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清许安抚道:“学长,我已经和经理联系过了,这种滋事的服务生他们肯定留不得,把他开除了,这种疯疯癫癫的人再也找不到什么去处的。今天闹得这么不愉快,我也难辞其咎,学长的医药费和这一身衣服,我赔就是。”
杨东立时喜上眉梢:“你这话当真?”
大约是知道瞿清许家境如何,生怕这冤大头反悔,杨东装凶都忘了,清清嗓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总不能拉着这么多学弟学妹一起去警局……罢了,今天的事就当走了狗屎运,我不愿和一个神经病计较。”
一旁等着的前台员工顿时如临大赦:“太好了先生,感谢您的理解,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我们深感抱歉!警官,这位先生想申请撤销……”
眼看大堂又闹哄哄一片,瞿清许默默后退几步远离人群,环顾四周一圈,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快步离开,调头来到KTV外的一条偏僻小巷内。
他拐进巷内,几乎同一时间,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里面闪过,抓住瞿清许的手腕:
“卿卿!那混蛋还有再为难你吗?”
瞿清许一咬牙把手抽回,喝道:
“阿序!你知不知道今晚自己有多冲动,万一警察抓走你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都被你弄丢了!”
闻序站在黑暗深处,看着瞿清许的那一刻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抬手在空中按了按,做了个冷静的手势,满脸无可奈何。
“工作丢了就丢了,再想办法呗。”闻序说,“那瓶酒还有那个白痴的衣服多少钱?等我攒够了,一起还你。”
“这是重点吗?!”瞿清许气得浑身发抖,“你十八岁了,是个要负法律责任的成年人了!小时候我们可以不守规矩,现在不行!你现在赶快回家,离这儿越远越好,有话等警察走了再说——”
闻序陡然高声道:“我说过,有我在,谁都不准欺负你!”
瞿清许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窄巷内光线昏暗,闻序上前一步,那双铅灰的眸子便暴露在路旁的灯下,熠熠如晚星。
“只要是为你出头,我不在乎什么规章法度。”闻序清晰地说,“卿卿,我活到现在,如果什么都怕的话连一条狗都争不过,早就该去死了。可你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推开我,那样我比死了还难受。”
“打电话你不接,发信息你也不回。今晚明明他那样刁难你,你都只想让我袖手旁观……”
闻序蓦地哽了哽:“你是决定不要我了吗,卿卿?”
瞿清许眸中的光芒瞬间亮起,又摇曳的烛辉般熄灭。
“我不是,”青年眼眶居然也莫名红了,“那段时间我是有点不高兴,可我一次都没想过——”
闻序没听见似的,又上前一步:“我错了卿卿,生日那天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道歉得又快又干脆,瞿清许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愣在了当场。闻序终于慢慢挪到他面前,垂着头,说不上搏可怜还是真强硬,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我舍不得惹你生气的,”闻序哑声说,“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你不懂。”
瞿清许弱弱地阻拦道:“你今天果真疯了,净说胡话。”
闻序深邃的眼睛凝望着他。
“你没经历过这种感觉,”他只是痴痴地重复,“你体会不到。你晾着我的这些天,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瞿清许倏地抬眸,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他下意识轻唤了句阿序,后者喉结动了动,低哑而模糊地嗯了一声。
瞿清许垂在身侧的手抽动一下,终究没有去拉住闻序快要挨上他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青年突然小声说:
“其实,那天回去之后,我问过爸爸了。”
闻序眸光一动。瞿清许继续说:
“我明白那天临走前你不开心的原因了。爸爸就是那样的一个性格,说话总给人感觉话里有话的,他知道我们吵架之后自责得很,一直催我找时间和你说清楚,他没有别的意思,既不是阻止我们来往,更没有看轻你的出身。实际上爸爸妈妈一直觉得你是个很争气的小孩,还说……”
瞿清许垂下眼帘。
“他们还说你有情有义,值得托付。”
值得托付。
谁托付谁?
闻序的心狂跳起来,呼吸愈加粗重:“叔叔真是这么说的?”
