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郊区工厂的爆炸,既不是楚司令,也不是黑丨手丨党所做,而是这位陆长官一早就设好的!”
法庭内仿佛投下一枚声波炸弹,舆论轩然。审判长高声喊着肃静,沸腾的议论声中,陆霜寒拧眉,声音低沉却极富有穿透力:
“谭峥上校,你过去是污点证人,如今又可以在同一个案子重审的听证会上反口驳倒自己亲口说过的证词!你的话,有何信誉可言?”
“我若说的是真话,陆总巡现在就应该认罪伏法,若我一向满嘴谎言,六年前的证词也不该作数!”
谭峥没有回身,脸上的肌肉因为这极为出格的违抗而紧张到纠在一块,低下头一口气大声道。
陆霜寒眉宇间轻微一僵。
“肃静,保持听证会纪律!”
法庭内终于安静下来。
谭峥吸了口气,被话筒扩散开的声音里连那份惶惶不安的颤抖也被放大了数倍:
“陆总巡,今天我站在这,不是因为想上演什么老下属迷途知返浪子回头的戏码。人各为其主,六年前是你们逼着我背叛东部战区,六年后推我出来当替罪羔羊的也是你!如果不是那个人救了我,恐怕我也没命站在这揭露你……”
陆霜寒眯了眯眼,眼珠不由自主向闻序所站的方向微微一瞥,可听到这句话时闻序却也同样后知后觉地怔了。
——“那个人”救了谭峥,是什么意思?
“按照联邦法律,下面请庭审助理出示庭前谭峥上校提交的供词,并宣读……”
“不必了!”陆霜寒一掀眼皮,几乎不再掩饰对法庭的蔑视,勾唇冷笑,“无论是武装部的陈泳,还是这位谭上校,他们都并非那场爆炸的亲历者,凭一桩死无对证的案子就要泼我的脏水,某些人把联邦法律和战区的调查工作未免也想的太小儿科了些!”
他带着寒意的目光扫过委员会的席位,落在闻序脸上。
“闻检查,你代表委员会发言,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他问,傲慢得不想是被传审人,倒像是名正言顺的审判官。
闻序凝眸,目光笃定一沉,微微笑了。
“只可惜天无绝人之路。”
陆霜寒的表情仿佛陡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闻序望着他,脸上并没有那种一击必胜的得志,目光平静,却字字清晰,有如宣判的一锤定音:
“陆总巡,求仁得仁,我代表委员会成全你的要求。”
说罢,他转过身,面向审判长,也面向陪审团的一众:
“审判长,各位,我需要最后传唤一位证人,因为身体原因,今天她并不能亲临现场,甚至因为某些特殊情况她并不能开口讲话,严格来说这甚至不能构成一次传唤。但我相信这个人的存在,可以解决陆总巡所提出的爆炸案中无人幸存的问题……”
整个审判庭都跟着紧张地寂静下来,仿佛骚乱之前即将触底反弹的沉默,恐怖中透露着压抑。
可旁若无人一般,闻序的目光犹如少年侠客那一方所向披靡的宝剑,锐意恣肆,无往不利。
那一剑击穿陆霜寒恍然一颤的心头,青年终于自信一笑。
“——这个人现在正在重山医院接受治疗,”闻序道,“她正是当年在爆炸中唯一存活下来的,楚其琛司令的夫人!”
第81章
法庭两侧大门从内打开, 人们鱼贯而出。闻序从神色各异的人群中挤出来,面色却并不太高兴,反而有些紧张地抿着嘴唇。
他小心地来到走廊拐角, 待一波波人都进了电梯,才闪身进了安全通道,将门反锁。
而后他转过身。
楼梯间内, 瞿清许拿下大衣兜帽,严肃地看着闻序的脸。青年面色瓷白, 脑后的细长簪子与那双眼眸一样, 沉黑里透出精干冷冽的光泽。
“休庭?”
