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可是状元,又是章忠堂的嫡亲孙子,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反倒叫本宫失望了。”皇后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能坐稳皇后之位,总不至于因这点小事便丧失理智。
她悠然喝着茶,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既已是废棋,留着也是无用,就让她发挥最后的作用。你知道该怎么做。”
“娘娘是说……”胖公公伸出并拢了五指的手掌。
动作还未来得及做,皇后便觑了他一眼,胖公公忙收手,低下头去,“是,奴才明白。”
这厢才有计划,就有宫女叩门,“娘娘。”
听出是贴身伺候的春鹃,皇后挥退了复命的两个公公,换春鹃进来。
“出了什么事?”
“娘娘,王福又进宫了。奴婢探到,王福是带着两个康平公主府的男丁,送到七皇子殿下的宫里去了。”
“章文昭往宫里送人?本宫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再去问清楚。”
“是。”
“等等,应该还没走远,你先去告诉王禄,方才说的事暂且作罢,日后再看吧。”皇后决定先静观其变。本就是为了找个由头叫宁远二人进宫听训,好敲打敲打对方的嚣张,但眼下情况有变,她就不急着出手了。
“是,奴婢这就去。”春鹃怕追不上已经离开的胖公公,忙应声退下。
“呵,皇上选的好女婿,可真是能惹事,瞧瞧这才几天……”殿内只剩皇后一人,她不急不怒,反倒多了几分笑意。这火还烧不到她头上,她且看看章文昭要怎么闹得宫里宫外鸡飞狗跳。最好啊,把那几个她瞧不顺眼的给闹急了,那才更好。
另一边,七皇子宁令佶看着丢在自己面前满脸血还晕着的张涛,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不由再次同王福确认道:“你说这是康平公主,本殿那五皇姐送来的?!”
“是,是驸马爷要奴才送来的。”王福还算镇定,因为是皇后送去公主府的,七皇子再有怒火也撒不到他头上。
“那他可说了这是什么意思?”宁令佶一时有些迷茫。
他与宁远没什么姐弟情分,与章文昭也不过喝过几次酒的关系,他都没想好怎么去找对方的麻烦,人家反而是先上门挑衅了。
要不是翠丽那个没用的东西,他早该与二哥商议接下来的计划。现在被章文昭抢了先机,也不知这位状元郎是打的什么主意。
“回殿下,奴才不知,驸马只说将人送来。”
“那送给本殿做什么?怎么不去送给大皇兄、二……”
“殿下。”宁令佶还要再说,被他身边的小太监祥顺拦下。
此人颇受宁令佶信任,打断了对方说话也没被斥责,而是疑问的目光投过来,等着他的下文。
祥顺低声道,“此人名叫张涛。”
“本殿管他叫什么……”宁令佶话说到一半,忽的反应过来,挨近祥顺悄声询问,“是本殿送给……”
“正是!”祥顺赶忙点头。
这下,宁令佶隐约明白了什么,重咳一声,先命人把张涛拖了下去。又问起王福身后另一人,王福答说是要送去六公主那里,宁令佶便不再多问。
王福还在候着,宁令佶想了想,半天憋出一句:“你回去转告五皇姐和文昭兄,就说改日本殿亲自拜访。”
“是,奴才告退。”王福听命退下。
等王福走了,宁令佶才仔细琢磨起这件事。
人是他送给宁远的,现在被宁远半死不活扔回他面前,这摆明了就是打他的脸。就算是这张涛真因不慎被宁远戳穿细作身份,处置了也就是了,何必还要特意告诉他?除了与他交恶,他实在想不出章文昭还能有别的用意。
“祥顺,你说章文昭究竟想做什么?本殿怎么看不明白呢。”
“奴才斗胆,五驸马爷或许、额……或许是发现张涛的身份……额,他是想挑衅殿下?”祥顺也不清楚。宫中人人做事总有背后的深意,可五驸马这一出,好像除了这摆在明面上的目的,完全看不出别的作用啊。
“不行,本殿还是去找二皇兄吧。”
“殿下不可!”