他浑身逐渐变得从未有过的热血沸腾,伸手要去握住瞿清许的肩:“卿卿,这段日子我想了好久,我不该对你倒苦水说丧气话,其实出身贫穷还是富有根本不重要,我有决心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一切!等我考上大学当上检察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那时我,到那时我——”
他用力攥住青年单薄的肩,又忽的想起自己干惯了重活没轻没重的手,松了力道收回来,支吾地说不下去。
瞿清许转而鼓励地望着他,言笑晏晏的。
闻序的鼻头忽然一酸,声线颤抖。
“我只怕你等不起,”他说,“我怕你因为我,受委屈。”
狭窄的暗巷仿佛可以将心和心的距离压缩,他们站在彼此面前,相隔不到半臂,甚至可以听见对方轻微的起伏气息。
良久,瞿清许阖了阖眼,敛去眼底一丝隐忍的水光。
他没抬眸,含着泪笑了。
“我等得起,”他道,“你还欠我一瓶好贵的红酒,和一身衣服呢。”
闻序怔住,半晌无奈笑出声,宠溺地看着他。
“啊,都是你说了算。”他点点头,“开一张空头支票吧,金额随你填,把人卖给你就更好了。”
他伸手小心地想要捉住瞿清许的手,却被瞿清许轻巧地躲开,对方抬眸对着怔愣的少年眨眨眼睛:“阿序,这里太乱太脏了。明天你来我家里找我,我们……”
愚钝了十八年的顽石总算开窍了一回:
“我明白,要有点仪式感,对吗?”
瞿清许的脸终于还是滚烫起来:“谁说这个了!爸爸妈妈马上又要出差了,走之前咱们再吃顿饭……不过你要是想说的话,至少也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闻序看着omega那张漂亮又生动的脸,心里的欢喜像春天的幼苗一样勃勃萌发。他忍不住点头:
“好,都听卿卿的。”
瞿清许看着对方听话的呆呆模样,笑着抬手,短暂回握了一下闻序的。
“走吧,这里不安全。”他柔声说,“这次不会不看你的消息了,回宿舍再说。”
他抽回手,闻序的指尖抽搐一下,留恋地摩挲着空气,最后认命地垂下胳膊。他说声好,往巷子里走,却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瞿清许又提高声音重说了一遍:“快回去吧,啊。明天见,阿序。”
闻序已经走到巷子深处,仍然执着地转身,对他兴高采烈地招招手。
“明天我去你家接你!拜拜!”
他对巷口那个有些模糊了的人用力挥舞手臂,最后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跑走了。瞿清许的人影始终站在巷口的灯下,斜斜的影子在墙上投下一个弯曲的折角,青年沐浴在淡淡的光晕下,微笑着注目,看他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深夜,闻序顾及隔壁的人,蹑手蹑脚洗漱完,抱着手机爬上了床。他不敢开灯,在黑夜里攥着手机,噼里啪啦把字打得飞快。
【平安到家了吗,卿卿?明天我和律所请假,放学之后直接去找你。】
【我感觉今天像在做梦一样,真怕一觉醒来全是假的。明白了你的心意,我好高兴。】
他发完,平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胸口,闭上眼睛。过了几分钟,胸腔上方一阵震动,他迅速抓起手机,差点没拿稳被砸了一脸。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什么心意,我可没说啊。乱讲。】
他噗嗤笑了,自言自语:“坏蛋。”
他真情实感地又打道: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往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遇见你之后,我一直都在变好。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他几乎无法克制地去一遍遍回想刚刚在暗巷里的那几分钟,那几句话,那独属于他的无需宣之于口却一拍即合的感情。这一次,消息过了很久才回过来:
【睡吧,快考试了,不宜熬夜。明天等你。】
他下意识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打了个晚安发过去,关掉手机,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在单人床上来回打滚,差点把自己绞死在被里才喘着气钻出来,瞪着眼看向天花板。
这可怎么睡啊,他现在兴奋得可以跑十公里都不嫌累好吗!
然而闻序深知这样不行。明天他可不允许自己顶着黑眼圈去见瞿清许,他要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最好再和张律师借点钱买一束像样的花和一点礼品,钱就从实习工资里扣……可这算是登门见家长吗?话说见家长一般都需要买什么?