瞿清许言简意赅,问。
闻序看着他的目光略一躲闪。
“对不起, ”他低声道,“和中央战区军事法庭的那些人比起来, 我还是太嫩了。明明证据对咱们都很有利, 可他们还是争取到了一天的时间,明日再继续听证会。”
瞿清许面色反而缓和下来,摇摇头:
“陆霜寒不是一般人,今天听证会没有结果, 其实也在我预料之中。明天还是见机行事吧。”
“多亏了你说动谭峥, 今天如果没有他出庭, 我们恐怕一点胜算都没有。”闻序真心实意道,“他在庭上说了你保护他的事, 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但陆霜寒的手段我和委员会都是知道的,我已经提交了证人保护申请,直到最终结果出来之前, 谭峥都不会受到人身威胁。”
瞿清许嗯了声:“那就好。这里到处都是陆霜寒的人,我不能久留。我得赶紧回去转告江澈一声, 商量个办法出来,最好乘胜追击——”
“方鉴云,你等等!”
闻序一把抓住瞿清许的手腕,握着那瘦得伶仃的腕骨,指尖下意识心疼地磨蹭着那块冰凉的皮肤。瞿清许被这狎昵的举动激得轻微哆嗦,回眸一瞪:
“闻序!”
闻序置若罔闻,上前半步。瞿清许表情忽而无奈,仰脸看着高大的alpha: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言不合就上手?”
闻序盯着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盛起的眼窝深邃,铅灰色的眸子里仿佛掬着一捧烈酒。
“如果听证会到最后,陪审团判他有罪,你心愿得偿了,然后呢?”
他一字一顿。
瞿清许怔了片刻,皱眉:
“什么然后不然后的。我跟你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闻序脸上霎时闪过某种受伤的、动摇的神情,明明不是第一次知道瞿清许的心意,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青年还是神情一黯:
“这就是你逼我选择的方式,方鉴云。不管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是冲动、荒唐还是真心,你走了,我就别无他选。”
瞿清许梗着脖子看他:“你知道就好——嗯啊!”
他被一道不重却突兀的力度扯过来,失了重心,不偏不倚撞进闻序怀里。闻序的手掌从敞开的大衣衣襟里伸进去,搁着单薄的针织衫,贴上瞿清许薄薄的腰侧。
不久之前,也正是这只温热的手掌蛮横地撩开瞿清许的衣摆,抚摸过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带着他沉湎于欲海的浪潮,在欢愉和痛苦中颠簸浮沉。
瞿清许仰头喘了一声,忍无可忍曲肘狠狠一推!
闻序被迫后退一步,放开他,看向瞿清许的眼神里满是惊讶不解。
瞿清许清俊的脸上满是潮红,语气却恶狠狠的:
“闻序,你是人,不是发.情的动物!那晚你情绪激动,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不代表我就是那种可以任你轻薄的不值钱的omega!”
闻序看着激动到气喘吁吁的瞿清许,刚刚强硬的劲儿一扫而光。
“抱歉,”他低低说着,伸出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表达……听证会结束之后,你可以先不走吗?你说过要帮我找到那个人的。”
楼梯间里满满浮现出淡淡的、玫瑰味道,显然是刚刚受过惊吓的omega下意识释放出来保护自己的信息素。
瞿清许慢慢平复呼吸,扶着墙站稳。
“你找不到他的,”瞿清许说,“我敢和你打赌,他早就死了。”
闻序苦笑:“他死了,你也走了,留给我的还有什么?”
瞿清许顿时沉默。
闻序慢慢不笑了,看了瞿清许一会儿,问:
“报仇之后,你打算干什么?不留在检察院,你又打算过什么样的人生?”
瞿清许张了张嘴:“我……”
他茫然地张口,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闻序神色愈发幽沉。
“你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未来。”闻序断然道,“离开最高检,说得真好听。方鉴云,难道你心中就只有恨,其他什么都不剩了吗?”
瞿清许垂下眼帘,转过身时,掩去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有没有什么都不重要,”他扶住楼梯扶手,迈下一个台阶,“重要的是,我们之间该结束了,闻序。过去不该有,未来也不会再有什么。”
他看不见身后,却能感觉到空气顿时如死了一般沉寂。可青年终究没有回头,面上紧绷着,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楼梯,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
另一边,法院临时休息室内,阴云密布。
“谭峥的家是你天天在盯着,他要反水,会一点异动都没有?”
陈泳低着头,视线里只有厚厚的羊毛地毯,以及陆霜寒黑色军靴的鞋尖。
“他每天都安分守己,属下实在没想到其实他早就萌生了——”
陆霜寒呵笑:
“好一句安分守己,陈主任。”
陈泳立时住嘴,可怖的低气压几乎让人两股战战。
“开庭之前,除了楚江澈来过他家,别的就真再没有什么异常?”
