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收宝钞,主打就是一个信息差。
朝廷为什么发白币?
自然是想以比金银成本更低的货币回收已经失效的纸币。
虽然户部还不懂通货膨胀这个词,但方徵音已经意识到要收缩劣币。
所以白币发行之日,朝廷必然开放宝钞通兑。
顾劳斯现在以低价、抑或是“白嫖”换得诸多宝钞,一旦通兑,不亚于就是一场无中生有的“点纸成金”仙法。
刨去白币与真实价值之间的水份,余下的全是净赚的。
这一招亦是顾劳斯“巨贾人脉论”的实战演练。
顺利施法的前提,就是足够铁的朝廷人脉。
而顾劳斯的人脉,还恰好就是皇帝那老儿。
老皇帝敢占他便宜,他就敢赚老皇帝差价。
嘻嘻嘻,感谢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感谢那些年公考劳斯的必修课。
第144章
随着乡试临近, 金陵城一日热闹过一日。
与往年考生斗法、大家看乐子不同,今年老百姓们一个个比考生还激动。
究其原因,还得从彩票中心的新规说起。
开通宝钞无限购业务后不久, 顾劳斯就以压倒性优势KO掉黑赌坊。
十里八乡不管是好赌不好赌的, 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揣着兑不出去的宝钞试图变现。
毕竟荒年, 还得手里有钱, 心才踏实。
可一进闱彩门,哪个不傻眼?考生是一个不认识,规则是半天没看懂。
这时候, 顾劳斯精心培育的职业化经理和销售闪亮登场:
“增量白币即将到达战场, 你还在为不熟悉科场学子而苦恼?你还在因陌生的游戏规则而胆怯?
这些都不是问题!
来都来了, 买一注试试吧。”
在他们的盛情推销下, 彩票变得十分好懂。
简而言之,就是押中即能挣钱。
哪怕只中一个数字, 哦不,中一个考生,也能领回票钱。
押中越多, 变现越多。
老祖宗若是肯搭把手,托个梦就能一夜暴富。
老祖宗要是不出手,就闭眼跟着大盘走。
什么是大盘?就是大佬们怎么押,咱们跟着蹭!
短短几天,顾劳斯已经将彩榜从老式画“正”统计表升级为折线图。
又揪出热门名单, 考得上的绿线、考不上的红线,哪个颜色押谁赢面最大, 看图说话会跟风就行!
为了促进消费,顾劳斯还同步推出权威预测直播。
考前五天, 闱彩中心门外的朱雀大街上,儒道法三家搭台打擂。
各自祭出看家本领,替学子们测吉凶、卜前程,也与时俱进,拓展起闱彩咨询业务。
解元花落谁家,更是被炒得风生水起。
东街是道门宝地。
一溜排摊位密不透风,半仙、神算、铁口直断等等招幌挤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家。
道门候选人,主推一个顾悄。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节目组实锤控票,人工打投,黑幕满满。
大和尚们主打一个佛系。
今天觉得张三可,明天又觉李四行。
反正签筒子里倒出来什么竹签子,他们都自有一套话术圆回去。
但不得不提,小宋虽然是佛门俗家弟子,奈何哪个大和尚都不待见他。
一提此人,无不摇头叹息,说佛缘前定,他没有官运,高中也是镜花水月。
顾劳斯一听,这还得了,立马元宝封口的整活。
不巧,还被小宋本人看了个正着。
小宋笑了,“挣钱不易,琰之怎可如此浪费?”
说着,他还从大师傅手上顺回元宝,一把抛进苏朗手里。
大和尚咬着袈裟,如泣如诉。
满眼都写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最后一派,便是老儒们组成的研判组。
科举本就是儒家事。老儒们不仅精通各地学风,看得懂文章好赖,关键还消息灵通。
他们最看好方白鹿。
这位学问不比顾大顾二差,若说三年前他不下场,是自觉火候不到,那去年恩科也不下场,足以说明其野心勃勃。
不过是怕与顾二不分伯仲,大.三元错失哪个都不美罢了。
他还是徽州士子的领军人物,可谓一呼百应,在儒师与学生当中,名望都胜过顾家的毒舌老二。
此外,在巨额奖金的鞭策下,有门路的地主乡绅们源源不断向研判组提供一手信息,以求测准。
老儒们一经怂恿,愈发卖力,几乎将热门榜上的考生都扒了一遍。
他们最不看好的,就是顾劳斯。
有位国子监退休老司业看过顾劳斯流出的县试案首卷,“啧啧”咂嘴,“难评,难评。这等文章,如泥足巨人,只得圣人之形,不得圣人之魂,也能作案首?哎,休宁人杰地灵,尽毁在一个段卞梁手上呐。”
顾劳斯底细自然也被公开处刑。
一十六岁,纨绔娇纵,多病软弱,成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
这样的人,半年时间小三元连中?