“怎么,为何不可?”宁令佶拉下脸。
“殿下您忘了,二殿下这几日不大方便呐。”祥顺隐晦提醒。
经他这样一说,宁令佶也想起了他二皇兄近日遇上的麻烦,“你说得对,本殿不能因这等小事再给二皇兄添麻烦。不就是一个张涛,本殿还不信章文昭跟哑巴皇姐能搞出什么名堂。”
宁令佶说着,抬脚往偏殿去,“去把张涛弄醒了带过来,本殿先问问他发生了何事。”
祥顺应声退下,宁令佶边走还边不满地自言自语着:“都是那该死的女人,在皇兄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
而在另一边,六公主所在的青鸾宫,就不止她一人了。
公主未及笄时住在宫内,是与其母妃一同居住。宁远与丽妃如此,其他诸位公主亦不例外。
因而当王福从七皇子那里出来,将李文送到六公主面前时,他所面对的便不是公主一人。确切来说,是他压根见不到六公主的面儿,就被为女儿主事的静妃娘娘拦了下来。这李文究竟是为谁做事,便一目了然了。
“章文昭胆子是不小,送还给和乐公主?是送还给本宫吧!人既然送出去了,出了事他自行罚了杀了,往后不必特、地来告诉本宫。”静妃连青鸾宫的门也没让王福进,就站在宫门内,周身气势压得王福不敢造次。
“那娘娘您看,这人……”王福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来的,怎么带回去,要杀要剐是你们府里的事,别脏了本宫的地。”
“可要是驸马怪罪,奴才该如何应答?”王福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说话也留有余地。七皇子的母妃端妃不受宠,七皇子权势不显不必多怕,静妃却是敢一句话就要他命的人。这位与皇后在宫中争斗多年还不见败,不容小觑。
“他怪罪你是你办事不利,与本宫何干?怎么,康平是听了她状元郎好哥哥的话,站了边儿便急不可耐来冲本宫表态了?”静妃眼里满是嘲讽,“本宫只生了一个女儿,你们心里那点子龌龊再敢舞到本宫面前来,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王福一惊,忙跪在地上以额点地。
“你最好不敢,你是谁的狗本宫清楚。”静妃最后睨了王福一眼,“本宫敢说就有说的底气,你那点伎俩留给康平看吧。滚。”
“是,奴才告退。”王福悄悄抬起一只眼,望见静妃远去的背影,这才起身,叫身边两个苦力重新拖着李文,打道回府。
不多时,王福在青鸾宫吃瘪的消息就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春鹃详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末了不解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说。”
“静妃娘娘好大的阵仗,她那么懂,怎的还派了李文那样的废物去伺候康平公主?”春鹃是真有不解,但话里话外带上那么点对静妃的贬低,就能讨得皇后的欢心。
皇后听闻此言,便有好心情给春鹃解惑:“你懂什么,李文去康平府上是什么时候,章文昭与康平成亲才几日。以前的康平可不就是个没用的哑巴吗,杀鸡焉用牛刀。要是今日再叫静妃出手,你且看她会用什么人。”
“娘娘圣明。”
“哼。”皇后弯着嘴角轻笑一声。
“可娘娘,奴婢还是觉得此事不对。静妃娘娘是只有和乐公主一个女儿,那她干嘛要管康平公主呢?”
“谁知道呢。”皇后并未再答,喝着茶,掩去眼里的精光。
*
李文在出宫的路上就已经醒了,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吓得他当即瘫软在地。王福也不敢在宫里闹出动静,要是得罪了哪位惹不起的,今天别说李文,就是他多半也得有去无回。
宫里多少有一些像静妃这样不肯卖皇后面子的,还有一些是根本不知道他是皇后的人,又对康平公主没有半分害怕,想处置他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大不了杀了后再同康平公主知会一声,康平绝不会为他这个下人出头。
是以王福耐着性子同李文解释了一通,没说回府是什么下场,瞒着哄着先把人稳住,几个人总算是妥妥当当回到了公主府。
进宫一趟若不是快马加鞭连赶带跑,至少两个时辰。王福没想到他领命离开时驸马在青松斋,他回来复命,驸马还在青松斋。驸马仅仅是从日头底下,挪到了屋里而已,坐势、神态、气势都与他离开前几乎无差。
王福敏锐感受到驸马心情很差,站在驸马跟前和站在纳凉的冰盆跟前,竟分不出哪个让人更冷。他只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回驸马,七皇子殿下命人将张涛押了下去,叫小的带话说改日亲自来府上拜会。和乐公主殿下小的没见着,是静妃娘娘出面,叫小的将人领回来。说是送出去的人归咱府上自行处置,杀了剐了别脏了她的地……”
“静妃娘娘原话是这样说的?”章文昭声音冷得要掉冰碴。