陈泳心虚地闭上眼睛,一脸大难临头的绝望。
若陆霜寒知道陈泳曾背着他想要将谭峥斩草除根,那一切就都完了,他今天恐怕连踏出这间休息室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异常,”他硬着头皮道,“陆总巡,我的人每天轮班看着他,就算有意思风吹草动……”
陆霜寒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冠冕堂皇的话我不想听。陈泳,上次给你看的照片,我看你好像是忘了。”
陈泳霎那间脸色由白转青:“不,总巡,属下求您罚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的家人何其无辜——”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陆霜寒冷冰冰地看着陈泳,慢条斯理地说了声进。
陈泳嗫嚅着嘴唇,咽了气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片刻后门拉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头探脑地进来半个身子,显然是在外头听到些风声,想装作若无其事,但贼眉鼠眼的样子出卖了他的心思。
“长官您好,我来了,是不是打扰二位的谈话了……?”
“刘总啊,”陆霜寒淡淡抬了下眼皮,“不碍事,请进。听说你马上又要出国了?”
“是啊!要不是走得急,我也不会提前来找您清点一下上次您在我公司转运的那批货。”
刘义信带上门,露出一个标准的奸商式的讨好笑容。陈泳自觉退到一边,似乎因为和刘义信落得平起平坐的汇报地位,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屈辱神色,那张带着伤疤的脸都更显狰狞了。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联邦?”
陆霜寒问。刘义信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一边添油加醋地抱怨:
“您有所不知,检察院现在和首都的警察合起伙来,狼狈为奸!我在玉鸾山庄接待税务的官员时,不巧走了狗屎运,碰见了最高检的人,那年轻人死活咬着我不放,嘿,真是狮子大开口……”
陆霜寒正要结果文件袋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一个年轻的男检察官吗?”他又问。
刘义信:“对啊,陆长官,您认识这个人?”
陆霜寒这才施舍给陈泳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拿给刘义信看:“是这个人吗?”
“是是是,就是他!”
刘义信说着,不顾手里拿着文件袋,兴冲冲地比划起来:
“等我以后见到这小子,一定要找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说我违法,我看他还违法呢,带着个小美人,搞不好是哪里来的下三路的omega,居然还编造了一个身份,可笑……打量我看不出他是准备和人家春宵一度去么?”
陈泳喝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刚说编造了一个身份,是什么意思?”
刘义信瘪瘪嘴:“那检察官没脑子,遮掩都不会,非说那omega是他同事,叫方鉴云,后来我问,方鉴云不是国外那个方总的儿子吗?他们两个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识破了,支支吾吾地跑了,我不和他们计较,谁知道那检察官反倒找我的茬……长官,长官?”
他慢半拍地发现,陆霜寒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死死盯着他,阴冷又狂热,猛兽见血般隐隐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一般。
刘义信从头到脚一凉:“长官,我是不是哪里失言了,多有冒犯,我先给您赔个不是……”
陈泳跟在陆霜寒身边六年,也从没见过男人这般模样。他试探地唤道:
“陆总巡?”
陆霜寒听不见似的,微微紧缩的黑瞳凝视着刘义信冒汗的脸,声音低哑:
“那个omega,长什么样子?”
“他……”刘义信战战兢兢地回忆道,“是个顶漂亮的美人,高高瘦瘦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很白,黑色长发黑色眼睛,梳着发簪,走路很吃力似的。路过他身边时,我好像闻到一点玫瑰的气味……”
陆霜寒眉心抽动,脸上表情平静,可眼里却滚过熔岩般的炽热。半晌,他无声地弯起唇角,幽幽一笑。
“清单不用拿给我看了,按你们的账结清吧。”
他大手一挥,自然而然地无视了活见鬼似的刘义信,转头看向陈泳:
“武装部供你调用的炸药,还有多少?”
陈泳愣了愣,回道:“不太多了,只有账上报废掉的一些,搞不好是哑炮……”
“足够了。后续怎么安排,我会找人告诉你。”陆霜寒像对着空气说话一样,随口说完,身子向后微靠,惬意地坐在沙发里,一手搭着沙发扶手,快节奏地哒哒敲着,笑意加深。
“你们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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