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存在意义
章文昭在场,丽妃便收起了方才的脆弱,也不再提自己有孕之事,只问他们要不要留下用过膳再走。
二人正有此意,又担心丽妃操劳。
丽妃觉得可笑,笑他们小题大做。
“我忧心的是有人会对我们母子不利,又不是我的身体。再说饭也不是我做,有什么好操劳的?你们呀,就是没当过娘。”
说着,丽妃沉默起来。宁远和章文昭若要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路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也就不会有当爹娘的体验。
想到这儿,她不由再度抚上自己小腹,越发坚定了要健健康康生下这个孩子的决心。就当是给宁远留个伴儿,她百年之后,以这孩子与宁远间的年龄差距,让他给宁远二人养老送终都没问题。而这孩子到时有自己的小家,也不怕孤苦无依。
“母妃,别多想。”宁远轻声唤回丽妃飘远的心思。
“嗯,母妃不多想,你们好好的母妃就安心了。”
*
用过午膳,丽妃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宁远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宫人们都被打发去做事,远处有章文昭看着,宝莲也在周围候着,母子二人方便说话,宁远便问起具体情形。
丽妃就这一个儿子,便觉羞耻也还是道来:“自你成亲后,你父皇便偶尔会来我这里。说来这还要怪你们两个。”
“怪我们?”
“是啊,若不是你们成亲后总惹出动静,你父皇还想不到我,这让他想起来,可不就……可不就成现在这样了。”
“……”这可真是……宁远无言以对,干脆略过这茬,“那父皇现在知道吗?还有宫里其他人。”
“都不知道,除了你们与宝莲,暂且没人知道。母妃是自己察觉的,觉出不对来就叫宝莲去宫外通知你。”丽妃低头看一眼自己小腹,“母妃有经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是错觉。”
“嗯。”更私密的宁远也不好问,再度略过,“那母妃打算何时让父皇知道?月份一大,只怕瞒不过宫里人的眼睛。”
“唉……先拖着吧,至少要拖过头三个月。”
“好,那这三个月的饮食一定要注意。我看宫里的人都不能信,不如这样,由我从宫外带进来,不管是菜蔬还是药材,都放心些。”
“会不会被人察觉?”
“这个由我来想办法,母妃只管安心等着便是。母妃要切记,除了我,谁给的东西都不能吃。”
“好,听你的。”丽妃笑起来,“好了不说我了,该怎么做母妃都有经验,当初那么难,母妃还不是将你拉扯大了。你们还是想知道和乐那孩子的消息吧。”
跟自己母妃自不必扭捏客套,丽妃主动提起,宁远便顺着问:“有消息了?”
“嗯,香叶传过一次消息,说瞧见有人半夜悄悄潜入青鸾宫。她以前还不知道,就是你们让她盯着她才发现。也是巧,那晚她负责值夜,有人影一晃而过,她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人影一晃而过,可见其人轻功了得,要不是香叶预先就有意留心,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这便很明显了,要么是宫外的江湖绝世高手偷潜进宫,要么就是宫里的侍卫、某人的死士,无外乎这三种情况。
“香叶的意思,对方有身手,她贸然凑上去纯属找死,所以并未打探到更多。但若是那人来的次数多了,她也能发现些规律,到时再看看如何行事。”
“香叶此举是对的,想来那人与和乐也不是初次来往,往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无谓送命。”
“我也是叫宝莲这般回话的,这宫里的事啊,都慢得很,背地里的阴暗总是经年累月才一点点显露,咱们慢慢等,不急。”丽妃拍拍宁远的手。
像是静妃之子,二十五年过去才旧事重提,像是宁远的嗓子,十多年过去才重新医治,再像是皇后的累累恶果,到现在都尚未被揭发。
