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子之才,世人皆知。柳姑娘受令尊言传身教,自然与一般女子不一样。改良农具,推广更好的耕种方式,百姓就能种出更多粮食,这是为百姓造福,也是为了我朝国力更盛。”盛寻真心实意地解释道。
“多谢殿下赏识,只是这并非我一人之功,月织受之有愧。”柳月织福了福身,却面色平静。
说完她又朝着置身事外的盛遇来伸出手,“公子,农书还我。”
盛遇来脸红地挠挠头,还是被发现了。甚至不是他主动归还的,而是对方态度强硬地要求的。
他递出了农书。
柳月织直接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让让,蒲团也还我。”
盛遇来被迫站起来挪开位子:“……”他有这么讨人嫌吗?
柳月织捡起蒲团拍了拍灰,很快就把散落各处的蒲团都叠在了一起。
蒲团本该整齐地放在佛前供台之下,如今却被人弄坏了不少。
她稍有不悦地抿了抿嘴,小心地掀起了一点盖在供桌上的黄布,正打算把蒲团放进去。
盛遇来正理亏着,打算勉为其难给她搭把手。
两人恰好同时注意到了桌角里侧的一小团纸。
柳月织手里捧着蒲团,盛遇来眼疾手快把纸团拿了出来。
“这是……上面画了个玉环。”盛遇来眯了眯眼,立刻想到了那个传闻。
“玉环?”盛寻走近看了看,画着玉环的纸很新,玉环下还有一段浮夸的介绍。纸的一侧歪歪扭扭起了毛边,像是从某本书上用力撕下来的。
柳月织自然也注意到了上面的图案。她沉思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从盛遇来手里夺回了那张纸。
“是玉轩阁本月新出的书,他们每月都会出一本这样的册子介绍他们新出的玉佩、玉簪一类,雀安县大部分富家子弟手里都有这书。”柳月织也有一本。
“这若是那群贼人留下的……”盛遇来扯了下嘴角,“他们还挺懂风尚的。”
柳月织把纸还给了他,“公子若是喜欢,可以多看看。”
“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盛遇来捏紧了纸,这玉环花纹看着精致复杂,会是那信物吗?
“既然只找到了这条线索,我们不妨去查查。”盛寻直言道。
盛遇来附和道,“那我们现在走吗?”
盛寻肃然颔首。
柳月织随即朝他行礼,说着轻轻笑了笑,“殿下慢走,我须整理下那些农具,看看有无损坏的,便不送殿下了。还望殿下替我保密。”
他们走后,柳月织脸上的笑立刻消失。她直直望着佛像没有动作。
良久,她跪在了佛前,目光虔诚。如果佛祖显灵,请保佑云公子平安回家。
供台上已经被她清理干净,摆上了一排贡果。她双手合十,弯下身,拜了又拜,最后擎着手在中间的香炉里点上三炷香,又拜了三拜。
正当她低着头时,香炉里突然啪嗒一声发出响动。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威严矗立着的佛像微微发颤,灰烬悉数落下。
她的眼底露出一丝惊诧。难不成真是佛祖显灵?这也太快了。
这种念头散去之后,她走向声音的来源。佛像背后如同被劈开一般,开出一个一人高的口子。
佛像里竟是空的。
她有些震惊地退后了一步,险些撞到一旁的柱子上。
柔和的日光穿过紧闭的窗子缝隙,点点光亮落在佛像上,金光熠熠。
柳月织鼓起勇气重新走近——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直直耸立在佛像之中,剑刃反射出的白光刺目无比,重现天日的神锋上泄露出重重杀气,仿佛千军万马踏破满是硝烟的沙场扑面而来。
佛中藏杀剑。
直让人心头发颤。
柳月织缓了缓心神,仔细看了下这把通体银色的宝剑,唯一突兀的地方是剑柄上系着一个质朴无比的玉环。
她突然想起了那张图上与之贵贱悬殊的玉环。刚才凌王他们口中的贼子为什么偏偏躲在了这座荒庙中?贼子为什么又恰巧丢下了一张玉环的图纸?
