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三四岁,云项安刚刚做了县丞。原先住的家不大,在雀安县北侧的山脚下,云项安每日天没亮就要早早出发赶往县衙。等过几个月,他们才会搬到日后住的宅子里。
两个孩子年纪虽小,却有时会趁着大人不在偷偷溜到山上,但一般只敢走一小段路,捡些野果就回去了。
这次却不一样,他忽悠着云青锦继续往更深的地方走,差点害死了他。
想到这儿,盛邛露出恶劣的笑容。十六岁的云青锦又倔又难搞,可三四岁的云青锦没有体会过人心险恶,很好骗。
“哥哥自然不会骗你,刚才不小心给你指错了方向。”盛邛笑眯眯地摘掉他头上沾着的脏叶子,“山神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你随便找一下就能找到呢。”
云青锦不明觉厉。
“那要怎么才能找到山神?”他站直了身体,渴望的目光直直落在盛邛眼睛上。
“首先,你要让山神大人看到你的诚意。”盛邛故意顿了顿,“你必须准备好一百个甜果子,然后朝东大喊三声山神大人,记得一定要虔诚。”
“这样山神大人就会出现了吗?”云青锦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天真,似懂非懂。
“当然了,但还是要看你的诚意。”盛邛掷地有声地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云青锦信了,立刻撅着屁股钻进了另一片果子多的林子里。
天色正好,盛邛叼着根草靠在树上享清静。
“啊——救命,哥哥,有蛇!”林子里忽然传来云青锦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盛邛看过附近,并没有特别危险的生物。闻言他利索地起身过去。
只见云青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探出一个银色的脑袋,赤红色的眼珠莫名透露出一丝诡谲的寒意。
看上去是一条银白色的蛇。
这个世界灵力稀薄,少有成精的动物。小蛇吐了吐有毒的信子。它忽地朝盛邛游过来。
“哥哥,蛇,跑。”身后的云青锦睁开一只眼,吓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盛邛眼疾手快地拿起一根木棍戳在蛇眼前。小蛇嘶了一声,游走了。
“好了,起来。”盛邛拧着眉捡起云青锦,这倒霉孩子身前那块已经脏得不行。
“蛇被吓跑了!哥哥你太厉害了!”云青锦已经对哥哥时好时坏的态度见多不怪了,高兴地扑在盛邛身上。
盛邛很想把身上的衣服连带云青锦一起扔了,但理智上线,强行忍了下来。
云青锦虽然被蛇吓到了,但还是想要收集果子找山神。
盛邛怕他再搞得这么灰头土脸,只好盯着他。
云青锦一边捡果子一边认真地在嘴里数着数,“一二,三四,五,一……”
盛邛扶额,这家伙居然只能数一到五,这样数下去这辈子也不可能捡完一百个果子。
看他捡了差不多二十来个的时候,赶紧制止了他。
“好了,已经一百个了,快喊吧。”盛邛面不改色地忽悠道。
云青锦眨了眨眼,“真的吗?太好了。”
说着他把果子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虔诚地跪下来大喊了三声“山神大人”,声音清脆。
盛邛忍着笑坐直身子,仔细欣赏云青锦的黑历史。
“哥哥,好了吗?”云青锦回头傻傻地问他。
盛邛沉吟了一下,“你得在地上写下你的名字,不然山神大人不知道是谁在喊他。”
云青锦脸一下变得通红,小声道,“我不会写。”
这个时候云项安早就请了夫子给他启蒙,但看样子估计什么都没学会。
“哥哥,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教我写吧!”他突然眼睛亮亮地注视过来。
“当然,我哪有你这么傻?”盛邛拿起棍子在土里划出“云青锦”三个字。
云青锦蹲在一旁认真地看着。
