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拿出手机,强撑着打架的眼皮,狠下心,把之前欠舒颂一的钱一口气全转了回去。
一分没给自己留。
并备注:还给你,就此两清。从今往后我们公事公办,井水不犯河水。
转完,封言舟抱着手机等舒颂一的回复。
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拿起手机一看,对面回过来一条“?”。
而银行账户里,是舒颂一转回来的,原基础金额上乘以两倍的钱。
封言舟一下子清醒了。
他对着手机上的金额数字前前后后数了十遍。
这才确定舒颂一是真尼玛的疯了。
衣服都来不及换,封言舟就这么穿着自己身上的长袖睡衣,拖着拖鞋顶着鸡窝头来到对方卧室门口。
“咚咚咚!”
他敲门。
两分钟后,门开了。
甚至没看清舒颂一睡觉被打扰后充满起床气的脸,封言舟劈头盖脸指着自己亮着的手机屏幕就说:“这是什么意思?”
舒颂一拧着眉,闻言冷冷掀起一眼。
然后“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封言舟停顿一秒,毫不犹豫地抬手继续敲门。
舒颂一又来开。
“回答我。”封言舟说。
说着,他还伸手把门框抵住,不给舒颂一再次关上的机会。
推了两下推不动,舒颂一具有压迫性的目光沉沉朝他看过来。封言舟不卑不亢地回望着,表情坚定地在等一个答案。
就这么对视到舒颂一终于开口:“非要为了这点事打扰别人睡觉的话,我讨厌你。”
“我也不喜欢你的钱。”封言舟说,“不要可以捐给别人,别给我。”
“谁说我是不要才给你的?”舒颂一本就因为被吵醒不爽,此刻又碰上封言舟纠缠不休,他一下子语气没控制好,说话变得有些重,“非要别人哄着你才收吗?”
“谁要你哄着了?”封言舟皱眉,“听你说一句直白些的真心话,就这么难吗?”
两人吵架的声音似乎有些大了,引来隔壁房间开心与KK的注意。
接连两间房门被打开,封言舟余光里能看见开心与KK躲在门后面的半个脑袋。他有点烦,不喜欢这种被人当成傻瓜围观的感觉,推门的那只手不自觉更用力了。
“你俩别吵架呀,有话好好说……”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KK忍不住小声开口当和事佬。
而开心则是一脸疑惑:“你俩又咋了,怎么一大早醒来就吵架?”
队友的询问与安抚并没能让他俩之间的气氛缓和一点。
封言舟感觉到舒颂一放在门后的手又开始用力,他张了张口,又想要说些什么,身子却猛地被人往里扯。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脚步几乎是踉跄地被舒颂一拉进房间里,房门在身后“砰”地一声被关上,随后是他脊背撞上门板的动静。
封言舟头皮紧了一瞬,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他盯着眼前的人,本就不算清醒的脑袋此刻甚至有些发蒙。
舒颂一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一只手撑在门板上,表情与语气都是冷的,却火把似的烧着了封言舟的耳朵。
“我昨晚已经说了,‘我讨厌你讨厌我’,这句话听不明白吗?还要我怎么直白?”他们两人之间隔得并不算太近,舒颂一克制地与封言舟保持着距离,但身高的差距此刻还是被体现出来,他要微微扬起下巴才能看进封言舟的眼底,“给你转钱你打欠条,叫你双排你不情不愿,请你吃饭、问你是不是不开心你也不说。我都这么做了,还要怎样?非要我怼着你的脸说‘我喜欢你你游戏打得真好我们做朋友吧’才行吗?封言舟你几岁啊?”
一串一气呵成的输出把封言舟说得懵在原地。
他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没和这人说过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他甚至没承认自己不开心,就因为舒颂一逗他的话而烦闷了。
而昨晚自己在听见舒颂一说的那句话时,确实是没有听清楚后面的话音的。
……原来舒颂一是这个意思吗?