直觉告诉她这把剑来头不小,这枚小小的玉环兴许也很重要。
她深呼一口气冷静下来,观察了一圈佛像,发现机关就在供桌前的蒲团和香炉上。她轻轻抚摸了一下玉环。随即回到远处,跪于佛前按下机关,佛像缓缓合上,一切都被恢复成了原样。
想了又想,她捡了堆棱角分明的石子塞进刚跪过的蒲团里。若是恶人,便不会跪于佛前。若是善人,佛前染血,便忌于求佛。当然,也有例外。但她带不走那把过于显眼的剑,眼下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佛像依旧威严直立着,祂的眸里无悲无怒,目光悠远,好似在望向远方。
在距离破庙很远的一处隐蔽的地方,一听到风声就从破庙里撤离的贼人们正停下来休整。华服男子看着自己比往日狼狈不少的样子,惹得他不顾形象破口痛骂了几声。
他们不仅没找到传闻中的玉环,还被人发现连容身之所都被迫弃掉了。甚至大本营被毁,家都没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日绑架了一个书生。华服男子都要气笑了。
刀疤看他发泄完之后,才分析道,“会派人来追杀我们的不超过几人。云邛据说跌下山崖生死不明,此外唯一能猜到我们动向的恐怕只有那日跟来的小尾巴了。”
华服男子脸色勉强舒缓下来,“你说的有道理。只不过云邛那人实在可恶,他画在扉页后面的玉环居然是照着玉轩阁的册子画的,故意戏耍我们!”
“是,但他也遭了报应。”刀疤冷冷道。
“他用这种手段坑了我们,就说明他是知情的,传闻中的玉环的确存在。”华服男子咬着牙,“但我们在雀安县打探这么久,连玉环的影子都没看见。”
如今不知道玉环的模样,要找到一枚小小的玉环犹如大海捞针。
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剑走偏锋的办法,“既然云邛下落不明,问不了他,他的弟弟总该知道点什么吧。”他们不敢堂而皇之绑架县令,但带走他的嫡子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第113章 采花大盗022
夜落, 云府灯火通明。
“父亲,我心意已决。”云青锦态度坚定地向云项安拱手。
“你……”云项安怒火刚要冒出来,理智又占了上风。万一和上回一样, 恐怕再难收场。
他只好长叹了一声,苦口婆心地劝道,“此去必定凶险万分。云邛舞弊之事尚未弄清楚,听说他还是因为进了贼窝才出的事。你若是也遭了祸患,为父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你母亲?”
“被你送到县衙大牢里关押的小厮我查清楚了,是黎姬从中作梗。如今想来,那首诗乃至多年前的那个侍女,都是她故意诬陷的你。”云项安深感愧疚。这些腌臜事他竟都没有察觉。
“父亲不必如此, 是我隐瞒了这些事,与父亲无关。”云青锦两手捏着衣袖,脸上是不达眼的笑意。
他垂下幽暗的眼眸,“兄长如今生死不明,若我不去找他,又有谁会去呢?”
“青锦,为父别的就不多说了,但十年前的事难道你忘了吗?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伤地倒在地上。若是你与云邛面临同样的困境,他依旧会抛弃你。”云项安说出的话针针见血。
他本就对自己的庶子心有怨念, 还有种说不清的提防。这怨念积攒了十年之久, 如今随着黎姬真面目的暴露, 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
云青锦冷笑一声, 嘴角却泛着苦意,“那是我自己的错。若非我执意要去山上找药, 怎么会被山匪抓住折磨?兄长他是受了我的牵连!父亲你根本不知道他差点遭遇了什么。”
“父亲总是这样,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有时眼见不一定为真。”他说着倏地轻喃了一声,似乎也在说服自己,“兄长兴许不是逃走,只是想找人救我。”
“青锦啊,你和你母亲一样心软。你是因为云邛蓦然失踪觉得心里不好受,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愧。”云项安的心不由地揪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才让青锦有了如今这样扭曲的念头。
他猛地猜到了什么,“这些年,云邛可有对你做过什么?”黎姬那样针对青锦,她的态度必然会影响云邛。
云青锦心中刺痛了一瞬,这是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兄长从前明明那样好,往后的六年里却对他那样恶劣。
他曾以为是自己做下了错事,兄长才那样讨厌他。直到四年前他被黎姬用侍女诬陷后,兄长不仅冷眼相待,还差点把他推到河里,他终于明白,兄长不仅是讨厌他,还想让他死。
收敛了心神,他的脸上重新布满了平静之色,对云项安的话并没有做回答。
他躬了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项安看着他孤寂的背影,脸上是又惊又悲。他突然意识到青锦依旧是执拗的,只是曾在他面前遮掩了本性。他对自己有怨,甚至是恨。
恨自己纳了黎姬,恨自己没有救下他母亲,恨自己的疏于关心和不信任。
夜色似乎更加浓稠了。
云青锦离开正院后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软禁黎姬的地方。
“你来做什么?”黎姬整张脸冰冷无比。若不是他把事情捅了出去,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云青锦从容地揽衣坐下,目光似乎能够看透一切,“我来自然是为了问问你,十年前你准备的那些假药材究竟用在了何处?”