“好了,你照着写。”盛邛把木棍递给他,身后在石头上顺手拿了个果子。
云青锦拿着木棍信念感十足地在地上写着,一笔一划丑得像虫爬。
他写得认真,盛邛却坐在他身后用他里面衣服的衣角擦了擦果子,惬意地吃了起来。
两人在山上过了大半天,云青锦终于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跟着哥哥回到山下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找山神的事。
他用小脑瓜子一转,哥哥不可能骗他,一定是他不够虔诚。等下次再来的时候,他要把字写得和哥哥一样好,这样山神才会听到他的声音出来。
回到家里,黎姬正等着盛邛。
“去哪里玩了?”她脸色沉沉地盯着盛邛。
年轻了十几岁的黎姬脸上少了一丝镇定,多了一丝刻薄。
“是我让哥哥带我去玩的。”云青锦敏锐地发觉姨娘不太高兴,跟在盛邛身后小声道。
黎姬轻嗤一声,没有理会云青锦。
“你身上这么脏,还不去洗干净!”她瞪着盛邛严肃道。
“是,姨娘莫生气。”盛邛能从容应对以后的黎姬,自然也能应付现在的她。
黎姬冷着脸走了。
比盛邛还脏的云青锦被遗忘在了原地。
“青锦,去哪儿玩得这么尽兴?”云青锦的母亲脚步轻缓地走了过来。
“母亲。”略显失落的云青锦抱住她,又重新高兴了起来。
“我们去山上玩了,找山神!哥哥还教我写了名字。”云青锦如数家珍地说起今天的经历。
温柔的女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擦去他头上的灰尘,“嗯,下次去山上要带着嬷嬷,不然娘会担心的。现在带你去换衣裳,你个小花猫。”
“知道了,母亲。”云青锦笑了笑,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向里屋走去。
之后的几个月,由云青锦的嬷嬷看顾着,两人去过两次山上。但都没找到山神。
云青锦的字倒越写越熟练,学会了好些字。
云项安得知此事挺高兴,问了夫子却发现他一问三不知。这才意识到请错了人,连忙给云青锦换了位学识不错的夫子。
盛邛沾光也跟着一起读书写字。
几个月过后,他们就搬去了后来的云府。那位夫子住得远不方便,云项安又另请了两位夫子。其中一位颇负盛名的夫子专门教云青锦,束脩也贵些。
黎姬虽没有说什么,却一直让盛邛努力读书。甚至有时候云青锦来找他玩,他都抽不出时间。两人只有趁着黎姬出门的时候才能一起溜出去玩,当然主要是云青锦玩。
盛邛自然能轻易完成那些功课,但他怕黎姬变本加厉地盯着他读书,于是就这么不好不坏地学着。
云青锦时常会想起和哥哥在山上的事。但如今云府离那座山远了,他们往后有两年都没再去过那里。
直到云青锦六岁那年,母亲生了病,半年了都没好起来。
云青锦偷偷溜进盛邛的书房,“哥哥,我们去山里找草药吧。”
大夫说过要治好母亲的病需要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他爹爹刚做了县令,政务繁忙,却亲自去了雀安县所有的药铺。可惜还是没找到这味药。
六岁的云青锦不再像三四岁那时那样天真,他知道世上根本没有山神。治病需要吃药,而非祈求神仙保佑。
盛邛知道找药有些可笑。但他没有拒绝。
“我们得坐车去。”云青锦很高兴哥哥能答应,但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容易。那座山靠他们走是走不到的。
幸运的是爹爹和姨娘今日都不在府中。两人想办法避开了嬷嬷,盛邛使计帮他找了辆马车。
很快,两人就到了山脚下。车夫被盛邛塞了一小块银子,摇了摇头离开了。
两个孩子背着家中父母独自来这座荒山,几乎不可能平安回来。
第109章 采花大盗018
山上与几年前来时变化很大。原本的路被肆意生长的丛林掩盖。
两人不得不换了条路走。
“哥哥, 你看!那是什么?”云青锦的目光突然被一抹绚烂夺目的颜色吸引。
盛邛随即看过去,只见茂密的灌木丛微微颤动,一羽尾朝天而出, 流光溢彩,高耸而立的赤金色冠花于叶间乍现,艳丽而神秘。
山神!
