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早就有太监在等候,这时候皇帝还没下朝,他们会被带去皇后的千寿宫等待。
“千寿宫……”章文昭喃喃。关于孝娴皇后他了解不多,外男根本接触不到后宫,也就是节日时陪公主回宫请安会见上一次。
孝娴皇后瞧着面善,对宁远还算客气,就连章文昭都没想到,最后派人烧毁公主府害他们葬生火海的幕后之人会是她。
一想到等会要面对的是她,章文昭就有几分警惕。
“?”宁远隐晦地扯扯章文昭的袖子。
章文昭自认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宁远如此敏锐。前头皇后派来的太监耳朵快竖到天上去了,他不便多说,只安抚地牵住了宁远的手。宁远没有挣开,乖乖由他牵着。
皇宫道路曲折拐弯路还长,皇帝与后宫主子们平日出行都要乘坐步撵,按理公主也是同样,便是出嫁了那也仍旧是公主。偏偏今日来接宁远和章文昭入宫的只有一个太监,宫人都不多两个,更别提步撵了,分明是皇后有意磋磨。
上一世章文昭满心气恼宁远是个男人,便没在意这些细节,还巴不得宁远多受些刁难苦楚,如今心境完全不同,自然不会让他受这份罪。
虞朝皇宫正门总共有三道宫门,分别是端门、阳门、朝门。走过第一道宫门那段路,章文昭停在阳门处便不肯走了,那太监一愣,不由催促起来。
“驸马爷这是怎么了,娘娘已经在等着了,还是快些走吧。”
“不走了,娘娘忘了你们这些奴才也忘了?怎么,几日没见公主,认不得了?”
“驸马爷您这是何意啊,奴才怎会认不得公主殿下。”
“那就是记不得宫里的规矩了,母后怎会留着你这种没规矩的东西,公主进宫不抬步撵来伺候,我看该是跟母后哭诉哭诉。”
皇后宫里的太监做事自有皇后授意,宁远一个哑巴就算有委屈太监也可以装作看不懂,更别提在皇后面前哭诉,可如今这驸马爷倒是厉害,可真是替公主长了张好嘴!
“这、这……”
“这什么这,你还想让母后等多久?耽误了公主见母后的时辰,你有几颗脑袋够赔?”章文昭冷声道。这太监开口第一句便是威胁他们让长辈等待不合礼数,那他就反过来利用。皇后爱等就让她慢慢等,出了错可全是她派来的太监办事不利。
“是奴才的错,还请公主、驸马稍等片刻,奴才这便寻人去抬步撵。”太监自是个人精,皇后与公主斗来斗去,被拿来出气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如今之计也只有先听章文昭的了。
“嗯,还不快去。”
太监行个礼便匆忙走开,章文昭也不再端着架子。其实他并非霸道冷酷之人,只是重活一世叫他明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与官场,软弱只会换来毁灭。
宁远一直在瞧着刚才这出戏,这会儿望向章文昭的眼神亮晶晶的,掺杂了许多情绪。
章文昭回望他,翘起嘴角:“咳,方才是迫不得已,没吓到你吧殿下。”
宁远轻轻摇头。
“那便好。刚才不过是个开始,日后无论遇到何事,我都会如今日这般护着殿下,为殿下着想。”
宁远的回应,是与章文昭交握的手紧了几分。
第7章 拜见父皇
负责带路的太监很快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两台步撵,章文昭与宁远分别上了步撵,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皇后的千寿宫赶去。
这一路上那太监不敢再使绊子,一路平稳到达,二人在千寿宫门口等待,由太监进去通传。
今日早朝无事,等章文昭与宁远终于见到皇后,皇帝也已坐在她身旁。
桌上摆着两盘糕点,靠近皇帝座位一侧的糕点少了几块,章文昭瞧了一眼心中已有对策。
果然皇帝一见他二人便皱起眉头,待两人跪拜之后也不叫他们起身,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他们并不存在。
“呵,皇上,他二人毕竟新婚,康平公主又离宫久了,难免疏忽耽误了时辰,皇上就原谅他们吧。康平,来迟了还不向你父皇谢罪。”说话的是孝娴皇后,看似温声劝解替宁远说好话,可……
“疏忽?就你会惯着他们,怎么出了宫便不用守规矩了?朕看你今日干脆别来最好,省得朕下了朝还得在这里专程等你。”