他闭上眼睛思考起来,殊不知在KTV忙碌了一晚上的身体早也到达了极限,没一会儿,闻序的气息逐渐均匀,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
他无意识地嘟囔:“明天见,卿卿……”
少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满怀着期待沉沉睡去。
屋内安静极了,唯有床头折叠桌上摆着的日历被窗外的微风吹起,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当天的日期,清楚地印着五月三十号。
第56章
“陈主任,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办公室内,陈泳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满脸横肉都痛苦地皱起, 吭哧了半天,始终不敢抬头去看桌上摊开的文件。
“五·三一特大伤害案重审督办”的标题,白纸黑字, 无比醒目地刺痛着男人的眼睛。
陈泳表情又哭又笑的:“总巡,贱内性子急, 这次通报我本是做好了担责的准备, 怕她反应太过激烈才没有告知她,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婆娘就……”
他对着办公桌后背对着自己的高背总裁椅低头哈腰,没等说完, 那转椅忽然一动, 椅背转过来,陆霜寒倚着扶手坐在里面,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陈泳吞了吞口水,闭嘴不言。
陆霜寒目光短暂地落在那一沓文件上, 不恼不怒, 脸色甚至出人意料的平静。
“我说的不是这些, ”陆霜寒扬了扬下巴,“拿过去仔细看看。”
陈泳愣了, 可还是乖乖拿过文件,他翻了两页,动作突然停下来, 两手开始颤抖,仿佛捧着一块烫手山芋。
“总巡, ”他拿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这怎么会……”
陆霜寒看都没看照片,轻笑道:“没认错的话,这是你的老手下吧,陈主任。”
照片上的场所赫然是谭峥的住所,只见谭宅的家门微微打开一个仅容得下半人通过的缝隙,一个男子正要跨进去,也许是为了防范周边,男人回了下头,不巧被镜头捕捉到了正脸。
陈泳一把将照片扣过去,已然不敢再多看那画面一眼:
“总巡,下达通报后,我怕姓谭那小子动歪心思,特意派人去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属下这么做也是想让他沉住气……”
陆霜寒呵笑。
“是让他沉住气,还是劝他对军部从实招来、好把自己从这里面摘出去,我看还说不定吧。”他边说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陈泳的脸色愈发灰白,“陈主任,之前我说的话,看来你并没有真的听进去。”
陈泳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总,总巡,重审之后谭峥必然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我找他也是想给他提个醒,并不是……”
他顿了顿,忽然下定某种决心了一般,神色竟逐渐坦然了。
陈泳抬头道:“这几年我和总巡您始终一体同心,还请您能相信我。”
陆霜寒深望着他,笑容有些诡异。
“相信。”
他重复了一遍陈泳的话,眯起眼睛:“陈主任,一体同心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更何况,你本来就在武装部就职,我也不过是在巡视组罢了,若是外人听了你这句一体同心,他们该作何联想?”
不等陈泳回答,他又蛊惑地一笑,动了动指尖。
“往下翻,把文件看完。”他说。
陈泳疑惑,却不敢皱眉,五官都僵着,机械地低下头翻看。忽然又一张相纸从一沓纸张中掉出来落在地上,陈勇弯腰去捡,看清了照片上的画面时忽然浑身一震,差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总巡!”他惊慌地抬头,满脸震惊,“这,这不是我媳妇的……!”
陆霜寒指尖虚虚地撑着下巴,优哉游哉道:
“看起来你已经给她哄好了,不是吗?这不,昨天晚上我的人还拍到,她在商场逛街,心情好像蛮不错,比大闹战区的时候情绪稳定多了。”
“总巡您别!”陈泳几乎将那照片捏到变形,“都是我的错,求您放过她,放过我的家人——”
陆霜寒打断了他磕磕绊绊的哀求:
“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思去威胁一个女人。但我不允许同样的错再犯第二次,陈泳,我想你应该心知肚明。”
一直不敢直视陆霜寒的人眼里闪过一抹挣扎的光,最终认命地俯首。
“是,”陈泳闷声说,“愿为您效力,总巡。”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打全区通报下来,人人闻风而动,原本还炙手可热的谭家如今早已门庭冷落,不再现当时被人簇拥巴结的盛景。
以至于今日从楼上见到有车子停在家门前时,连屋内的谭峥本人都一时恍然。
“叮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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