宫里的时间仿佛和外界不一样,宛如宫墙是一道结界,将它与外界隔开,在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里面的人过着独属于他们的另一种规律的生活。
不再讨论此事,宫里那位三臂畸儿的下落也尚未现出苗头。宫里的太监何其之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碰到一块儿去,且有的找呢。
当夜宁远与章文昭就宿在宫里,有了晟景帝的口谕,他们行事就大胆起来,直到第二日的午后,才从丽妃院儿里离开。且这回无需再去任何人那里走过场,径直出了宫。
出宫后,宁远就寻思起如何给丽妃送吃食的问题。
安胎保胎的药倒是好说,让青莲去民间药铺里买了,命人家大夫给制成药丸,随便装进小盒里收在袖中,就能轻松带进宫。然吃食却无法也制成小药丸大小,要运送尚有困难。
再说尽管有晟景帝的许可,他们也不能真天天往宫里跑,次数多了若是晟景帝听报听得烦,又觉宁远一个已出嫁的公主还跟没断奶似的黏着娘没出息,到时一气之下收回成命该如何是好。
对此,章文昭的意思是:“那就一次多送,屯够母妃吃七八天的量,十天半月送一次。总归只需母妃一人的口粮,也不会吃去太多。”
“送一顿的口粮尚且难办,如何一次送那么多天的?”宁远不解。生食的一颗白菜都不好藏,而熟食所占空间小些,但熟食绝不可能放置七八天之久,那都馊了。
“不如叫章婵做些点心来?”章文昭提议,“就说章婵学了乡野做法,别有一番风味。到时章婵的点心装一小份,剩下的食盒里装果蔬。”
“可以……试试?”宁远想到章婵每次来公主府都拉着个板车,如果说他们进宫拉一板车,说是章婵所赠,倒是完全不出乎人的意料呢。
“先试试,这法子肯定也不能常用,下次再想新的招数。”章文昭说着就撺掇宁远换衣裳,回章府去。
当然,找章婵是其一,把章忠堂收藏的画给他老人家送回去,也十分要紧。章文昭是不敢一个人回去的,必须要拉着宁远给他做挡箭牌。料想章忠堂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给宁远摆脸色。
计划通,章文昭亲自给宁远挑选了一条裙子,“走,现在去正好能蹭一顿晚饭,说不准还能从阿翁那儿听来更多消息。”
“好,依你。”
拿走章忠堂心爱的画,直面晟景帝,这些本就是章文昭为了他才做的,宁远自不会扫兴,拿着章文昭挑选的裙子转身去换。
这回他们先派阿宝去章府通报了消息,随后才到。
因提前得知了他们要回来,章忠堂亲自在府门口迎接,见章文昭从马车上下来,脸黑得如同锅底。
章文昭吓得立即转身去扶宁远,突出一个眼不见心不慌。
然老人家威严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断绝了章文昭逃避的可能,“昭儿,一会儿你先到书房来,阿翁在书房等你。”说着手中御赐的长寿杖重重一杵地,冷哼一声。
“是,孙儿这便来。”章文昭扶着宁远下了马车,应下章忠堂的话。
见宁远露面,章忠堂脸色和缓几分,行了礼将人迎进府内,之后便拄着杖健步如飞先行离开。章文昭只得摸摸鼻子,安顿了宁远后,带上那幅画跟着去了书房。
到书房中,章忠堂背对着章文昭不肯理人。
看着祖父倔强又伤心的背影,章文昭上前软声细语“阿翁长阿翁短”,好一阵哄才把人哄好,末了拿出那幅画在他面前晃一晃,就见本已放下遗憾的人瞬间高兴得两眼放光。
“阿翁也太不信孙儿了,这不是好好的给您送回来了吗。这几日,白气了吧。”
“哼,你也好意思邀功,若不是圣上体恤我年老还得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孙子,这画你能完璧归赵?”
“阿翁看破何须说破,这画您原封不动收回来,不就是最大的幸事。”章文昭轻咳一声。
“哼,没有你,我本也不需要收回来,要什么幸事?这本就是我的!”
“是是,它是阿翁的,也只能是阿翁的。”章文昭顺着他。
章忠堂又是一声冷哼,不理人了。他拿起这幅画仔细端详,片刻后珍而重之地卷起来,刚抱着画要动作,想到这屋里还有个不省心惦记他宝贝的章文昭,想要藏画的身形顿时一僵,又将画默默地放回了桌上。
看出这是打算等自己走了再藏,章文昭眼神飘了飘,聪明地什么也没说。
爷孙二人对峙片刻,章忠堂喝了几口茶压压火气,再开口时便与章文昭说起正事:“你拿我的画去献了什么殷勤?圣上没答应你?”