姑且当他天资卓越吧,可真到寒窗二十年、又素有才名的其他州府学霸们跟前,反正不太够看。
两边这么一对照,又兼大儒老儒齐齐背书,考前最后几天,方白鹿终是以一骑绝尘之势,勇夺解元第一热门。
而小顾名次不仅被连连反超,跌至最末,甚至花钱去道门买水军,人都不干了。
钦天监退休老道长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这该死的马监正,真是什么黑钱都敢挣!若不是他替你担保,我哪敢这样闭着眼给你吹!
就你这水平,哪有点解元样子?
哼,这下好了,想我八卦门百年威仪,神机妙算的铁牌子,今天可算是砸在你手里了!”
顾劳斯:好气!
他都写好先当解元热门然后拒考的剧本了。
只要考前营销好,躺在家里照样数钞票。
可现在,事实跟他预想的走向完全不一样!
究竟是谁?!
又不遗余力炒作他的黑历史!
他的人气,哦不,赔率再这么跌下去,还怎么爆冷挣钱?
顾劳斯哭唧唧地想:难道命中注定要苦哈哈进场再考一回?
不!他不甘心就这样连夜改剧本!
顾劳斯握拳,他又不是没有节操的芒果台!
虽然想捧的没捧起来,但节目效果确实大爆。
靠着这一手传销绝技,彩票业务正式迎来峰值。
有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开考在即,每日闱彩门前都乌泱泱挤满人,争分夺秒排着队抢票。
这可气坏了暗中窥探的黑赌坊。
以及某些见不得人好的小肚鸡肠。
当然,他们也看出来门道。
传统赌徒拼运气,闱彩老百姓却是奔着兑现来的,看的是准头。
这所谓的大盘准不准,就至关重要。
若是这走势,最后错的离谱呢?
黑赌坊老大哥冷笑一声,有了法子。
“且容你们猖狂几日!放榜后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肚鸡肠咬牙切齿,为什么一群酒囊饭袋也能上榜?
酒囊饭袋就算了,那个县试舞弊的,竟也能进解元榜?
就凭他爷爷有几分权势,就这般目无法纪了吗?!
“哼,若是叫你们这些人也顺利高中,这世上可再没有公平可言了。”
他眉间蹙起一道山川,眼中皆是嫉恨,全然忘了自己也是靠家族荫蔽的监生。
或许没忘。
只是不能接受一直以来荫蔽他的家族,短短三个月,就被另一个家族无意之中拔萝卜带坑地差点毁尽。
而暗中的暗中,明孝卫与鹰扬卫狭路相逢,互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又各自跟梢而去。
我方唱罢你方休。
明面的热闹,暗里的汹涌,都是别人的。
两千考生陆续涌入,金陵城里,粮价都跟着顶风作案小涨了一波。
各家客栈酒楼翘首以盼,就等着坐地起价、大捞一笔。
哪知眼见着入了十月,不管阔绰的、穷酸的,往年为了一间房挤破头的考生们,愣是一个鬼影子没见着。
各家掌柜急得蛙蛙直跳。
叫伙计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客源全被中道截了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怎么行?
掌柜们赶忙召开行业大会,紧急商讨应对之策。
天香楼掌柜后知后觉,“究竟是谁,这么不讲规矩?”
出去打探的小厮义愤填膺,“我看店招名头叫什么大科教育!”
天香楼一脸嫌弃:“啥?”