“额……是还说了些别的,静妃娘娘还说、话说您站了队不必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说她只有一个女儿,不掺和龌龊事,以后不要再去挑战她的耐心。”王福抬眼,瞧不出章文昭是否发怒。
“是吗,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王福心中一跳,硬着头皮答道。
“你叫什么?”章文昭未做评论,转而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对着王福身边的人。
“回驸马,小的叫阿全。”
“阿全。”章文昭点点头,“你同王福一起进的宫,静妃娘娘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来说一遍,静妃娘娘都说了些什么。”
阿全还未开口,王福便背嵴一凉,冒出冷汗来。以章文昭今日的做派,说不准真能做出将他送还给皇后娘娘的举动。且不说此事对章文昭而言的对错得失,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章文昭娘娘杀不得,他的命是一定不保的。
想到这儿,原本就低头答话的王福,借着姿势便利,眼睛斜向阿全,威胁、妥协、恳求扭曲在一张脸上。
第51章 怒火平息
阿全闻言,也是先看向王福,于是二人有一个对视,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本驸马问你的话,你看王福做什么?”章文昭将二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阿全一个激灵收回目光,肚子里的心思弯弯绕绕,衡量过后,又迅速瞥了王福一眼,这才回话,道:“回驸马,静妃娘娘是只说了这些,王公公并无疏漏之处。”
“本驸马方才问的是什么?”章文昭语气沉了两分。
阿全一想,章文昭是叫他重复一遍静妃的话,他答非所问,章文昭并不满意。他只好努力回想刚才王福都说了些什么,好在不少说的情况下,把王福的秘密给瞒住了。
而章文昭没有给他重新作答的机会,转向屋内剩下的一人,同样是和王福一起扭送张涛进宫的人。
不等章文昭问,这人便贴着笑脸主动开口,“驸马,小的三斗。”
对他的上道还算满意,章文昭正要接着问,屋外又传来声音,是响叔敲门,说殿下来了。
响叔话音落,宁远就径直推开门进来。他在府中最大,这府里没有他进不得的地方,也没有能拦着他的礼数。
他还是病中那副打扮,头发披散着,只在外裹了件单薄披风,并不是怕冷,是一醒来便着急来找章文昭,等不及慢慢换衣裳。
不用想,章文昭就知道是阿宝多嘴。
二人一人在门口站,一人在堂上坐,遥遥相望。
“你们都下去吧。”章文昭只好先将王福几人挥退。
他说着便要起身相迎,然而宁远先迈步过来,站定在他面前,双腿抵着他的膝盖,居高临下将他拢在自己的阴影里,迫使他只能坐在这里,仰头望他的明月。
下人们出去时识趣地带上了房门,屋内静悄悄的,只他们两个,像一种无声对峙。
然而宁远眼神里没有质问,他像安抚小孩子一般,伸出手,手掌落在章文昭的头顶,略微用力收拢,顺势就将章文昭的脑袋摁在自己怀中。
一站一坐,章文昭的脸只能贴在宁远腰腹。这个姿势,二人的心跳无法相触,他们各有心思,却又殊途同归。
“殿下……”章文昭闭上眼睛,不断叫嚣着毁灭的戾气被收回牢笼,只剩下疲倦与空虚。既然是宁远先出手的,就别怪他逾矩。他环抱上宁远的腰身,贪婪地唿吸。
这是,重生的味道。
他们就这样静静相依,直到章文昭自己缓过神来,放开了宁远,宁远便顺势后撤两步,停在合适的距离。
“实在惭愧,唐突了殿下。”
宁远摇头,视线在章文昭脸上扫过,最终定定与他对视,是要秋后算账了。
这是什么,先给颗甜枣,等他吃下才发现内里藏着毒药,逼他不得不就范?
但也不全是,如果真要逼他,就该问他怎么了,而宁远显然没这个意思,是两人都默契地忽略了章文昭异常的原因,只问事情本身。
“有事先坐下再说?殿下还真当我是犯人了?”章文昭顿觉好笑。
宁远彻底放下心。
他醒来便见候在屏风后的阿宝,对方一发现他醒了,便说章文昭如何如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走出来见到阿宝,见对方脸上神情是无助与担忧混合,弄得宁远也揪心起来。
尤其听到章文昭竟然什么准备也不做就去宫里挑衅他的皇弟皇妹,他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于是他匆匆赶来,亲眼见到章文昭,只一眼,便发觉章文昭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他毫不怀疑,他再来晚一些,章文昭很可能会连着王福几人一并料理了。
公主府需要的不是一日之内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他也不信章文昭是疯了,尽管对方反常得实在像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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