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人都能借助神器渡过全部雷劫,这修真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雷劫停息的这片刻,便是天道对祈桑的提醒。
明明判命看不出任何表情,祈桑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祈桑想,三万年前的自己应该是飞升后才遇到判命的,所以判命根本不知道,原来修士还需要渡劫。
修真本就是违逆法则。
要长生,总是得付出代价的。
四周的气温瞬间降了下去。
正值酷暑,祈桑身边草地的叶面上却结了一层霜。
祈桑感觉有一道窥视的目光如芒在背。
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看了。
刚刚还带着些亲切的天道,陡然间变得冷漠。
如同换了一个人,生冷又不近人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渡劫虽然来得突然,但祈桑向来会提前做好准备。
早在下山前,就已经向各位师兄探讨过渡劫时的保命秘籍了。
是的,保命。
有些师兄不太理解,觉得祈桑小题大做。
真正凶险的渡劫得从渡劫期才开始,金丹元婴,没必要到“保命”的地步。
祈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笑而不语。
师兄们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被天雷往死里劈的经历。
祈桑不知道,外人眼中的“霄晖仙尊弟子”是何等惊才绝艳。
祈桑只知道,自己要是被金丹渡劫的天雷劈死,必然会贻笑百年。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名声流传百世了。
因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保命技巧,剩下的雷劫难熬归难熬,总算没有上一次渡劫时的生死凶险了。
经历了一番锻体淬骨的折磨后,总也算熬过去了。
十九道雷劫结束。
祈桑提起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阴云逐渐散去,被冰冷视线注视着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祈桑心中生出些许疑惑,不动声色地皱眉看向天空。
若说曾经的天道,虽然极具威压,却不会让人有不适的感觉。
可是刚刚就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全无半点感情,冷冰冰的像未开化的凶兽。
没等祈桑对怪异的“天道”提起警惕,先前天道给他的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
傻不愣登的,像地主家一顿能吃四个馍馍,没事就爱发钱的傻儿子。
雷云已经散去,天空中却莫名其妙“轰隆”两声雷响。
祈桑被雷劈习惯了,下意识抬手防御,却发现天雷没有冲着他劈下来。
谢亭珏拍拍祈桑的肩膀,让他抬头看。
左边一道雷,右边一道雷。
看清天雷的形状。
祈桑:“……”
左边一道弧,右边一道弧。
——天道向你劈了一个爱心型的天雷。
第四十八章
雷光持续不了太久, 两道雷闪组成的简陋爱心很快就消失了。
随着黑沉沉的雷云散开,隐约的“轰隆”也彻底听不见了。
四下静谧,夏蝉略显聒噪的叫声成为场上唯一的声音。
祈桑一板一眼地擦拭佩剑, 擦得判命光滑得一只蝴蝶飞上去都得滑下来。
谢亭珏看出来祈桑有些尴尬, 还认真思考了下, 要不要假装没看见。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尴尬的气氛, “天道看起来很喜欢你。”
“谢谢。”祈桑露出假笑,“我也看见了。”
没话找话真是有点为难你了呢谢哥。
渡劫成功, 祈桑如今已经是元婴初期。
这次没有天道开后门, 他依然感觉自己修为要比一般元婴初期高上许多。
祈桑运转了一遍灵力,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谢哥, 你刚刚怎么会知道是我要渡劫了?”
渡劫雷云聚集初期, 就和普通的坏天气差不多。
而且,就算看出了是渡劫雷云, 也不可能立马觉得是他要突破了吧?
