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果然一点就通,有你办事就是省心。”
他转过身,和方才让通信员退下时收拾一模一样,抬手挥了两下,“办公室还有人等着我,先这样吧。”
说完他看也不看,向相反方向大步走去。
陈泳站在原地,头一次没有敬礼,只是盯着陆霜寒离开的背影,脸上的假笑如剥下的人皮面具,一层一层消褪了,最终只剩下一张皮肉僵冷的脸。
“有我们这些人在,还真是让您放心啊……总巡。”
陈泳浑浊的眼底划过一丝阴鸷,极轻地喃喃道。
第44章
隔天的楚公馆内。
“少爷, 果然如那些残党说的,查不到陆霜寒参与的直接证据。”
书房桌后,萧尧消沉地吐了口气, 往后一仰倒在高背椅中。倒是沙发上的人对此接受得很坦然,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抬起头。
“没关系, 还有方叔那边从国外调查的渠道呢。”楚江澈安慰道。
“也只有如此了。”
萧尧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对了少爷, 那个连医生来到重山医院后, 夫人治疗的进展怎么样?”
楚江澈道:“最近这段时间似乎比以往有些起色,但距离醒过来大概还遥遥无期。我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 听天命了。”
萧尧立刻接道:“少爷的命很好,夫人也是。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楚江澈看看他, 眉眼微弯, 刚硬肃正的五官都柔和了几分。
“在北国,我回不来的时候,你也经常这么跟我说。”
他说。萧尧被这话打了个猝不及防,匆忙戴上眼镜, 不等回句什么, 听见他又问:
“好了, 反正方叔那边等着也是等着,别总是说我的事。你最近怎么样, 除了公司那边,还有什么事吗?瞧你最近很忙的样子。”
萧尧的坐姿僵直了一瞬。
“那些远房亲戚您也知道,总是劝我和楚家撇干净, 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还有就是,他们……”
这六年, 来劝萧尧另谋高就、挖墙脚的大有人在,或许是因为二人都心知肚明他一定不会走,和楚江澈之间提及这种事,反而无需避讳。
楚江澈反过来宽慰他:“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还有什么?”
萧尧垂眸。
“他们非要张罗着……给我相亲。”
楚江澈搭在电脑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的手指蓦地顿住。
“让你相亲——”他停了停,确认道,“你不是也才二十四吗?他们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萧尧勉强笑笑,想观察楚江澈的表情,又怕见不到自己期望的而落空,始终不敢抬眼正视他。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们非说,认识几个适龄的、和我登对的年轻人。少爷您说……”
他看着桌上随手放着的几张草稿纸,上面还留着楚江澈本人遒劲的笔迹。
“我该推辞掉吗?”他问。
楚江澈定定地看着他,神情愈发严肃。
“那些alpha都是干什么的,说来我听听。”
萧尧忽然愣了,忍不住一抬眼皮,看向楚江澈的眼睛。
“没有alpha,”萧尧解释,“少爷,我是beta,这些人给我介绍的自然也都是beta或者omega啊。”
楚江澈也愣了。
“是么,”他喃喃道,“beta和omega的话……”
他抿唇,不说话了。
萧尧这次终于向他投去打量的眼神。不知怎的,楚江澈变得肉眼可见地心烦意乱起来,一向稳重的青年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想了想,啪的合上。
“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把关,只是……”楚江澈语气有点不自在,“你自己掌握就好。就是一定要记得,婚姻是终身大事,别太着急,慢慢来。”
以往这个时候,萧尧或许会顺从地应一声知道了。可他不知哪儿来的念头,张口便追问:
“少爷,那你觉得我更适合找什么样的另一半,beta,omega,还是……”
楚江澈阖了阖眼,试图想象自己这个竹马与一个假设出来的陌生男子站在一起的画面。
“我说不好,”他睁开眼睛,连自己都没察觉地微叹了口气,“外人又不知根知底,随便把你托付给一个陌生人,我总怕你受委屈。”
萧尧嘴唇一抖:
“少爷您说什——”
铃铃的电话铃声把两个恍惚的人都吓了一跳,楚江澈率先定下神来,接起电话:“喂,您好。方叔您说。”
萧尧于是不吱声了,压下眼底复杂的情绪,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江澈握着听筒,毫无表情地听着那边的人讲话。
好久,楚江澈点了下头,不见悲喜:
“明白了方叔,劳您费心。晚上我再给您回信。”
说完他挂断电话。萧尧有些紧张地盯着楚江澈:
“方叔怎么说?”
