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前因为宁远不甚在意,下人们又多不听话,正经算起来,公主府的许多杂务荒废已久,便是几个偏院的洒扫,都足够这些人忙上一阵子。有翠芳的先例在,他们不敢不从。
“暂时没有。奴和孙嬷嬷将他们都打发去做活,府里许多地方都积了有半尺高的灰,足够他们忙一阵子,他们现在手上的活都忙不完,哪有旁的心思。”
“这便好。翠芳那里,你要格外注意,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一一报上来。”
“是。”
“你先下去吧。”
“是。”
锦绣走了,阿宝眼神幽幽怨怨落在章文昭身上。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唉,阿宝在想,殿下知道了少爷以前是个风流公子,怕是大大大后日也哄不好了。少爷,阿宝不会真的要饿死了吧?”
“从前那是没遇到殿下,现在你少爷我已经成亲了,往事早已一刀两断。”章文昭故意扬声道。心知宁远不会这般轻易就原谅他,他又低声对阿宝说,“你有功夫想东想西,还不如替我想想如何哄殿下开心。”
“好吧。”阿宝怏怏应答。
二人继续在台阶上坐着,眼看下午最烈的日头要晒过来,才纷纷挪了地方。
阿宝对章文昭跟着他的行为十分不满,想赶少爷去做正事,可一想,他家少爷好像真的没有正事可做。他干脆拍拍屁股,决定自己去找点正事做。
于是只剩下章文昭一人继续赖在屋外。渴得受不了了,才去厨房自己安排茶水。
他正喝着,阿宝跑来。
“少爷!章府来人了。”
话一出,厨房气氛为之一变。所有人都在装作若无其事,章文昭满意地扫过众人反应,冷笑一闪而过。
出了厨房,他才不紧不慢问道:“谁来了?”
“是婵小姐。”
“她亲自来的?”
“嗯。”
“那走吧,去看看。”
章文昭早知道章婵要来。他昨日在章府叫章婵蒸三大屉点心送来公主府,打的主意就是要章婵这性子野的来公主府上闹一闹,给这群下人们找不痛快,好博宁远一笑。
可现下宁远是没心思看下人吃瘪,只怕也没心思应付章婵,章婵的用法得变一变了。
“阿宝,我去门口见九妹妹,你去告知殿下一声。”
“是。”
第36章 真诚必杀
章文昭去侧门,见到了等候在门外的章婵及她的侍女并护卫。
章婵作为庶女,是不得走公主府的大门的,只能由侧门出入。但作为章家的庶女,其实还不到事事都要她亲力亲为的地步。尤其是来公主府这种地方,若是跟家里说上一声,为了撑场面,她父亲也定会临时派几个人手供她驱使。
可章婵不仅在性格上与她娘亲相近,在行为处事上也一脉相承。
只见门外,章婵亲自拖着一辆小板车,她的侍女及护卫则在板车后面帮着推,一行三人,若不看衣着还真分不出主仆。
而板车上,便是章婵应章文昭的要求,辛辛苦苦蒸出的三大屉点心,被数个点心盒子仔细装好,车上铺着布,盒子上盖着布,将点心护在其中。
章家人口众多,若是大家一起吃饭,厨房开灶都是大锅。章文昭要的三大屉,可不是寻常一笼蒸三个拳头大的包子那样的蒸屉,而是一人难以环抱的超大蒸屉。为了蒸够数量,章婵从昨日一直忙到现在。
章婵等不多时,见章文昭出来,随手一抹额头的汗,忙蹦起来挥舞胳膊,“堂兄!”
“辛苦你了,随我进府歇歇吧。”
“诶,好!我还没来过公主府呢,嫡姐也没来过,我可是咱们家头一个,回头好好炫耀炫耀。”章婵直白道,“堂兄让我蒸点心真不是白蒸的,要是下次还请我来,我再给你和公主嫂嫂多蒸几屉。”
“下次再说吧,你好歹也是章府的小姐,进了府注意礼节,殿下今日心情不佳,你可别招人烦。”
“放心吧堂兄,我不会的。”章婵拍着胸脯保证。
“我叫锦绣陪你在府中走走,稍后……”章文昭边走边对章婵交代起来。
留在门外的小板车及车上的点心,自有响叔带着下人安顿妥当。
章婵进了公主府,张口便是一声“哇”。锦绣被派来陪她,去府内的几处小花园、凉亭、小筑等地随意逛逛。
不出意外,章婵到处骂骂咧咧,只觉公主府的下人怎的做事还不如章府的下人,好一顿阴阳怪气。
锦绣只管在一旁赔不是,那些下人们本就被新来的锦绣压了一头,安排了许多累活,此时还要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骂,气得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
章婵是特意挑下午晚些时候来的,打得便是能够尝尝公主府佳肴的主意。章文昭不在意章婵回去之后,如何添油加醋地在章家说起公主府的菜色寒酸到何种地步,所以他与宁远平常吃什么,今日照例吃什么,只是多做了一人的分量。
章婵事先不知情,她兴致勃勃坐在桌前等候,上一道菜脸便垮几分,到最后见只有一道荤腥,简直欲哭无泪,甚至怀疑章文昭有意欺负她。可她又觉得堂兄不是这种人,思来想去,也只有公主其实很穷这一个解释。
那边阿宝早就来回过话,说宁远不见客,但到了晚膳时,锦绣准备将饭菜给他端到丹翎居,他又主动露了面。坐在主位冲章婵冷淡点点头,便自顾自动筷。
章婵被章文昭提醒过,吃饭吃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吃过了,在丫鬟们撤去碗筷准备上饭后甜汤的间隙,章婵被章文昭一瞪,终是机灵了一回。
“对了堂兄,嫂……殿下,过几日京郊有个巧手节,你们可要去看看?”
