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则生变,池国公想来是现在比谁都更想尽快回到长京。
如此排除下来,可疑之人,就只剩了大皇子一人。帮着想杀自己的人毁灭证据,一般人可真干不出这样的事。
“过犹不及,大殿下不该杀那些人。”章忠堂慢悠悠地品着茶。若不是俘虏全死了,他们还不会想到这么多。
“阿翁可能知道大皇子为何这般?”章文昭试探道。他是想不出宁高觉这样做的理由。
“怎么,我看你是惦记我手里那点人。现在还不是时候,日后再说吧。”章忠堂还不能把自己的人手交给章文昭,以章文昭目前的能力,驾驭不住。况且章文昭还是该有自己的人手,他的人,未必会对章文昭忠心。
“阿翁您这可这是错怪我了。”
章忠堂不理会他这话,即便章文昭此刻没想,之前也一定想过。
“可惜阿翁也不知情,此事还是从来报信的禁军那里打听来的,大皇子的车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嗯,孙儿会去查的。”章文昭的心上又多了一件事。
上一世也是这段时间,大皇子宁高觉从西南回来,只是没有这两次遇袭,顺利地回到了长京。如今也不知这变故是好是坏。
章文昭想知道,是上一世没有阻碍,没有给宁高觉想出谋划的契机,还是无论哪一世谋划都在,只是出现的时机不同,因遇袭让这谋划提前暴露了出来?
上一世……上一世宁高觉回京后做了什么,章文昭实在想不起来了。
正如宁远所说,宁高觉是个胆小怕事从众心理很强的人,人多的时候会偷偷趁机踩一脚落井下石,自己单独一人却是不敢动手。
这样的人,难道是受了谁的蛊惑,才会决定出手吗?总不能是池国公蛊惑的他。
等章文昭再回神时,章忠堂已不在书房中,门大开着,只留他一人在这里沉思。
他们爷孙俩这次书房密谈,利用的借口便是章忠堂气恼孙儿拿走他心爱的画。想必章忠堂离开时,一定假装得余怒未消,因而章文昭从书房出来,又是拍土又是揉膝盖,好似真被祖父罚了一般。
那头宁远一早就找上了章婵,在章文昭与章忠堂书房密谈时,宁远已经借由阿宝之口,将自己想要一些风味点心的事告诉了章婵。
听说是想给宫里的丽妃娘娘尝尝,章婵一蹦三尺高,当即就撸着袖子要去厨房,好歹是被宁远给拉住了,让她冷静一些。
他想要的风味不止味道,样子也要别致一些,要看上去是大家没怎么见过吃过的,这样才值得往宫里送。
以往每回来,章婵都会拉着姐妹们缠着宁远,这回宁远给她出了考题,难得让她安静下来,嘴里不断嘟囔着宁远的要求,丢下他主动回房闭关。
路过的人瞧见章婵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还吓了一跳,当是她出了什么问题。
等章文昭再见到宁远时,宁远已经在主院假山旁的小厅里,和婆婆崔氏对坐饮茶了。
左右还不急,章文昭便坐下来一同喝茶,听崔氏对宁远聊天。
二人想好了,宁远治好了嗓子的事绝不能往外说,因而章家人都不知道。崔氏还当宁远是个哑巴,絮絮叨叨自话自说,无非是谁家闺女该嫁人了,哪位大人又纳了一房姨娘。
女人不被允许参政,后宅里能聊的也只有这些。
而说到后来,不知怎么绕的,话题又绕到了孩子的问题上去。眼看着崔氏又要隐晦地暗示二人生孩子,章文昭忙拉着宁远跑远了,气得崔氏茶水都洒出来些。
躲过崔氏,二人迎面遇上章文昭的弟弟妹妹。他们比起其他弟妹而言,与章文昭在血缘上要更亲近一些,因为他们是章孝谦娶的姨娘所生,与章文昭同父异母,不像其他弟妹乃是他二叔三叔的孩子。
但章文昭对他们却不见与对其他弟妹的区别,冷冷淡淡看过来,用眼神询问他们有什么事。
大一些的弟弟章文正拉着小一些的妹妹章如,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在章文昭面前瞧着畏畏缩缩的,显然对他们这个哥哥有所惧怕。
