的眼睑迅速颤了一下。
不对劲,他眸光一深,发觉南荣夏的这个小妾身上藏着两团本不该有的阴气。
一直关注着南荣郢的盆盆见他眉头夹紧,吓得手里的香都掉了。情况紧急,眼看着南荣郢对同伴起了疑心,盆盆连忙抓出两个同伴从身体里蹿了出去。
两个活生生的人就此像被抽骨一样滑溜溜地倒下。
第82章 厌世恶鬼025
这场变故引得人头攒动, 整场丧礼一片混乱。
慌乱之下,盆盆带着两只鬼拼命地跑,却忘了这里毕竟是南荣府——捉鬼师的大本营。
它规划的逃跑路线前方马上出现了几个经验老道的捉鬼师。如果它继续跑, 势必会被他们抓住;如果它往回走,更惨,南荣郢正等着它们呢。
“完了,这下死定了。”盆盆悲伤地挠了挠一根毛都没有的脑袋。
危机关头,盆盆根本没有机会犹豫,正准备硬闯。谁知被它拉着的两只鬼突然被人多势众的捉鬼师吓得——挣脱了它的手。
没管盆盆怎么呆愣,它俩出于本能,拼了命地向人少的方向冲了过去。
就在此时,数十道符光宛若长了眼睛一样, 刷的一下从捉鬼师身上飞了出来,砸两只鬼,顿时烟雾弥漫。发出痛苦的长吟之后,它们的身影暴露了出来,在众人面前扭曲挣扎,很快便彻底消散在了烟雾里。
盆盆看到它们落了个如此悲惨的下场,不由地颤抖着身体,两脚粘在原地,几近绝望。
“别害怕。”
在它流泪满面之际,它忽地听到了一道极为冷淡又沉稳的声音。
这道声音刚落下, 盆盆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踹了一脚。等它正要去揉, 它惊奇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南荣夏的身体里。
甚至没有人发现它的异常。
“夏老爷醒了!”有人见两只恶鬼被长辈消灭了, 才敢跑出来看, 恰好撞上了看上去略显狼狈的盆盆。
借着南荣夏“复活”的盆盆在那人的搀扶才站稳了身体。它凝了凝视线,却发现南荣郢正盯着它看。
“哎呀, 少主,我这是怎么了?”盆盆察觉到刚才那道安慰它的声音正在附近,心中安定了不少。它装作无事的样子,成功在南荣郢面前演了下去。
也不知是它摸着头一脸茫然的样子演得太逼真,还是南荣郢眼神不太好。对着盆盆的做作,南荣郢的反应竟然只是动了动嘴角,然后便移开了视线。
有些后怕的盆盆被其他人挤到了边上,它眼看着南荣郢叫人运走了小妾的尸体,接着南荣郢竟然若无其事地继续了丧礼。
众人本以为南荣郢定然会因为南荣府混进鬼魂而大怒,哪知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看样子,你的七星绳毫无用处。”就在丧礼即将结束的时候,南荣郢看着姗姗来迟的夙沙瑙,终于开口道。
“这个……他的尸体我也是意外撞见的。”夙沙瑙以为南荣郢怪自己知情不报,神色不太自在地从他手里接过了无用的七星绳,没敢看他。
南荣郢自然不可能给夙沙瑙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任由夙沙瑙因为误解而做出低声下气的姿态。
夙沙瑙见南荣郢迟迟不说话,便尴尬地撇了撇嘴,把七星绳重新系回了手腕。七星绳被他在手上抖了抖,似乎被重新赋予了一丝灵气。
正好站得离夙沙瑙比较近的盆盆心头一颤,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撕扯感。它觉得自己快炸了。
夙沙瑙耸了耸鼻子,察觉到不对劲,对着南荣郢道,“嗯?你这里有鬼?”
盆盆一听,更加害怕了。
这家伙有点东西……莫非它终究还是在劫难逃?
“嘘。”盛邛及时出现,捂住了盆盆的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往人群外带。
而南荣郢和夙沙瑙的对话还在继续——
“不过是几只自己撞株的野兔。”南荣郢冷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
“野兔?”夙沙瑙皱起眉,偷偷询问了一旁的捉鬼师,才知道刚才混进了两只孤魂野鬼,伪装成南荣夏的小妾,差点把南荣夏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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