“巧手节?我怎么从未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了,这巧手节是民间女子们自发组织的活动,你一个读书人哪里看得上这些,我这不是主要问问殿下嘛。”
于是章家兄妹的目光都投向宁远,宁远不置可否。
章婵继续道:“这个巧手节嘛,便是女子们聚在一起比拼技艺,有编竹篓的,绣花的,还有杀猪呢。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彩头就是每一项技艺的赢家能与别的技艺赢家互换作品。”
“难道你也要去?去杀猪?”章文昭不客气道。
“对啊,反正我也嫁不了世家贵族,我才不要给人做小妾。我都想好了,以后与我夫君就做寻常百姓,他卖菜,我杀猪。我外祖的手艺可不能在我这儿断了。”
“你……”章文昭神色复杂,半晌只能蹦出一句,“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那当然了。嫂嫂啊,你要不要来啊,求你了,来看我杀猪吧!你一定没见过杀猪的阵仗,还是女屠户呢,我已经托外祖挑了只最肥的猪,到时候嫂嫂你来,我切最好的部分留给你。”章婵越说越兴奋,连称唿都忘了改。
虽说此事是章文昭提及,要她一定邀请宁远,但要是换了别人,效果不一定能有这么好。因为章婵实在是太过真诚,真诚到章文昭觉得自己不说,她也会主动争取。
宁远的确没见过人杀猪,虽没多少兴趣,但章婵说得满脸通红,又连连夸赞其他女子的手艺,看在她如此竭力吆喝的份儿上,勉勉强强提起一点兴趣。
“嫂嫂你别看这是在京郊的集会,十里八乡也有不少女子前来呢。有的女子手艺巧但是缺机会,这时候展现出来,就容易被京城里的大秀坊、织造坊一类看中。还有些女子,若是不介意做妾,甚至能攀上一门亲事呢。”
十里八乡都会来?宁远心中一动,完全没再听章婵后面那些话。他朝章文昭投去一眼,对方回他一个只可意会的笑容,他便明了几分。
“怎么样嫂嫂,来吧来吧。你别看我堂兄是状元郎就当他只会读书,他武艺高着呢,绝不会叫旁人拐走你的。”章婵越说越夸张。
“章婵!”
“啊……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章婵被章文昭一呵斥,理智总算回来几分,但她仍不死心,“殿下,您会来吧?”
在章婵就差磕头的时候,宁远终是轻一点头,许诺了她。
“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让我外祖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保管叫你们看到什么是庖丁再世!”章婵欢欢喜喜蹦起来,匆忙朝二人行礼后,竟急吼吼带着自己的人跑了。
她像是一阵风,还差点撞倒了路过的丫鬟。
“这丫头……”章文昭只得扶额,“叫殿下见笑了。”
宁远还记着章文昭今日的话,对他的态度只剩应付。但想到方才他的用心,心中不快又散去几分。说到底,缘分不能强求,又何必因此怪罪章文昭?
罢了罢了,此事也非一两日就能够轻易放下的,干脆等去过那什么巧手节再想吧。
第37章 半夜捉蝉
当夜,章文昭毫无意外被赶下了床。
也不是,是他从根本上失去了与宁远同床的资格,在他还在沐浴的时候,他的铺盖就被宁远挪到地上,还是阿宝顶着压力给他铺好的。
所以当他回到卧房,坐在榻上的阿宝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时,他便明白了。
宁远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章文昭自觉躺在地上,又忍不住望着宁远的背影。
而此时宁远想起了昨日他与章文昭在章府互相亲吻额头,只觉羞愤难当。章文昭那是故意做给章家人看的,自己却头脑发热忘乎所以,满心欢喜之下,还、还主动亲回去,实在是……
可恶!章文昭当时心中指不定怎么不舒服……
宁远越想越气,身后章文昭的灼灼目光又难以忽视,他干脆将薄毯一扬,把自己整个脑袋裹了进去,全当这是地缝。
章文昭眼看着宁远忽的发了脾气,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斟酌一阵儿询问道:“这窗外的蝉鸣实在恼人,扰了殿下的清静,不如我带人将它们全清了?”