倒是宁远对这些弟弟妹妹更为亲和,只要没有被刻意养歪,章家这几个目前来看,都是还不错的孩子。
到底是一个爹生的,宁远隐约能从这二人身上瞧见章文昭小时候的影子,怀念之余,对面前两个小娃娃就多了几分柔情。
他俯身摸摸二人的小脑瓜,鼓励他们有话就说出来。
“我们也想跟哥哥嫂嫂一起玩。”章如见宁远温和,本能地靠近对方,抱住了他的腿,“上次哥哥都带二叔和三叔家的人去玩了,为何不带我们?我们才是唔……”
“你不要乱说话!”章文正紧张地捂住了妹妹的嘴,眼睛瞪得熘圆。
这两小娃娃也不是同一个姨娘所出,他们的母亲私底下说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你们才是什么?同是庶出,还分起谁是谁了?”章文昭对这些弟妹的态度倒是公平,即便是他爹的种,那也同样是姨娘生的,又有多少区别。
他看不上的,是章如的娘都乱教些什么东西,还想离间章家人的心不成,该让父亲好好管一管。
“哥哥,我错了。”章如认错倒是快,嘴一瘪就掉下泪珠子。
宁远无奈,难怪章家的小辈在章文昭面前都这般听话,从小就面对着一个威严冷漠的哥哥,脸一黑管你几岁,谁敢造次。
他抽出手帕给章如擦擦眼泪,又看向章文昭。
章文昭得令,脸色缓了缓,“你们都是章家的子孙,自当为家族考虑,不必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两个小的忙不迭小鸡啄米般点头。
“上次不带你们……并非我不愿,只是你们还太小,我是去爬山,万一你们摔下来如何是好?”章文昭顿了顿,“下次带上你们一起。”
“嗯!”两张小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容。
“这个送给嫂嫂。”章如胆子大起来,往宁远手里塞了个东西,羞红了脸望着他偷笑。
宁远打开掌心一看,是一只绣得歪歪扭扭的布娃娃。
“是我自己绣的。”章如挺起胸脯,很是自豪。
她以前只能偷偷看宁远,觉得宁远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可惜她娘说她的身份不能接近他,她很是遗憾,也只能自己默默绣了这只布娃娃,还以为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今天是章文正来找她,说见到哥哥嫂嫂单独在小花园里,正好他们的娘也不在身边,这才大着胆子熘了出来。
没想到嫂嫂这般温柔可亲,和她娘说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她这明明可以接近对方啊。
“多谢。”章文昭无意践踏章如的心意,替宁远道了谢。
两个小的再度扬起了脸,满脸的惊讶。
章文昭无奈,他竟不知自己在弟妹心中是这等形象?他是严肃,又不是不讲理。
“好了你们去玩吧,下次一定带上你们。”
“嗯。”两小只重重点点头,拉着手欢欢喜喜跑走了。
第147章 两种可能
“这是……”宁远看着手上的布娃娃,实在看不出它是谁,只是直觉章如一定是照着某个人的样子做的。
“是你。”章文昭忍不住笑。
这么丑的脸自然看不出和宁远有分毫关系,只是这布娃娃衣裳的配色,却叫章文昭认了出来,正是二人新婚后第一次来章府时,宁远身上穿的那一套。
章如的手艺也……还行,至少除了配色,勉强还能让人看出衣裳的样式。
“……”宁远无言以对,越看这眼歪嘴斜的布娃娃,越不肯承认这就是自己。
“不喜欢便扔在房里,娘会替你收起来的。”章文昭随手拨弄布娃娃的头发,一绺一绺的,丑死了。
“好歹也是一片小妹心意,留着吧。”宁远捏捏鼓鼓囊囊塞满棉花的布娃娃,把它交给了阿宝保管。
章文昭朝布娃娃再看两眼,收回目光不再在意,“章婵那里你可去说了?”
“嗯,已经说过了,过两日她若是做好了,就将点心送来公主府。正好趁着这些天叫青莲把药送来。”宁远看向章文昭,“倒是你,阿翁真罚你了?”
