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这是我的族人。”贺修良囫囵穿上茹承闫的外衣,仅仅能蔽体,手脚皆长出好大一截,怪冷的。
一头青狼从树后探出脑袋。
“来。”贺修良冲着青狼招了招手。
青狼屁颠屁颠撒丫子就朝他们奔来。
“这是我弟弟贺修堰。”贺修良有气无力地说道。
青狼皱着鼻子,低头闻了闻贺修良腿上的伤口。
“城中已不安全,张家神子原因不明竟然出现在城内,邓家大门紧闭,有人进去打探却没有出来,现在估计凶多吉少。”贺修良嘴唇苍白,眉头紧皱。
青狼口吐人言:“东西到手了?”
贺於菟被吓的一个趔趄,后脚跟被一截露出雪面的石头绊倒,连忙伸手拉住了一个东西才站稳了。
茹承闫看着自已胸前绷紧的中衣,叹了口气,反手抓住贺於菟手腕将他拉了起来。
贺修良扶着树干奋力站起来:“还差一点儿,张家疯子追过来了,我不好逗留,容后再议吧。”
贺修堰抬头示意:“这俩人也带回去?入了冬之后族里的食物就不够吃了。”
“你要把我们带回你的族群?”贺於菟疑惑地问道。
“是。”贺修良说,“他们俩是我们的人,食物的问题不急,到时候自有办法解决。”
“他是除妖师?”贺修堰眼神凛然,视线紧紧盯着茹承闫因脱衣而解下的龙脊鞭。
贺修良顺着他的视线撇了一眼说:“他暂时没有威胁。先走,这里血腥味太重,容易被它闻到。”
一行人快速打扫了原地,跟着贺修良两兄弟往山林更深处前行。
几人前脚刚走,一身红衣的竖瞳青年就持伞站在了这棵染血松树下。
张天落缓步围绕着树干闻嗅,嘴角露出微笑:他受伤了,跑不远。
进了安周山的地盘,在灌木的遮掩下,贺修良又变回等人高的巨狼,和贺修堰各叼上一个累赘快速往山林深处奔去。
巡逻的公狼早早就顺着风向闻到了他们狼王的气味,引颈嘹亮地长嗥起来,地盘中央的母狼和幼崽们都躁动了。
行进途中,茹承闫冷冷地道:“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银月铜骨草。”
贺修良听见这小子笃定的语气,吭哧吭哧地脚步慢了下来,承认道:“确实。”
“所以你才硬扛了那一根锁妖刺,你本可以不受伤的。”茹承闫语气肯定地猜测。
“不愧是邓家看中的人,但你不怕我杀人灭口吗。”贺修良避重就轻地展露出他的威胁。
“你想要类妖草将身上残留的鬼鎏金祛除,所以你才要特地受伤引我交出类妖草。你费尽心思将张家除妖师引过来,你想做什么。”茹承闫的语气依旧冷静,并未被贺修良的引导而避开这个话题。
这句话成功让贺修良止住了步伐,而贺修堰叼着贺於菟跑远了。他把茹承闫丢到地上。
茹承闫在雪里滚了两圈,才堪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了的碎雪:“你想做什么。”
狼形的贺修良危险地眯起眼睛,皱着鼻子龇着牙,两侧的脸颊也因为紧绷忽然蒙上一层不可侵犯的神性,茹承闫感受到了威压。
他心跳加速,左手摸上了龙脊鞭的手柄,他短暂地在持有的武器上得到了安全感,说道:“我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圣母心,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你可以当做我实在好奇。”
贺修良在少年面前吓唬地低吼一声,发觉茹承闫当真没有后退一步,脸上也并未露出胆怯的神情。不禁暗中赞赏少年当真是胆量超群,又或者说,他漠视了一切,包括他自已。
最后贺修良四肢着地,在厚厚的白雪里匍匐,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他娓娓道来:“我是天狼一族,自九重天神罚而下,只不过因嫌我碍了他们的眼。”
茹承闫收起龙脊鞭,倚在一棵树上低着头安静地听。
“和我一同被罚的还有我的父亲。我爹是上一任的天狼王,他们不可能让我爹带着天狼族的三根神骨脱离九重天。”贺修良的目光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他们竟将我爹剥皮抽骨炼魂,最后我只能带着我爹破碎的天狼心跌落在这儿,安周山。”
“我娘是九尾神女的坐骑,神女在他们行下罪恶之时据理力争,勉强保下我娘,而我则替我娘一并受过,剥离第一骨,罚下九重天。”
茹承闫突然心脏漏跳一拍,有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却没抓住。
“安周山原本有两个狼群,虽然我身负重伤,但凭借着先天优势和威压,还有......我姨母的鼎力帮助下,成功将安周山两拨狼群合并。狼群只看实力,不看出身。”
“我弟弟贺修堰本来远在青丘山,承父亲之命给妖王送点东西,回来途中听闻父亲噩耗,只得急忙掉头到安周山找我。”
茹承闫听得眉头一皱,他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不要转移话题,为什么要将张家除妖师引来安周山?”