回应是宁远一拳轰在床上,也算是叩了一声,是同意了。
章文昭赶忙爬起来,到外间揪起了半梦半醒的阿宝。
主子事少,做下人的跟着省心。阿宝夜里一向睡得香,冷不丁被揪起来,砸吧了几下嘴,才勉强回神。
“少爷?嗯?”
“走,跟我出来。”
“啊?去哪儿啊?”阿宝揉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章文昭身后。
“去把府里的男丁都叫起来,把丹翎居和邻近几个院子的蝉都抓了。”
“啊?!”阿宝瞌睡都吓跑了,“少爷?您不是睡煳涂了吧?现在抓蝉?”
“蝉鸣扰得殿下睡不安稳,殿下睡不安稳,我何时能哄好?我若是哄不好……”
“是、是,少爷您稍候,阿宝这就去把人都找来。”阿宝今日起床起到现在,就吃了些鸭骨架,殿下气不消,岂不是明日也要饿肚子?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他动作飞快。
不多时,睡眼惺忪的男丁们歪歪扭扭站成三排。可见宁远平日里没有吩咐,让他们养成了懒散的性子。换了别的主子,这些下人晚上哪敢睡这么实在。
“驸马,您又有什么吩咐?”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丁们同样一整日不曾吃过饭,这会儿有再好的脾气也难以忍受。饿着肚子还不让人睡觉,这股火气足以让他们忘记驸马进府第二天就杀了个婢女。
“府里的蝉太吵了,你们将这几处院子的蝉都给我抓干净。漏掉一只,明日也不用吃饭了。漏掉两只,便滚出府去。漏掉三只……”章文昭抬手指了几个院子,最后的话没有说完,留给男丁们自行揣测。
众人纷纷面露难色,不等他们抗议,响叔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府里的下人都是宁远那些兄弟姐妹或长辈们塞进来的,签的全是卖身契,只要宁远一个不顺心,杀也便杀了。如今下人们也看清了,章文昭所做的皆为宁远授意,章文昭要他们的命,宁远可不会给他们主持公道。
因此响叔的刀一出鞘,这些人面色再如何难看,也不敢多言。
“殿下已经歇下了,你们最好不要弄出不必要的响动来,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们。”章文昭说着竟苦笑一下。
男丁们心中纷纷翻起白眼,章文昭竟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他何时保过他们?!以前他们在府中过得是多滋润,就是在章文昭进府后才事端不断,这些文人,嘴皮子可真是利索。
章文昭哪管男丁们心里怎么想,叫阿宝去挑了几个办事最得力的,跟他去丹翎居,剩下的各自分散。
卧房已经熄了烛火,这些男丁胆子再大,也不敢朝主屋卧房开着的窗子里瞥一眼。进了丹翎居便沉默地在腰间系上纱袋,噌噌噌开始爬树。
许久之后,院子里变得一片寂静,而此时已经是后半夜,睡不了两个时辰,就该起床干活了。
各个神情恍惚的男丁被章文昭进行了嘉奖,奖励便是他们腰间纱袋里的蝉,允许他们明日炸了吃。
对于这奖励,困到几乎睁不开眼的众人已经无力反应,在终于被章文昭放行后,匆忙朝各自通铺所在的房间奔去。
然而很快,他们就被彼此身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吵到头疼,尤其几个院子的蝉都集中在那三间通铺房中,吵声威力可比它们在树上时大好几倍!可他们却因摸不准章文昭的意思不敢将蝉弄死,生生被折腾到一夜未眠。
第38章 人又没在
次日,宁远醒来时屋里早没了章文昭的身影,地上的铺盖也整齐叠好放在一旁,显然是做好了今后都只能睡地板的准备。
不仅章文昭不在,就连阿宝也不在。透过屏风,宁远只能瞧见一个女子的身形,不出意外是锦绣。
果然,锦绣察觉到他的动静,忙开口问道:“殿下可要奴婢伺候您更衣?”
宁远照例在床边叩了两下,自己收拾妥当,才示意锦绣打水来。
锦绣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阿宝跟章文昭一同出去了,也不知章文昭都在忙些什么,明明做了驸马最是清闲,却叫他忙出了每日上朝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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