“是,父皇教训的是,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头一回进后宫实在不认路,那领路太监还忘了取步撵来,恰巧公主这两日受累本就身体不适,实在是走不快。都怪儿臣疏忽没能保护好公主,还请父皇恕罪。”章文昭说着重重磕了下去。
宁远跟着他一同叩首。
孝贤皇后脸色一变,见皇帝看向她,忙叫人去把领路太监带来,先声夺人就是一顿斥责。太监哪敢多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认错。
见闹得差不多了,皇后才委屈地望向皇帝,温声细语说这太监居然怠慢公主让皇帝久等实在该死,可看在他跟着自己多年尽心伺候的份儿上,就饶了他这一次,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
章文昭见好就收没再火上浇油,他不能任人欺负却也不可锋芒太露。而宁远自进屋起便没看过任何人,这会儿也安安静静低头跪着,置身事外。
皇帝也不知信没信,平静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随意地摆摆手。皇后立即喝退了太监,又亲切地叫章文昭二人起身入座。
章文昭先是小心地扶着宁远坐下,才坐在了他旁边,任谁看都是公主体弱,驸马对公主情深义重。
这风波算是过去了,二人跪了那么久便是皇帝的惩罚。皇帝知道宁远口不能言,索性与章文昭交谈起来。先是问他与公主相处是否融洽,后来便聊起些朝堂上的事。
章文昭始终不卑不亢,对皇帝的问题也是对答如流,与当年殿试时一样英姿焕发。
看得出皇帝并非不喜章文昭,相反他对这位状元郎颇为满意,聊到兴起时开怀大笑。如此过了近一个时辰,皇帝才瞥向宁远,说了些往后与驸马好好生活一类的话,便先行离开了。
皇帝一走,皇后的架子便摆了起来。
“你这孩子,身子不适怎的不早说呢?方才的事叫旁人听去,还以为本宫有意苛待你呢。”
“母后莫怪公主,是儿臣对公主实在喜欢得紧,所以昨晚咳……”章文昭神色不自然,看向宁远的目光放着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发红。
皇后本想多教训宁远几句,一看章文昭这模样哪里还说得下去。她坐在这儿可不是为了听二人房里如何的,实在是污浊!
她心中一阵恶心,什么话都不愿说了,干脆草草打发他们离开。
她没想到章文昭表面一表人才,竟然是这样的人,亏她还以为他需要好生提防,看来都是在皇帝面前装的。也是,男人有几个好东西,皇帝那般威严见了漂亮女子还不是就想着那档子事。
“好了,既然康宁身体不适,你们便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章文昭抓紧时机便提起想去宁远母妃丽妃娘娘那里请安,皇后急着要赶走他们,便准了。
离开了了千寿宫,章文昭与宁远双双长舒一口气,望着对方不由笑起来。
“殿下笑什么?”章文昭明知故问。
康平公主是宁远的封号,若是皇上疼爱的公主,便会叫小名,只有不亲近的才会在私下里也叫封号。章文昭猜,皇帝怕是连宁远的小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宁远回答不了章文昭的问题,眉毛一挑,冲他抬抬下巴,显然是反问了回来。
然而章文昭也回答不了。他前一世还不明白为何皇帝明明看好他,却还是让他取了不受宠的公主做个闲散驸马,从此与仕途失之交臂。究竟谁能有那么大能耐劝动皇帝失去一个栋梁,还是一个状元栋梁,来成全这门亲事。
可联想到在他与宁远葬身火海之前,章家也没好下场,他便懂了。树大招风的不止宁远外祖家,还有他们章家。不管是谁在做手脚,皇帝定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见其成,才最终有了那样的结果。
章家是虞朝的大世家,族人世代为官,章文昭的祖父官拜宰相,门人弟子无数,现今朝堂上许多肱股之臣都曾是章文昭祖父的学生。现在章家又出了个状元章文昭,说不定日后也能走到宰相之位,这章家的势力就太大了。
武将能威胁皇位,难道文臣就不能吗?武将掌兵权可以起兵谋反,而文臣一旦得到朝堂多数大臣的支持,架空皇权也并非不能。
他上一世殚精竭虑,却不料他与宁远其实根本没有区别。
章文昭苦笑着摇摇头,“殿下,我们还是去看看丽妃娘娘吧。”
宁远感激章文昭为他争取来的机会,便不再多问。
第8章 见丈母娘
“宝莲,这时辰公主该出宫了吧?”