贺修良从雪堆里站起来,抖去碎雪:“该走了,他追过来了。”
茹承闫冷嗤一声:“转移话题可真是你逃避的惯用伎俩。”其中一定有很重要的信息,茹承闫暗中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已一步一步来,有时候逼的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跟上贺修良的脚步迅速往狼群栖息地奔去。
不过一盏茶时间,快到茹承闫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的可能性,他见到了盘踞在栖息地的母狼们,还有瑟缩在贺修堰身后的贺於菟。
贺修良直直往母狼那边去,母狼看见首领长嗥起来,幼崽们跌跌撞撞往贺修良那边去。
令茹承闫有些惊讶的是,幼崽的数量很多,超过了一般狼群的正常繁衍速度。
其中有两条年轻母狼起身向贺修良走去,主动趴下身子去蹭他身侧。
贺修良低吼两声,警告母狼们不要越界,随即扯过一旁贺修堰给他递来的衣物,化成人形。
母狼们被吓得夹起尾巴往后退,再也不敢向这个头领谄媚讨娇。
这时,巡逻放风的公狼们也都陆续回到栖息地,茹承闫发现公狼的数量远远超过母狼,这在一个自然繁衍的狼群中显得非常突兀以及不合理。
“呵呵,天狼王啊,真是小瞧你了。”茹承闫似笑非笑,说话的声音刚好只够贺修良听见,他好像发现了些许端倪,但更多的猜测还需要时间验证。
一头比贺修堰娇小许多,比正常野狼大点儿的母狼向贺修良直直走来,竟在他们面前向后仰头,油亮的青色皮毛不断翻转,化成一位裹着毛绒大氅的妙龄女子,水蓝色的长发垂落在脑后,圆圆的发髻上插着一根骨钗。
“回来了?”女人开口道。
“嗯。”贺修良点头。
站在贺修良身边的茹承闫注意到,女子瞳孔泛青,和人形时的贺修良相比,没什么两样,只是天狼的特征更加明显——她的双耳仍然是立起来的狼耳。
“你的伤养好了?”贺孤云伸出手摸了摸贺修良的脸,她的手很凉,冻得贺修良浑身一震。
“养好了,云姨你受累了。”贺修良捂住了贺孤云的手,揣进怀里暖着。
茹承闫挑了挑眉,这就是贺修良方才提到过的姨母吗?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尖锐呼啸声响起,闪电般的速度由远及近在狼群里炸开。
“张天落来了!云姨快跟我走!”贺修良神色并未见到十分慌张,反而显得他是胸有成竹早有预谋。
茹承闫再次环视了栖息地里的狼群。
贺孤云听见熟悉的呼啸声,抬头看进侄子的青眸中,那泄露了一瞬的恨意被贺孤云捕捉到了。
这傻孩子。
贺孤云拍了拍抵挡在他们身前的贺修堰,大喝出声:“修堰!快走!”
贺修良在带着母狼和狼崽们往相反的方向去,贺修堰会意,跟在母狼队伍最后。
贺修良的后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果然,张家的鬼鎏金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尽管服用了诸多类妖草,但仍未彻底清除的鬼鎏金会在靠近枫叶映山红的时候躁动起来,疼痛袭来蚀骨钻心。
贺修良长嗥一声,命令剩余的几匹公狼留在身后拖延住势不可挡的张家疯子。
很快打斗的杂乱声逐渐远离。
贺修良在全力奔跑中心如擂鼓全身战栗,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畸形快感。
直到贺修良认为他们已经远离了安周山的栖息地,才停下了脚步趴在雪里恢复体力:“云姨,我给你报仇了,我要让他们在张家疯子的鬼鎏金折磨下死去,感受成千上万倍的痛苦。”
“你在引火自焚你知不知道!”贺孤云痛喝,她狭长的青眸里尽是湿意。
贺修良正待开口说话,被后面跟上来的贺修堰打断:“哥!他追上来了。你们先走,我留下来。”
贺修堰奔跑在殿后位置,尖锐呼啸声在他身后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贺修良将一旁的茹承闫叼起甩向贺修堰身后,与此同时大喊:“出手!”