楚江澈板着脸的时候不怒自威,萧尧和他认识多年,见他这幅模样,都还会有点害怕。
对方看他一眼,幽幽开口:
“方叔说——调查到了,虽然没有陆霜寒的直接交易,但谭峥和陈泳的交易明细清清楚楚,赃款来源一目了然。”
萧尧下意识啊了一声,接着看见楚江澈对他眨眨眼,笑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长舒口气。
“江澈!”他甚至没发觉自己唤的这一声里带了些嗔怪,“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唬我……”
“你也没记性,从小骗到大,哪次你不中招。”
楚江澈摆摆手,带着点讨饶似的无奈,“走吧,把查结果发给闻序他们,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去调查一下陈泳的圈子了。”
萧尧说声好,跟着站起来。楚江澈走到门口,从衣架上顺手取下大衣,忽然想到什么,动作一滞。
“我父母活着时,如果也能像闻序他们那样,定下来婚约……”
他不禁自言自语,萧尧才跟上,没有听清:“少爷你说什么?”
楚江澈眼神一动,缓慢摇头。
“没什么,”他轻声说,“随便感慨一下。闻序这人,才是真的命好。”
*
二十分钟后,收到楚公馆消息的某个好命alpha,再次踏进了处长的办公室。
“领导,这里是我和方鉴云刚刚拿到的谭峥的海外流水,一笔一笔全是在他当年出庭作证前后交易的,请您过目。”
明细单拍在桌上,闻序说话都多了些底气,目光炯炯地盯着处长,全然不顾对方脸色愈发难看,坚持道:
“只要重启五·三一,咱们接下来就可以让战区甚至军部提供近十年的公账,一旦他们挪用军费、公款,立马能和咱们手头的记录对上!”
或许是见处长始终不回应,闻序回过头,向身后的瞿清许寻求认同:
“方鉴云!你说是不是?”
瞿清许却没有马上声援,侧目端详了上司一会儿。
“处长您是觉得,”他低声道,“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仗,我们赌不起?”
一语道破心事,男人顿时眉头拧紧,沉下声线:
“闻序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一个谭峥就已经足够难搞,你们老老实实把指控案结掉就够了,非要牵扯上武装部和战区巡视组,这里面要动的可是一整个派系!”
“所以呢?他们搞小圈子小团体,谋财害命,我们就坐着不管不问?”闻序拿起报告,“我们有证据啊!处长,您要是担心重审的结果维持不变,他们要找人问罪,到时候我可以站出来,证明这都是我一个人推动的——”
“闻序!”
一声怒喝。闻序闭上嘴,胸膛剧烈起伏着。处长一拂袖,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朽木不可雕!”
“我——”
“你先别激动。”瞿清许上前,安抚中带着警告地深望了闻序一眼,继而回身,“领导,闻序不是那个意思。一旦出了事,不管说什么,您是我们的上级,一定也要担责,这份压力我们不是不懂。”
男人将目光转向瞿清许。
“你是什么打算,小方?”
处长问。
瞿清许没多迟疑,似乎早已将这番话酝酿了很久:
“仔细想想,咱们纪检出头要重提五·三一的案子,最主要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一来军部有军事法庭,二来最高检也有主管军政的部门。处长,我想咱们要不要换个方法,迂回地促成重审。”
办公室内其他两人都为之一惊。处长再开口时,已不复最初的疾言厉色。
“看来你有想法了?”
瞿清许微笑:
“只是个雏形,还没和任何人商量过,想让领导您看看能否行得通。重审五·三一的事,如今不光咱们处,最高检内外乃至中央战区都有所耳闻,咱们不妨把声势闹得大一点,只管摆证据,也不提重审的事,看看军政处那边扛不扛得住。要是连他们这直管部门都能被压下来,咱们也好抽身,另做打算。”
处长哼笑一声,指指瞿清许。
“还说‘雏形’,你这小孩儿也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他道,“外头现在一传十十传百,难道风声不是你最早在外放出来的?”