听宁远把章忠堂叫阿翁叫得这般顺口,章文昭也说不出自己是个怎样的心情,只觉宁远是当真将自己的家人也当做一家人看待,而非以公主身份看待臣子,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
“怎么?你、你哪里伤着了?”宁远见章文昭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还以为他真被章忠堂家法伺候,拉着人就要回房查看。
还未来得及动作,自己却先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你这是怎么了?”被抱着,宁远自然而然将手环上章文昭背嵴,轻拍着。
章文昭不答,将人抱得更紧一些,半晌,满足地喟叹一声,“阿远。”
宁远也琢磨出些味儿来,轻笑着在章文昭耳边落下一个吻。
阿宝自觉走远些等候,不提防一只小团子就闯了过来,好险被他一把拦住,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章如。
“呀!”章如人不大倒是眼尖,一眼瞄到章文昭与宁远,瞬间用自己的手捂住了眼睛,又忍不住想从指缝里偷看。
“如小姐,您别闹。”阿宝绕到章如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章如还要探头去看,阿宝也不敢真对她怎么样,只能用身体去挡,一来一去,倒像是二人玩上了。
直到章文昭的声音传来,“阿宝,章如。”
章如便绕开阿宝欢欢喜喜跑到二人面前,小小年纪放光的眼神不住落在二人脸上、嘴上。
宁远被她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暗地里戳戳章文昭的腰。
“你回来做什么?”章文昭会意,大手摁在章如头顶,就把她的脑袋压得低了下去,只能看着面前华贵的布料以及二人的鞋子。
“我、我想告诉嫂嫂,等我像婵姐姐那般大了,我也给嫂嫂做点心!我还要给嫂嫂绣花,比奵姐姐绣得还要好!”章如在章文昭手下不敢动,只有一双眼珠在乱转。
“……你志向倒是不小。”章文昭神色古怪。
年纪差距在虞国并不是什么大事,像章如的娘亲宋姨娘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而章孝谦已是年近四十。章如现在八岁,可想当年宋姨娘进门时的年纪。
再者,一户人家的两个女儿嫁给同一男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像江桥和她庶妹珠儿便是。此外,还有那种姐姐去世后,妹妹嫁过去做继室的,在虞国也很是寻常。
因而别看章如现在年纪小,要是她的志向就是盯着宁远,等她到能够嫁人的年纪时,再得知宁远乃为男子,那还了得?
小丫头片子眼光倒是好得很,章文昭不禁有些咬牙切齿,手下压着人脑袋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你瞧瞧你婵姐姐,不愿做寻常闺阁女子反要学杀猪,她那一身杀猪手艺放眼长京几乎无人能敌,这才叫志向,你盯着你嫂嫂做什么?有功夫不如学学你婵姐姐。”章文昭哄劝道。
“可我不喜欢杀猪。”章如委屈巴巴,话说完就感觉自己快要被章文昭压到地里种成萝卜了。
“……总之往后你就懂了,不是要你学杀猪,你只管学她那不同寻常的志向。”章文昭给小丫头打开全新的认知,“这样,你好好想想,除了和你嫂嫂有关外,你最想做什么,只要你想到,不管家里人怎么说,二哥定助你实现。”
“嗯……好吧。”章如似懂非懂。
“好了,回去想吧。”章文昭摁着她的脑袋把人摁调转了方向背朝着二人,再在她背上轻轻一推,给推远了。
阿宝立即上前继续推,把还迷煳的章如推回了她与宋姨娘居住的院子里。
“噗。”宁远在一旁看得好笑,这会儿才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便是这般哄骗她的?万一真叫她去学了离经叛道之事,你岂不是害人不浅?”
“她身在章家,再离经叛道也不会做出有违道德之事,想做什么随她去,本也不靠她光宗耀祖。难道你不觉得章婵那样也不错?以前我不曾关注过她,接触多了便发觉,女子能活成她那般,也是不易。”
“你当真不是在骂她?”宁远调侃道。
“自然不是。”章文昭摘去落在宁远头上的一片落叶,“是真这般想。”
原本章文昭是想,章如爱变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只要别打宁远的主意就好。但说着说着,说到章婵,这份感慨变得真心实意起来。章婵的确是当今虞国少见的女子,也还不错。
“好了不说她们了,我从阿翁那里听来些消息,阿远帮我参详参详?”
“好。”
二人便漫步回了屋里,有阿宝在门外守着,这里最是安全。
随后,章文昭就将他与章忠堂的猜测说来,要宁远参详的,便是宁高觉此举可能意欲何为。
宁远听罢思索片刻,再看向章文昭的眼神,却有几分怀疑,“你当真没有想法?”
“难不成还要骗你?我骗你做什么?”章文昭只觉好笑。
“这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宁远摇摇头,没再纠缠于这一点,“你忘了,我大皇兄从哪里回来?”
“西南苗疆啊……你是说……”章文昭忽的变了脸色,他知道为何宁远要质疑他了。
也难怪,他还在执拗于前世今生的问题,总是在想宁高觉上一世到底有没有阴谋,钻牛角尖钻得太深,倒是把正要紧的给忘了。
他暗暗反省,上一世只能做参考,不可过于依赖也不可沉溺其中,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迷障了。”章文昭反思道,“我早该想起来,西南苗疆擅用蛊毒,宁高觉去了一年之久,不会全无收获。”
“嗯,大皇兄身边也有一二谋士为他出谋划策,我猜他应是在西南有所收获,就不知是静妃派去的杀手意外撞破了他的秘密,还是说他对车队做了什么,心虚之下,要先一步消除可能的变数。”
第一种情况很好理解,无非是宁高觉从西南苗疆得到了某种害人的毒虫,想要带回长京实施某种计谋,但由于静妃派去刺杀的人奔着他而去,说不准半夜三更行刺时,正巧撞见宁高觉在他房中检查蛊虫是否完好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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