院子里种着些夜合花,穿着素雅的女人用手轻抚过花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等来回应,她刚要转头询问,未来得及动作,忽而听得一声“母妃”。
女人霎时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她抬手按上自己心口,缓缓转过身来,就瞧见院子门口站着的人,不是她的小远又是谁!不是她做梦,是宁远当真入宫来看她了!皇后竟能允许他来看她,这实在是太过意外。
女人的嘴角忍不住颤动,欣喜才爬上脸颊却突然又满脸煞白,不顾仪态冲上前将宁远拉进了院子,还顺手关上了院门。
丽妃位份不高,和其他三个妃子共住一宫,只分到这个院子。宁远来看他,其他院的妃子听到风声都偷偷瞧着热闹呢。
隔壁有两个打扮华丽的女人凑在一起,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道,“哼,宁远这死丫头怎么就走了大运,一个哑巴还能嫁给状元郎,瞧章家小子的身量气度,真是可惜了。”
另一人忙赔笑道:“姐姐何必羡慕他们,康平公主是嫁不出去才拖到现在,你的和嘉公主正值豆蔻,容貌无双才学上佳,怎么都会嫁得更好。”
“谁说本宫羡慕她了?本宫堂堂一宫之主,丽妃不过是我院里的一个小妃子,我用羡慕她?”
“是是,是妹妹嘴笨,姐姐身份尊贵,哪里用得着同他们比。”
“哼,真是扫兴,回去了。”
两人看热闹却把自己看出一肚子气,正巧丽妃匆忙关上了院门,她们干脆甩手离开。
丽妃对院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过她此刻也顾不上他人怎么想,拉着宁远便要上手摸他的脖颈,“远儿,你……”
宁远握着丽妃的手轻轻摇头,朝着章文昭的方向使个眼神,丽妃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咳,母妃,儿臣来给您请安了。”被忽略半晌的章文昭在旁出声。他方才是见宁远看到丽妃后下意识张嘴,便替他喊了声“母妃”,宁远是满意了,没想到把丽妃吓了一跳。
丽妃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气度怎么也不像侍卫。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她脸色变了几番,最终挂上个勉强的笑,“额……这便是驸马吧,随、随本妃进屋坐吧。”说着瞪了眼一旁的婢女责怪道:“宝莲你也真是的,见驸马前来怎的也不吱声?”
“母妃莫怪,是儿臣唐突了。”看出丽妃只是找个台阶顾及体面,并非真的责怪婢女,章文昭忙顺着台阶下,“儿臣本想给母妃一个惊喜,没想到弄巧成拙。”
虽赐婚到完婚已有三月余,可如今见了这儿婿,丽妃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别扭。若非迫不得已,她的儿子本该翱翔九天,三妻六妾,而不是委身男子,哪怕这男子是天子骄子也不行。
“还是先进屋吧。”丽妃看得出章文昭有意讨好,但就是装不出热络,说罢便率先进了屋。
在皇帝与皇后面前尚能镇定的章文昭,遇上丈母娘实在束手无策。说起来,他上一世可想不到要陪宁远看望生母,所以两辈子加起来,他是第一次见丈母娘,自然无法摸准她的喜好。
“殿下……”章文昭无法,只得求助宁远。
哪知宁远这两日表现得文静乖顺,这时候却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干脆甩开章文昭自个寻母妃去了,看得出能来见母妃,他十分欢喜。
宁远高兴便足够了,章文昭很是欣慰。瞧丽妃那么紧张宁远,只要她看出自己真心待宁远好,总会接受他这个儿婿的。
“驸马爷?”见章文昭还站在院里不动,宝莲忍不住喊了声。
“无妨,母妃定有许多贴己话要同殿下说,你且去伺候殿下吧,不必管我。”
“那……可要奴婢送些瓜果来?”
“不用。”
“是,奴婢告退。”
丽妃身边没几个下人,宝莲一走,院子里就剩下章文昭一人。院子不大且身为外男不方便随意走动,章文昭便绕着院里唯一的景致——这片开满夜合花的园子,慢慢踱步。
丽妃屋里摆设简单素雅,炎炎夏日,桌上瓜果都不多一盘。
宁远自从及笄出宫建府后再也没回来过,如今也有三年。三年里,这屋子越发冷清了。
丽妃看出他所想,倒是洒脱一笑:“母妃不求你父皇恩宠,何须装扮,这样便很好,母妃没有受委屈。”
“……”宁远不信,定然是这座宫里的正宫妃子有意克扣他母妃的份例。
“好了别说母妃了,快说说你,那章……驸马对你可还好?他知道你是、你是……”
说起章文昭,宁远脸上才挂上笑容,细看还有几分羞涩。丽妃从不知宁远竟也甘愿接受男人,心中惊骇。
知子莫若母,她端详宁远片刻,便什么都懂了。想来不是任何男子都行,是那人正好是章文昭,全了他的心意,只怕皇帝也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却成全了宁远。
“你……唉……既是你自己喜欢,母妃也没什么好说了,母妃亏欠你许多,难得你有心爱之人,不管对方是何身份,母妃都认了。只是他当真可以托付?母妃不想你再受苦了。”
宁远听罢摇摇头,又拍拍丽妃的手。
“唉……无论如何,母妃希望你千万别委屈自己。你既然这么看好他,叫他进来吧,母妃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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