茹承闫立刻意会,在空中就抽出了龙脊鞭,动作一气呵成,枝头的霜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肩头发梢,轻轻覆在龙脊鞭的骨节上。
细长骨鞭里的倒钩都随着甩动破开了空气,周围突然万籁俱静,只剩下风雪落在枯枝上的轻微响动。
锵——
龙脊鞭和枫叶映山红交接,倒钩在伞面的赤金眼球上划过。枫叶映山红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的尖叫,尔后一阵赤金液体喷洒而出,雪地上出现了许多金色小洞。
“龙脊鞭?你是谁?”红衣男人张嘴,一道清浅温暖的青年嗓音响起,他面上的金纹随之而动,金色的竖瞳紧缩成一条竖线。
妖武胜过世间绝大多数武器,坚不可摧锐不可当,只有同为妖武,才可勉强对抗,张天落十分肯定对方手里拿着的就是龙脊鞭。
茹承闫说:“你认不出来?”他眯了眯眼,觉得真相再次向他伸出一个触角。
张家疯子突然好像看见了什么,他开口嘲笑:“原来是个冒牌货!此时真正的邓家家主应该已经死在邓府了,尔等蝼蚁怎敢与神明比肩?拿命来吧。”
张天落手中的枫叶映山红倏然张开,赤金眼球化成伞面的一个眼睛状的鎏金花纹,正源源不断往各处输送鬼鎏金。
两柄武器再次短兵相接,茹承闫没有完全掌握龙脊鞭,也并未学过系统的身法,无法与张天落分庭抗礼,自然不是张家疯子的对手。
茹承闫仰面倒下,鼻尖上落下几枚雪花,他忽然有些贪恋这点清冷,哪怕是只剩下骸骨和枯枝的这方天地,是他故去爹娘最后给他留下的所有了——天地之间的孤寂。
他深深陷在远处的雪堆里,厚重的雪压住他的胸腔,他艰难地呕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感觉移了位,洁白的雪地染上了鲜明的血色。
张家疯子飞身上前,他俯视这个虚影重叠的少年:“你的魂魄为何会不稳?”
没等茹承闫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紧握龙脊鞭的左手就被张家疯子踩在脚底下。
“咦?确实是龙脊鞭,骨柄上的流火珠呢?”张天落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什么......流火珠......”茹承闫艰难地说道。
“我记得邓家的这两代里,没有生你这个模样的。你到底是谁?龙脊鞭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张天落再次表达自已的疑问。
“我从没说过我姓邓。”茹承闫说。
“你从邓府拿到的龙脊鞭?那怎么会没遇到它?”张天落说。
茹承闫沉默了,这短短几句交流看似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一条线索仿佛在他眼前串联起来。
之前贺修良和祖北也曾提到过“它”,这个“它”到底是指谁呢?
张天落认得邓家的面孔,他绝对对邓家筹谋已久,但筹谋的是什么呢?茹承闫脑海里灵光一闪,他图的是流火珠,并且已经成功了,因为在邓府老邓那个时候,龙脊鞭早就没有流火珠了。
“我不知道!”茹承闫咬牙切齿地回答,他快要呼吸不上来了,这张家疯子拿走了他手里的龙脊鞭,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张天落轻蔑地笑起来,茹承闫只见他看了两眼龙脊鞭后,随意扔到地上,右手高高举起枫叶映山红,锋利如刃的伞尖对准了他的喉咙。
这手!茹承闫瞪大了双眼。
张天落没有右手,又或者说,他的右手与枫叶映山红的伞柄融成了一体,连接处尽是大大小小可怖的血纹,鬼鎏金在其上流转。
茹承闫想闭上眼睛,但他没有。他突然发现一直以来虽然强迫自已漠视周遭的一切,但他在死亡的前一刻仍然感受到了惧怕。他惧怕的并非是死亡本身,而是血海深仇仍未报,他不甘心,杀害他爹娘的凶手还没有找出。
一声震天响的低吼穿透两人的耳膜,张家疯子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后被一道橘黄色的身影撞飞。
贺修堰冲着倒飞出去的张天落龇牙咧嘴,而贺修良一把将埋在雪里的瘦削少年拔了起来,丢到身后,贺孤云接住了力竭的茹承闫。
“看来你们人族除妖师之间也没多少惺惺相惜嘛。”贺修良说。
“贺......於菟......”茹承闫的余光看见了张天落手里的贺於菟,把张天落撞飞出去就是贺於菟,他此刻被张天落提溜着后脖颈,正瑟瑟发抖。
这一刻茹承闫开始有些讨厌贺修良了。
张天落吃了个亏,愈发恼怒。他这回毫不留情,直接举起枫叶映山红往贺於菟的脑袋刺去。
就在伞尖刺破贺於菟脑袋的一瞬间,茹承闫和贺於菟的眼前突然迸发一片剧烈的白光。
第19章 迷雾之城19
茹承闫一瞬间失明,不敢轻举妄动。
张天落动作丝毫没有停顿,贺於菟脑袋轰鸣,一阵尖锐的刺痛犹如一柄锥子,一瞬间将他逼至濒死边缘。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茹承闫才有了些知觉,眼前色彩开始回显。
视线里映出贺修良的身影,给茹承闫的感觉变了,如同苍茫天地间剩下的唯一一棵傲然不倒的雪松,任由风雪再凶猛,他也岿然不动。
贺修良的瞳孔震颤了一瞬,青色的瞳孔被白雪染得有些脱俗。他抬起双手,顺滑的宽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肘弯处,几道蜿蜒的血迹顺着他指缝滴落,绽开在银霜满地的寂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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