闻序讶然,随即见瞿清许低眉一笑。
“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他笑着说。
屋内一时没了话。处长沉吟片刻,抬手勾了勾,闻序便把明细单递过来。
“可这上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你们针对的陆总巡的姓名,大费周章到最后,只想拿掉一个武装部的主任?”
处长摘下眼镜,读了几行,从镜框上抬眼看去。
闻序立刻答道:
“一旦进入重审,我和方鉴云下一步打算便是调查案发当天首都郊外爆炸的那家废旧工厂。巡视组当时公布的调查结果认定,楚其琛夫妇是想要把控枪案的支持者灭杀于此,可最后的死亡名单上怎会连一个首都的官员都没有?就算计划再疏漏,也不该这么巧合。”
“这样说来,我倒也有些印象,”处长回忆道,“当年最高检和警备部都提出过质疑,最后也不知是谁出面调停,这事稀里糊涂就过去了。这个调查思路倒是可取……”
说着他一抬头,看见两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看,顿时提高嗓门:
“我可没现在就答应呢,你们两个别得了便宜就卖乖!”
“处长!”
闻序非常真情实感地唤完,也不知是不是跟在瞿清许旁边,自己逐渐也有点开了窍,脑子里灵光一闪,紧接着软下性子嘿嘿笑了两声:
“咱们一处曾经的战绩多辉煌啊!也正是因为业绩突出,那些富一代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过来镀镀金,您看现在把咱们的效率都拉低了不是?咱可得重振雄风,不蒸馒头还要争口气呢!”
“滚滚滚,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少跟我说这些不着四六的!”
处长骂道。
“处长!”
“领导——”
这次不光闻序,连瞿清许也上前一步,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情真意切到不行。处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重重叹了口气,把几张纸拍在桌上。
男人用破釜沉舟般的表情看着自己这两个能干却又头疼的属下。
“你们给我听好了,”处长给自己鼓劲儿似的,再深吸口气,“五·三一的案子——”
第45章
“还真有你的, 方鉴云!”
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来,瞿清许系好浴袍腰带,捞了条毛巾搭在脖子上。
方宅主卧浴室内, 水汽氤氲。门外,闻序兴奋的唠叨声由近及远:
“处长松了口,咱们再想法子给军政施压, 这是他们的分内之事,牵扯到最后甚至连整个最高检都要担责, 他们没法作壁上观。你这个主意果真不赖!”
笼着雾气的镜子里, 模模糊糊倒映出一个似笑非笑的人影。瞿清许无奈地摇摇头,打开浴室门。
“赶紧洗个澡吧, 好几天没松快一下了。”
他说。
从最高检下班到现在,闻序一直是这幅振奋的样子, 路过商店时甚至买了两瓶酒, 说是为了重审五·三一旗开得胜,有必要小小庆祝一下。
比起背了冤债的瞿清许本人,甚至都要高兴上三分。
“行,我马上, ”闻序刚把酒菜摆好, 一边往浴室走一边不放心地叮嘱, “很快的啊,等我出来再动筷子!别破坏了这大好日子的仪式感……”
明明重审还八字没一撇, 可对方这较真又小心眼的模样登时把瞿清许逗乐了。许是被对方的高涨情绪感染,他忍笑敷衍道:
“别啰嗦了,冲你的热水澡去。”
闻序一叠声应着, 关上门,浴室内很快便响起水声哗哗。
瞿清许在主卧的小桌旁坐下, 拍了拍某人早早给他垫好的靠枕,舒服地窝在里面,慵懒地歪靠在扶手上,撑着下巴望向桌面。
说是阶段性的“庆功宴”,不过两瓶精酿,三碟下酒辣菜。
倒也不是闻序抠门,他们下班太晚,附近店铺都关门了,这已经是他们能搜刮到最像样的一些夜宵。
屋内暖气开得足,瞿清许刚洗过澡,紧绷了一个白天的肌肉舒缓下来,衣着又贴肤,窝在软椅里很快便有点昏昏欲睡。
就连闻序那动作麻利的家伙何时关了水,擦着头发走出来,他都无甚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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