也有稍稍懂行的。
回味楼掌柜心里有些打鼓:这大科教育,横空出世,可不简单啊……
几个月前,黄、胡两家牵扯进通敌一案。
经有司查证,二姓虽非主谋,但助纣为虐,亦罪不可恕。
念在二姓早年护国有功,神宗免了死罪,但参与盗粮、运粮的一众人等全部充军,阖族家产亦悉数充公。
黄家较胡家,罪责轻些,认错态度也好些。
于是神宗大手一挥,就留了两成与黄家老爷子养老。
可惜,这两成另又被不成器的子孙败光。
今天罚一点,明天抄一点,兜兜转转,两家家产最终还是都进了皇帝腰包。
只是朝廷没收上去,真金白银米粮物料可以充国库,但客栈、酒楼、铺面等诸多买卖,无人打理运营,只得作为不动产盘点搁置。
财政不紧张时,放着也就放着。
一旦财政紧急、入不敷出时,朝廷当即下令抛售。
形式有点类同现代的招标。
由官府挂出鬻田鬻产公告,有意购买者,在限期内密封价钱投官。
到期,官府召集所有投价人,当堂开拆,以出价最高者为买主。
原则上中标人必须当场缴清价款。
当然,招呼打得好,关系不一般的,亦可先付一半,余款一年内缴足。
七月水患,赈灾事急。
户部衙门立马将两家田产、房屋并各类铺面拿出来,公开招了一标。
八月,开标现场。
财大气粗的浙商,就是被大科教育——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号,以略高一钱银子的价位险胜。
要说这里没鬼,鬼都不信。
更不寻常的是,这商号来的掌事,还是个年轻女子。
带着个牙齿漏风的八岁小娃。
与朝廷交付资金、清算铺子田地的,就是这八岁娃娃。
回味楼掌柜跟着东家竞铺面,觉得新奇,凑近听了几耳朵。
就听得他奶声奶气与户部主事大杀八百回合,模糊几句“三成”、“国债”、“太子”之后,
衙门竟然答应只需先付三成。
谈完小娃拿着盖完大印的文书,屁颠屁颠跑去女子那里。
“大婶婆大婶婆,我谈成了,腻不腻害?”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女子也觉有些失礼,遂客气与周边竞标老板们解释。
“家中并不擅经商,小辈里头也只得这么一个有些天赋又乐意学的,只得带出来历练,这回刚好叫他试试手。”
不擅经商?试试手?
谁家敢给稚童一试手就这么大手笔?
关键他们还真就被八岁小孩啪啪打脸了……
众人:我们就想知道你们是哪家!
女子倒也爽快,浅笑着自爆家门。
“休宁不惑楼初到金陵贵地,以后还请各位老板多多指教。”
回味楼老板将招标见闻一一道来,又补充道。
“此后不久,原本黄家的同悦楼,都换了招牌,改叫不惑楼。
做的也不是客栈生意,而是所谓的免费书斋。
但金陵什么地方?老百姓读书写字自有社师乡塾。
以国子监为首的那群学子,什么名师没有见过?自然更看不上免费二字。
听说这楼开业两个月,除杂流和乞儿惯去骗吃骗喝,还真没有一单生意。
谁知道他们最后会狗急跳墙,直接换个名头,当起截人生意的土匪流氓呢?
啧,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指教。”
“不惑楼?”这名头同福楼掌柜一样没听过。
“孤儿寡母的,是哪家字号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学生截回来。”
他紧皱着眉,“所以,对面到底怎么拉的生意?”
提起这个,探消息的小厮龇牙咧嘴。
“秀才们还在老家的时候就开始劫了,一路他们不仅不收车船钱,到了金陵还免食宿,掌柜的们呐,小的想不明白,你们说说,倒贴也要做成这生意,他们图啥呀?”
“噗——”同福楼掌柜一口茶水喷出去。
这个问题超纲,与会的协会会员们集体默了。
好半晌,天香楼掌柜才阴恻恻提议。
“既然他不仁在先,我们也别讲什么道义了……”
三日后,十月初六。
满城小餐饮、快捷酒店联合起来,以天香楼掌柜为首,高举状子,声势浩大奔向府衙,势必要告大科教育截人生计、扰乱市场,大搞恶性竞争。
府衙门前正击升堂鼓时,恰逢一群监生。
领头的梁生鼻孔朝天,“没见着监生办事?商贾回避!”
天香楼谄媚一笑,恭敬递上鼓槌,“梁公子,您先,您先。”
“咱们状告大科教育,不过商贾间的小龃龉,哪能为这点小事耽误梁公子?”
梁监生一听,鼻孔一收,将鼓槌往胖子怀里一抛。
“呵,谁说我要击鼓了?”他回头朝身后几人道,“咱们今日有戏看了。”
考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来赶考的,家境不错,各有专车,自然看不上大科教育的经济舱和大通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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