从没有过记载, 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金丹突破至元婴。
“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谢亭珏伸手在祈桑额间点了一下,暗红色的灵力丝丝缕缕注入祈桑额间,“你可以看一下,看完就明白了。”
祈桑垂眸遮住自己眼里的若有所思。
倒不是感觉不适, 只是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谢逐施法的姿势……
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脑海里几个人影一一过了一遍, 但都不像。
想了一会没想出来, 祈桑干脆不想了。
既然他想不起来这人了,肯定是因为不怎么重要吧。
谢亭珏要是知道祈桑心中所想,大概会很想就地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视野逐渐变化, 像蒙上了一层水汽。
感受到眼前的变化,祈桑无心去思考那一点捉摸不透的熟悉感了。
原先祈桑的眼前只有荒野坟茔, 泥道古槐,以及看不透的长夜。
随着谢亭珏灵力的展开,祈桑眼里的世界瞬间截然不同了起来。
无数光点凝聚成的白练灵流,断断续续却绵绵不绝,自某一处缓缓流向祈桑。
一点的光也许不够醒目,但无数光点的凝聚,就足够震撼了,壮观得像是银河撒了下来。
涓涓细流的灵力,无声没进身体时亦然温润。
若不是被人提醒,祈桑怕是根本不会在意身体里的这一点点变化。
祈桑伸手碰了碰小光点,下一刻光芒就没入指尖。
“这些是……?”
光点碰到谢亭珏,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落在祈桑身上。
“魔修靠怨念,仙修集愿力。”他说,“这些就是‘愿力’。”
祈桑踏入修真界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谢亭珏继续解释:“修炼是收集灵气,除魔卫道则是造善业转化为愿力。”
祈桑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是依然很疑惑。
“可是我当时什么也没干啊,嗯……就站在那里,突然就突破了。”
谢亭珏握住祈桑的手腕,掀开一截衣袖。
上面狰狞的伤口已经恢复许多,只剩下肉粉色的疤痕。
“这就是你用百年寿命种下的善因,结来的善果。”
祈桑了然了:“是那些海神新娘?”
谢亭珏点头,解释得更加透彻:“你用百年寿命帮她们脱离苦海,她们有恩必偿,用此世善业助你悟道。”
若是祈桑最开始便说,他想要找全这五十多位死去的海神新娘,谢亭珏一定会觉得很荒谬。
不是因为有多难找,而是因为水鬼想要杀人太容易了。
只要有人落水,她们便可以抓来当溺死鬼替身,然后离水上岸,转世投胎。
这么多年过去,谢亭珏不相信一个水鬼都没有找到替身。
但事实就是与他所想相悖。
他见惯了魔族是如何互相利用,然后过河拆桥,是以眼界狭隘地认为所有妖鬼都是如此。
但事实是——
六十年,千千万万的人落水。
心中怨念滔天的溺死鬼,也没有抓一个无辜之人当替身。
*
祈桑帮助她们的时候没有想过得到回报,此时听到个中机缘,只觉得奇妙。
“要不是她们都入轮回了,我还想谢谢她们,不然我肯定不能这么早步入元婴期。”
谢亭珏脑海里想到了两方互相道谢的场景,忍俊不禁。
听见谢亭珏的笑声,祈桑一脸警惕:“你在笑什么?”
谢亭珏故作正经:“你如今已经元婴期,我在替你感到高兴。”
祈桑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我现在十九岁就到元婴期了,是不是超厉害的?”
“是。”谢亭珏笑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千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像我们桑桑这么天赋异禀的修士。”
祈桑向谢亭珏投以赞赏的目光,表示很欣赏这句实话,同时又有点好奇。
“谢哥,你是什么时候到元婴的啊?”
谢亭珏有问必答,在谢逐记忆的犄角旮旯里,艰难找出来这段回忆。
“我灵识未开化的时期就有百年了,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直到来了天承门才有具体的修为观念……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但百年应该是有的。”
“好吧。”祈桑跃跃欲试地问,“你说,我们现在要是打起来了,谁会赢?”
谢逐是元婴中期,祈桑虽然刚刚元婴,但也有接近元婴中期的实力了。
谢亭珏乐了,没有回答祈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祈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谢亭珏会反问。
他苦思冥想想了个靠谱的答案出来:“因为我脾气太差了,你总会受不了吧?”