云青锦看直了眼,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脚上骤然落空,呼救不及一下子栽进了隐蔽的捕猎陷阱里。
灌木丛中的不知名生物似乎被他掉落下去的声音惊动,羽翼轻展,眨眼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陷阱很深,盛邛仅仅七岁的手根本够不到里面被利刺刺穿肩胛骨的云青锦。
他递去长长的木棍,可云青锦的手被压在身下, 没有力气伸手去接。
丛林又发出颤动,只是这回来的不是刚才那东西,而是两个身长八尺作猎户打扮的男人。
云青锦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危险的感觉爬上心头。
他想告诉哥哥快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瞧瞧俺们抓到什么肉了。”两男人大笑不已地扒开杂乱的叶子走了过来。
“原来是两个嫩娃娃,今晚有口福了。”
他们并非普通的猎户,而是一年前盘踞在这座山头的土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很多上山采药和捕猎的百姓都惨死在他们手中。若长得稍有姿色的男男女女落到他们手里,被侮辱亵玩, 不死也脱层皮。至于细皮嫩肉的小娃娃, 要么卖了要么就……杀了尝尝味。
盛邛冷漠地看向他们。
“哟, 这小子莫不是被吓傻了?”他们见盛邛站在那里不哭也不跑, 笑作一团。
“啧,长得倒挺标致的。”其中一男子目光淫邪,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听到他们说话的云青锦强忍着泪水,喊了一声。
“差点忘了里面还有一个。”两个土匪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其中一人熟练地把云青锦从陷阱里带了出来。
云青锦脸色惨白地被他钳制在手里,盛邛盯着他们,被另一人用绳子捆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被带到了土匪寨子,关进了笼子里。
“哥哥。”云青锦小声念叨着,渐渐失去了意识,倒在他身旁。
盛邛抚过他的额头,很烫,看样子是发烧了。
他想了想,解下腰间的带子缠绕几圈,绑在了云青锦流血不止的肩胛骨处。他身上不止这一处伤,但其他伤口只是擦伤,并不致命。唯独肩胛骨这处,不及时医治恐怕……
云青锦脸色白得像是死了一样,只有嘴里细微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笼子被放在空地上,冷风刺骨,他无意识地缩到盛邛臂弯里。
盛邛试过撬锁,每次要成功的时候总有土匪突然路过。就好像世界意识强行不让他带走云青锦。这是云青锦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没人能阻止。
盛邛暂时放弃了,他或许可以一个人离开,云青锦是主角也并不会死在这场绑架中。但看着云青锦倔强地抱着他的模样,他轻叹一声,把外袍盖在了他身上。
“啾——”一个极轻的声音在笼子外响起。
灌木丛里似凤非凤,似鸡非鸡的生物出现在了盛邛身后。
原来是馍馍。准确来说是馍馍的一缕意识随着盛邛一起回到了过去。
馍馍眼睛瞄了眼昏迷的云青锦,有点心虚。如果不是它,他也不会掉到陷阱里去。
盛邛看出它的想法,没好气地打了下馍馍的脑袋,“不是他掉就是你掉。”没一个聪明的。
馍馍别过脸,它才不会这么蠢。
“他不会挂掉了吧?”馍馍看云青锦一动不动的样子,良心发现了一下。云青锦好歹日后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它几天。
它想了想,从嘴里吐出半根霜荧草,那是它找到睡着的盛邛时从他身上顺的。
吐出霜荧草后,馍馍头也不回地跑了。生怕盛邛找它秋后算账。
盛邛无语地拿起沾了口水的霜荧草,稍微处理了一下,直接塞进了云青锦的嘴里。
云青锦有了一点反应,想要吐出嘴里的异物,被盛邛捂住嘴,强行喂了进去。
少量的灵力流入他体内,肩胛骨处的血终于止住了。
吵吵闹闹的声音猝地传来。
那两个抓了他们的土匪带着一众兄弟走了过来。
“一对兄弟俩。”其中一人指了指他们。
看货物一般的眼神打量在他们身上,“大的那个倒是好卖,小的这个不会是死了吧?”
那人赶紧打开笼子门把他们拉了出去。
云青锦的脸被掐住,混沌的意识因痛被迫清醒过来。
“这不是还活着吗?嘿嘿。”
“县里换了新县令,新官上任。最近风声紧,小心点。”
“是是,那这俩娃娃?”说实话,他想尝尝他们的味道,一个皮一个肉,两种味道。
“先关起来!这两小孩长得好,卖出去绝对值钱。你少动歪心思!”
“我知道,嘿嘿。”那人有点不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夜,男子拿着一碗不能称之为粥的汤水走到笼子面前。
远处火光照在他幽暗的头顶,令人作呕的眼神被照亮了一瞬。
怕搞死人,他不能动那个病恹恹的小孩,但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偷偷玩一玩也没人知道。
“小子,饿吗?”他知道两个小孩被他们关起来后滴水未进。小孩又容易饿,他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吃两碗饭。
手里的碗被他递过去,在盛邛刚好碰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盛邛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
“你小子,不会是个哑巴吧?”那人突然意识到从没听到他说过话。
哑巴,没有声音,更不容易被发现了。想到这儿,他眼里露出些许笑意。
锁链解开的声音啪嗒一声响起,云青锦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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