“答应了。您不是也说了,圣上体恤您,没有夺人所爱。”章文昭快快跳过这一话题,免得老爷子又生气,便爆出个惊天消息,“母妃她,有孕了。”
“你说丽……”章忠堂说到一半忙收口。敛目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也是好事。最好娘娘能得麟子。”
章忠堂想的长远。
照目前来看,他这孙儿和康平公主情投意合,章家未来还要靠章文昭,他们章家上哪条船早已不言而喻。
而往未来看,这两个人又都是骄傲之辈,眼里容不得沙子。宁远不会允许章文昭有别的女人,章文昭对宁远亦是如此。故而他二人难有后嗣。
那么即便宁远终登大位,没有后嗣继承大统,那些个旁支的亲王就会蠢蠢欲动,加之朝中纳妃的言论定然不断,这位子必坐不安稳。
如今最好的解法,唯有丽妃诞下小皇子,自幼养在宁远身边,悉心教导,将来兄终弟及,方可保皇位安稳,保虞国内政太平。
若宁远和章文昭当真争气能走到最后一步,丽妃此时有孕,难保不是天意。
“还是阿翁想得周到。”
“你不也这般想?”章忠堂戳穿章文昭。小子还跟爷爷面前装呢,那丽妃的孩子,和章文昭实际并无血脉关联,就是章家这几个兄弟姐妹,章文昭也不见热络,又怎会真将丽妃的孩子放在心上。
“是,除了殿下,旁人我并不在乎。”章文昭被戳穿也不慌,他是祖父看着长大的,自然瞒不过他老人家。
他的想法的确和祖父一样,丽妃这个孩子在他眼里只是可利用价值高,才值得保护。至于那些喜悦、激动的情绪,只是为了宁远而装出来的。
所幸他装得足够真,没叫宁远看破。
第146章 风雨欲来
“此事,你与殿下有何打算?”章忠堂照例先问章文昭的意思。
“幸得阿翁的画相助,父皇允许我与殿下可随时进宫看望母妃,殿下不放心,想着从宫外带吃食与药物给母妃送去。”
“这可不是易事。”章忠堂想法和宁远一样,药好带,吃食却不方便,“这么说……宫里还不知道娘娘有孕?”
“嗯,母妃的意思是要拖一拖,不敢告诉任何人。”
章忠堂点点头表示认可,“那你们想出办法了?”
“打算先借九妹妹一用。”章文昭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祖父听。
听罢,章忠堂笑着摇摇头,“也算是个招数。”
“三个月说长不长,且这期间难保不会有其他事发生,其中定有转机可寻,现在多想无益,先将眼下过去再说。”
“嗯,说到其他事……”章忠堂看一眼章文昭,不确定他是不是早想好了要从自己这里套话,“大皇子殿下两次遇袭,你有什么想法?”
“不瞒阿翁,其实孙儿都知情。”章文昭遂把自己对池国公自导自演的分析,以及与静妃交谈后静妃的谋划讲来。
第一次遇袭的内情朝中的聪明人定然多少能猜到,章忠堂自不例外。他没想到孙儿竟然知道第二次遇袭的内情,比他知道的更多,连这遇袭的幕后主使都知道,甚至孙儿差点就成了这幕后主使。
这叫章忠堂甚是欣慰,如此下去,章文昭和宁远,不是没可能笑到最后。
但章忠堂也有章文昭不知道的消息,那就是第二次遇袭的内情比章文昭以为的要复杂。原本他还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尽管现在仍然云里雾里,但章文昭带来的消息也算补全了空缺的一部分。
“此事尚有蹊跷之处。照你所说,静妃娘娘谋划了这次刺杀,然大殿下与池国公命大再度逃过一劫。那你可知道,大殿下的车队里发生了什么?”
“阿翁这话是什么意思?车队里?难不成还有内奸?”
“是否是内奸尚无定论,只是的确有一事奇怪。行刺之人虽已被禁军抓到,然无一活口留下,全都服毒自尽。按理说以禁军之能,不会犯如此大意的错误。”
“不是行刺之人手段太过高明,便是有人需要他们灭口。行刺之人若真高明,也不会被抓住,难怪阿翁如此问我。您是怀疑……这次行刺倒是合了大皇子的心意?”
“有这种可能。除了静妃还有谁不希望他们活着,禁军不会,他们要向圣上交差,那么只有可能是大大殿下或池国公。”
是有些绕,但仔细想想也能想通。
以禁军的手段,想要留下一个俘虏的活口不难,那行刺之人能被擒,可见身手在禁军之下,必不可能再搭人进来营救,最初的命令定然是被抓就自行了断。而他们显然在禁军手里了断不了,本事不够,但如今人还是死了,就一定有别人杀了他们。
在大皇子宁高觉的车队,在禁军眼皮子底下杀人,前面也说了外人办不到,那么只有可能就是车队里的人,不想让他们活。
现在已知是静妃派人去刺杀大皇子,若是车队有内奸,杀人定是为了保住静妃,那么这个内奸就是静妃的人。可这样一来,静妃当初直接让内奸偷袭或下毒就是,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再派人去行刺,这说不通。
因而只能认为,是车队里的人杀了俘虏,是出于别的目的。这个目的尚不得知,但这车队里的人,能有这样的权力与谋算的,也只有大皇子和池国公二人。
然池国公先前已经谋划过一次遇袭,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只需等着回京嫁女儿便可,没有道理还要再来一次。增加风险不说,再次遇袭再度拖慢回京进程,他的女儿不就也拖着暂时不能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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