谢亭珏觉得祈桑应该对“坏脾气”这个词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至少他从来没觉得,祈桑的脾气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有时候的确娇纵了些,但这又怎么了呢?
谢亭珏觉得这世界上每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男人,都不会讨厌这样的祈桑。
“你说我师尊是什么时候元婴的呢?”
得不到谢逐的回答,祈桑的思绪又跳转到另一个地方。
“我看话本子里都说,他一岁炼气,三岁筑基,十岁金丹……”
谢亭珏不假思索,“胡编乱造罢了,他十岁都还未接触修仙,哪来的……”
话语突然停住,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祈桑脸上的轻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略带怀疑的迟疑神色。
“谢哥,刚刚问你自己的事,你都说不出来,怎么对我师尊的事这么清楚?”
谢亭珏喉结上下动了动,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心虚的神色。
“我曾在书中见过,不确定真伪。”
祈桑好像相信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就轻松起来。
他状似无意道:“我还想,你不是魔族嘛,怎么比好多仙尊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呢。”
谢亭珏觉得自己活了几千年,从没有这么心虚的时刻,“我……”
“我知道了!”祈桑笑眯眯地打断他,“你看着讨厌我师尊,其实也可崇拜他了,对吧?”
这段时间扮演谢逐已经被腌入味了,谢亭珏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讨厌自己了。
听见祈桑的解释,谢亭珏默了默,几次张嘴,都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在祈桑期待的眼神里,谢亭珏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终于艰难说出口。
“……或许,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祈桑却没给出任何表示,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
“我们来城南不是为了找那个‘妖邪之物’吗?快走吧,马上天都要亮了。”
见糊弄过去了,谢亭珏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好。”
祈桑走在谢亭珏前面,背对后者。
谢亭珏只能看见少年背着手,步伐轻跃地走在前方,看起来毫无戒心的模样。
祈桑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清晰无比,隐含着某种深意一般。
“原来你真的崇拜我师尊啊,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祈桑没有说出口。
谢亭珏问:“你以为什么?”
祈桑笑了笑,还是没说。
——我还以为,你就是我师尊呢。
*
在城南坟场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地地方。
杂乱的墓碑愈显阴森,祈桑摸了摸胳膊,在大夏天居然觉得有点冷了。
祈桑咕哝:“怎么什么也没发现,别不是被我的天雷劈没了吧。”
谢亭珏甚至趁祈桑不注意的时候,用了大乘期才会的探查之术,依旧一无所获。
谢亭珏愈发谨慎,脸上却没露出太多凝重,给祈桑造成压力。
“不露面就能散发这么阴邪的气息,此物当真是邪门至极。”
祈桑缓缓点头,突然,像是发现什么,眼睛骤然一亮。
“谢哥,这一路上的墓碑我们都检查过了,但有一样东西,我们不应该没发现。”
谢亭珏顺着祈桑的话,慢慢回想,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居然没有严掌柜妻女的墓碑。
谢亭珏闭上眼,仔细探查一番。
“这里灵气稀薄,我们被困在了一处幻境之中。”
至少祈桑刚渡劫结束的那段时间,他们仍处于现实之中。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人都拉入幻境,这个邪物,比谢亭珏想象中还要阴邪。
谢亭珏出手打破幻境之前,询问祈桑:“我们要现在出去吗?”
祈桑弯腰,在自己面前的那块墓碑上仔细端详。
片刻后,他摇摇头:“既然它把我们拉进来,那就好好找找,它想要让我们看到什么吧。”
如果“它”真的有恶意,不会一直到现在还不发作。
点破这里是幻境之后,祈桑觉得四周的气温陡然下降许多。
祈桑见谢亭珏面色如常,忍不住反问:“谢哥,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见谢亭珏摇头,祈桑也不再多说什么。
祈桑在四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他总觉得,这里的恶意似乎要更加针对他。
如果是错觉,那再好不过。
如果不是错觉,看来他今天应该会过得挺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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