而此刻,对方反问太多,他甚至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应该先回答哪一句话,表情严肃地沉思半晌,才迟钝地说:“昨、昨晚那句话,我没听清,不是没听懂。”
说完又觉得自己打磕巴很丢人,立刻闭上了嘴。
话音落下,封言舟感觉到揪着自己领子的那只手顿了一下,松开了。
他垂着眸,余光看见舒颂一往后退开两步。
一阵沉默过后。
“你先出去。”对方冷声的命令砸进他耳里。
封言舟却一时站着没动。
他也不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眼前的地板,对那已经走开的人说:“给你打欠条是因为金额太大了。毕竟是刚认识的队友,我不想欠你那么多。”
“双排我也没有不情不愿。”
至于那天不开心……封言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把真相说出口。
他说完那些,周围又沉默下来。
封言舟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没能等到舒颂一的回音,打开门出去了。
也就没能看见自己身后,背对着他坐到床沿的人垂下头抬起手,十指摁在脸上,一副懊恼又沮丧的模样。
事情又变成这样了。舒颂一想。
封言舟刚出门就与门口撅着屁股在偷听的三人面面相觑。
开心第一个反应过来,左手小祥右手KK地把那两人拎起来就跳开。
小祥跳开的同时还在往屋里头东张西望。
“你出来啦?”为首的开心假装若无其事地笑笑,扯开话题,“行李整理好了吗?我们都今天的飞机走。”
封言舟反手把舒颂一的房门带上,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面前三人的脸,硬邦邦丢下个字:“嗯。”
应完,他直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一秒钟都没犹豫。
留下走廊上惊魂未定的三人。
“卧槽,真吵架了。”开心呼出口气,小声说,“还挺激烈。”
“你听清了?我只听见什么‘我讨厌你’‘我喜欢你’的……他俩到底在说什么事情?”KK一脸懵逼,回想起自己听见的谈话内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开心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大笑起来:“虽然我也没太听懂,但是被你这么一摘,怎么感觉队长和小狗真跟谈恋爱似的,吵架还说这种东西啊。”
“没准儿就是呢。”小祥这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他这一句直接让空气沉默了。
过了好久,开心才瞪着眼睛看他:“话可别乱说。”
小祥耸耸肩,不以为意:“那我开玩笑的。”
KK笑了两声:“一语成谶就好笑了。”
“你最近怎么这么有文化?”开心又瞪向KK,“走出半生归来我才是队里的原始人?”
小祥打了个呵欠,拍拍他肩:“知道就好。我继续理行李了。”
说完便走了。KK后脚跟上。
留下开心:“我讨厌你们。”
*
队里除了封言舟家在本地,还有一个舒颂一放假留宿基地,其余三人都要搭乘下午的航班回去过年。
伟哥把开心他们送上去机场的车,又给封言舟安排了一辆车送回家里。
舒颂一则和伟哥一起,站在基地门口目送队友离开。
“回去峡谷见啊,”开心摇下车窗给舒颂一抛了个飞吻,“想哥哥了就直接打电话,我们随时都在,么么哒。”
舒颂一被恶心得满头黑线,险些一脚踹过去:“快滚。”
他嫌完开心,不自觉地往后方坐着封言舟的车看过去一眼。
但那辆车车窗紧闭,因为是单向玻璃,看不清车里的情况。
舒颂一瞥完就很快地收回视线。
封言舟隔着车窗,看向那个站在伟哥身旁正双手插兜站得笔直的人。
舒颂一今天没戴眼镜,冬天灰败的日光将他平静的脸照得肃穆又冷清。
他其实想问舒颂一难道不回家吗?为什么不回家呢?
但又问不出口。
毕竟早上一架吵完,他心情更复杂了。
舒颂一不讨厌他。
但舒颂一又是个很少讲话直白的人。
他有些苦恼地发现,自己在与这人面对面发生过冲突之后,脑海中萌生的竟然不是远离这个难懂的家伙。
而是想要费心思去理解舒颂一每句话的含义。
原来十八岁要苦恼的事情有这么多吗?
封言舟想着想着,把脑袋靠上车窗,垂下眸,不再盯着舒颂一的身影看。
照顾母亲,与队友社交,解决矛盾与情绪,还有经济上沉甸甸的压力。
早知道十八岁要苦恼的事情这么多,他就不总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了,停留在十四岁就好。
那时候母亲没有生病,他对英雄联盟这个游戏的追求也仅仅停留在单纯的“好玩”上,飞鸟哥哥也没有和他失联。
车子启动了,缓缓离开基地的大门口。
封言舟低头打开手机,盯着自己一个小时前给母亲发过去的那条“我回来了妈妈”,手指一下一下地划拉,却刷不出母亲的回复。
他叹了口气。
第32章 是朋友吗
虽然这段时间,确实是在与舒颂一相处这件事情上煞费苦心,但封言舟一回家就暂时把这件烦心事搁置了。
推门进去时,张姨正佝着腰打扫地上摔碎的陶瓷杯碎片,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学时自己参加学校里的画画比赛,拿了一等奖,学校送的奖励品杯子。
这是发生什么了?封言舟有些怔然。
他边换鞋边问:“我妈呢?”