“你在胡说什么?”黎姬扯了扯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我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父亲。”云青锦把玩起桌上花纹简单的茶杯,“我会去寻兄长的下落,无论生死,我都会把他带回来。只是走前想弄清楚此事。”
“你……此话当真?”黎姬在云项安那里屡屡碰壁,以前的事情暴露后他更不可能帮自己。现在却乍然听到最不可能说出此话的人说要去找云邛。
她想到了以前的种种,云邛私下欺负云青锦,她不是不知道,“不,你故意骗我,想从我嘴里套出话。不可能!”
“你可以不信,但除了我,你还有什么办法吗?”云青锦笑得戏谑,“若是我把假药材的事告诉父亲,相信他一定愿意查明。”
黎姬一下子卸了力气,她几乎陷入了绝境,她只能相信云青锦。如果药材的事都被云项安知道,等待她的就不止被关在这里了。
“好,我可以告诉你。”黎姬咬着牙,“当年我是买了假药材,也确实打算在你爹找到那味药后偷偷换成假的。”
“但没料到还没来得及动手,你母亲就……”黎姬红着眼,却不是因为悔意,“你要带回云邛!一定要!”
云青锦冷不丁放下杯子,不置可否。
黎姬瞳孔骤缩,意识到什么,指着他,“你……在骗我?”
云青锦毫不犹豫地起身。
“不,你别走。你答应了的!”黎姬想去拦他,急切之下忍不住抽噎了几声,“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青锦停下了走出去的动作,却没有回头。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交换。”黎姬抹掉了眼泪,直直看向他。
“你母亲与我和你父亲不一样,她并非雀安县人。”黎姬静定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起过去的事,“我从小就认识你父亲,但你父亲对我并无意。有一日他在山脚下的河边救了你母亲,就是我们原先住的那个屋子附近。她却记不太起过去的事,你父亲把她收留在了家中。”
“整日相处,两人没过多久便产生了感情。”黎姬回忆着,“后来听说他们要成亲,我不甘心,便使计……怀上了云邛。他被迫纳了我,却依旧对我,甚至对云邛都不冷不热的。”
黎姬意识到自己讲偏了,回到正题,“至于你母亲,她被救时虽狼狈,但身上穿着的衣服却很贵气,那不可能是雀安县会有的布料。”
“我虽不想承认,但……从你母亲谈吐间可以看出,她必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刚认识她时她说话的口音与我们这里也不一样。”黎姬垂下眼,静等着云青锦的反应。
云青锦沉默了很久。
最后只留下一句,“放心,我说到做到。”
黎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动了动,掩面痛哭起来。却已经无人在意。
云青锦从黎姬那里出来后仍没有回去,而是去了盛邛的院子。
院中有几日没打扫了,地上看着灰扑扑的。所有桌椅的布局与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烛台里的蜡油没人添了,少得可怜。他没有点灯,静静地坐在夜色之中。
“兄长,我能找到你吗?”他轻叹一声,虽在黎姬面前说得那样肯定,但他心里其实很没底。
“你那样命大。等我找到你,一定要好好问你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他摸了摸桌沿,自言自语道。
他在这里闭眼沉思着,趁夜潜入他院子里的人却扑了个空。
“这么晚了,人去哪了?”来人暗骂一声。他一边说着一边翻了翻云青锦的东西,并没看到玉环的踪影。
“我刚看到他爹院子里烛火还亮着,我们还是先走吧,万一被发现就得不偿失了。”另一人回道。
话音刚落,两人又悄悄地离开了。
一夜过去,云青锦撑着手在椅子上枯坐了一晚上。
柳月织送别了柳祝,并再三拒绝与他一起回京的建议后,来找云青锦汇合。
“云二公子,你是不是昨夜做贼去了?”柳月织看他上马车时一脸倦意的样子,惊讶道。
云青锦抚着身旁的盒子,闭了闭眼,“多谢柳姑娘关心,云某并未做贼。”
两人虽名义上在说亲,为了方便还坐在同一马车里,却相隔甚远地坐着。
车外赶车的车夫会武功,是他们特意请来的,马车驾得很稳。
车窗边的茶几上摆着一束胜春花。柳月织靠在窗边望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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