“杨姐?屋里呢。”张姨扫完最后一块碎片,直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她刚刚不小心把这杯子碰了,情绪忽然崩溃,我安慰了好久。但最后只是让我出来,自己一个人留在里头哭。我劝不住。”
听着张姨语气小心的陈述,封言舟捏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拳,拧着眉环顾四周——
屋内没开暖气,张姨裹着厚重的棉衣。电视黑着,对面的沙发上丢着几个些许凌乱的毛线团,那条母亲一直织着的围巾不知所踪。
“她最近心情似乎也不太好,一直都不让我告诉你。”张姨观察着他脸色,见缝插针地继续小声补充道,“上次你带她去医院回来,当晚还不小心摔坏了一副据说是你三岁时吃过的碗碟。因为这事那天晚上杨姐也哭了很久,我想偷偷给你发消息,被她看到,手机给她拿去,把编辑好的内容全删了。”
母亲的反常叫封言舟眉心是越听拧得越紧。
他看着张姨,斟酌片刻还是为了确认放心,又问:“张姨,你没有跟她说一些什么吧?”
“怎么可能哟!”张姨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都在你家做了一年多的事了,这点规矩哪能不晓得?所以我也不大明白你妈妈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总之最近情绪不太稳定,脾气也有些古怪起来。”
两人说着悄悄话,房屋内却在这时忽然传出来一声声呜咽与抽泣。声音不大,却正好让房间门口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辛苦了。”封言舟对张姨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循声走进去。
他进门便见母亲呆滞而了无生气的,对着窗外发呆的脸庞。
“妈。”封言舟叫了一声,疾步走到在女人身旁,缓缓坐下。
听闻动静,杨沛花一点一点地将脑袋扭过去。她干瘪枯黄的脸上纵横着死去的泪痕,嘴角却硬生生挤出一点毫无说服力的笑意。
开口,那嗓音仿佛让粗沙砾裹着滚过般从喉中挤出来:“粥粥,回来啦?”
明明前不久才见过,封言舟无法想象这样短的时间内母亲是怎么突然看起来又老了十岁一般的。
他喉咙有些泛酸,酸得梗梗得疼,用力几下咽进肚子,伸手抚掉那让病痛折磨得织满皱纹的脸上的泪痕。
“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指腹碰上女人的脸,封言舟甚至不敢用力,连带着声音都变得轻轻的,“好点了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吃了。”母亲回答,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妈妈感觉好多了。辛苦我的粥粥。”
女人疲惫而温柔的话语刮过他耳蜗,血似的滴进封言舟心底。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对妈妈扯起嘴角笑了笑。
母子俩就这么沉默地对望半晌。
“明天天气很好,下午我带你出去散步吧,”封言舟想了想,说道,“散步完带你去吃海底捞,好吗?”
杨沛花不知道什么是海底捞。
但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出门去吃饭,她用力摇了摇头,枯槁的手弯得像鸡爪,抓上儿子的手背:“妈妈不想吃那些东西。想吃粥粥做的饭。”
母亲的手是凉的,软的。她身上衣服并不单薄,人却摸着很冷。
封言舟颤了颤眼睫,低声应道:“好。”
母亲又冲他温温地笑了笑。
像是想起什么,母亲笑完,又忽然说:“上次医院里,碰到你的队友,他和我说了好多呢。”
话语让封言舟一顿,想起那天舒颂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当时因为刚知道母亲治疗费用增加而感到压力山大,加上偶遇得莫名,对待舒颂一的态度并不算很友好。
“他说什么了?”封言舟顺着母亲的话问下去,脑海中却记不起来那天遇见舒颂一的原因。
那人似乎没有告诉他过。
“说你呀,很厉害,很勤奋。”母亲回忆着,慢悠悠地说,话音让封言舟逐渐抬起思考时向下垂落的眼皮,“怎么说的来着……强心脏?还有脾气很好。很善良,很优秀,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很欣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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