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吝俭一顿。
也是。自己不就是为了要见苻缭才如此着急?既然已经见到他了,在哪都是和他在一起,何必拘泥地点。
倒是别那么快回北楚才好。
他便一把将苻缭送上马,苻缭小小地惊呼一声,等眼前再度清明时,视线已然高了一截,紧接着便是身后紧密贴合的身躯。
“坐稳。”奚吝俭边说边扶着苻缭,苻缭有过经验,知道该如何做,即使如此,奚吝俭的手也没有放开。
安采白看着那威风凛凛的骏马就这么慢吞吞地载着两人一步一步踏远,啧啧两声。殷如掣跑来跑去,将该统合的都整理一遍后才能喘口气,一转眼殿下已经带着世子离开,没觉得哪里不对,生怕落后殿下太多,又火急火燎地备马带着大部队回朝。
“你不着急?”殷如掣跨上马问安采白,“届时殿下登基大典,你也有功。”
“我要是不去,还能不封我不成?”安采白笑着道。
殷如掣摸了摸下巴,当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安采白见他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复,打下他支在下巴的手,道:“随口一说。怎么着他也是在北楚替我们扛了这么久,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也不能让有心之人嚼舌根不是。收拾好这边的残局我就赶回去,你们那边应当也不急着举行大典。”
她说着用力拍拍殷如掣的肩:“放心吧,肯定赶得回去。”
说不定都不用赶着回。
事实证明安采白是对的。当殷如掣驾马打算追上殿下时,怎么都看不见前面一匹马的踪迹,他以为是殿下急于回北楚,同样快速赶了回去,结果在北楚迎接他的只有孟贽一张冷脸。
倒不是孟贽有什么怨言,只是操劳这一大串事实在是太让人费心,孟贽又不愿交予他人去做,担心出什么岔子。一来二去,孟贽像是突然老了几十岁一般,眼底的乌青更重了,本就说不出来多少声音的喉咙此时像是完全失声。
“回来了。”
殷如掣从他的口型看出来了孟贽的话——也看出来了孟贽知道他能读出唇语,便一点声也不出了:“来干活。”
殷如掣看着面前的大片空地,毫无疑问上面的血迹才刚被洗掉没多久,他还能隐隐约约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回来就是单纯地要做苦力。
殷如掣往后退一步。
“我才刚回来呢……”他摆摆手,早知道就拽几个旧识和他一起赶回来了!
孟贽没再开口,就这么淡淡地盯着他,殷如掣也感觉出了一股淡淡的死意。
“我睡一觉就来。”殷如掣后退几步,见孟贽还是拉着一张脸,但是没说什么之后立即忍不住嘴角上扬,“真的!很快!马上!”
他说着快步朝最近的偏殿走去,反正只是需要躺下休息会儿,在哪其实无所谓。
孟贽可是实打实忙了好几天,得赶快帮上忙……不然孟贽真是要扛不住。
他跑过孟贽身边,听见几声嘶哑的音节,非常轻。
“好好休息。”
殷如掣咧了咧嘴,拍拍这个实际上大他不少的前辈道:“辛苦啦,孟公公。”
孟贽没理他,脸上露出一副惯常有些嫌弃人的表情,与为数不多的几名亲信又交代事情去了。
直到殷如掣躺下,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殿下怎么会比自己还慢呢?
刚想起这个问题,殷如掣便睡了过去。
“这样真的好么?”
反倒是在歇脚的苻缭心中过意不去:“这时候应该很忙吧,殿下是他们的主心骨,应当早些回去才是。”
奚吝俭将额边的碎发撩回耳后,道:“他们早习惯了。压着声音就行,现在可没人敢造次。”
在其他人眼里,奚吝俭可是自所谓出征后就离开北楚了,即使宫内的血味三天三夜的散不开,聪明的也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该处于被动的亲王是在何时翻盘的?他们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也就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以防奚吝俭还有更多的后手,突如其来地掐在他们的脖颈上。
何况他们的主心骨米阴也突然间没了声息……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们其实大概也清楚得很。
“而且,孤不想只当他们的主心骨。”奚吝俭走近苻缭,在“他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苻缭一顿,轻轻舒了口气。
“要是按自乱阵脚来说,我该算在敌人那一方才对。”他笑着道。
奚吝俭在他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下,颇有点审讯敌人的气势。
苻缭被这气势镇了镇,一时间呆愣地看着他就这么与自己拉近距离。
“总是想要逃啊。”
“过意不去。”苻缭隐约察觉他要说什么,期待的同时免不了想要逃避。
毕竟听见他不想听的东西的概率要远远大于他想听见的。
“首先。”
奚吝俭抓住他的手腕,像是要把他铐住:“我和季怜渎之间什么感情都没有,他也一样。”
第一句话就让苻缭反应了好一会儿。
若是平常,奚吝俭相信苻缭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并且做出相应推断,不过如今这个特殊时候,还是免了。
他发现了苻缭自己都没发现的事——苻缭的眼眶里已经起了层水雾。
“什么?”苻缭的声音不自觉哽咽。
奚吝俭心尖颤了一下,没有等待便继续往下说。
“我与他的一切,都是在做戏。”他顿了顿,又补一句,“而且是他提出来的。我那时正好缺一枚棋子”
“不过,没想到殿下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这个提议呢。”苻缭想了想道。
奚吝俭眉尾微微上提。
他能轻易答应,自然是季怜渎好拿捏。季怜渎自以为自己有筹码,殊不知他要让一个人消失在这世上何其容易,对他来说,只要季怜渎没用了,随时可以舍弃。
苻缭说完,见奚吝俭脸色微变,也意识到什么。
他不自觉四指并在唇上。
见自己想要隐藏的想法最终还是被苻缭参透,奚吝俭稍微偏过面去,像是赌气一般看向他处。
“我又没有要怪殿下的意思。”苻缭知道他与奚吝俭的观念自然是有所不同,“殿下难道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想你不高兴。”奚吝俭看着他,分明他比自己高大,苻缭却似乎感觉他在仰视自己一般。
苻缭心跳又加快了。
“殿下……”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殿下岂不是就听我废话了许久?”
要是季怜渎与奚吝俭并没有什么情感关系,那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在奚吝俭看来岂不是特别好笑?
“你是个很好的先生。”奚吝俭淡淡笑道,“可没有什么废话。”
就是自以为只是教授的举动在自己看来……不过这可是他自己要走进来的,到最后逃不出也是理所当然,奚吝俭认为苻缭可没有
奚吝俭是这么安慰的,苻缭可不觉得这件事就能这么平淡地过去。
“那岂不是你与小……季怜渎都看着我在那里胡闹了?”苻缭脸上已经泛出红晕,“太丢脸了……”
奚吝俭正笑着,要说什么,突然话锋一转。
“你原来叫他小季。”
苻缭卡了一下,更加不好意思了。
那不就是因为原主……但是,奚吝俭说的明明和小说里根本不一样啊。
苻缭几乎要忘记自己是穿进一本书里。
“我以为殿下一直喜欢季怜渎。”苻缭暂且采用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为了能让殿下听进去我说的话,我才这样说。”
“所以你对他也没什么想法。”奚吝俭眉尾挑了挑,流露出些许愉悦,转而又意识到什么,“但世子上心优季的事,可是自优季有名以来就流传开了。”
奚吝俭记得很清楚啊。苻缭想。这样,穿越的事情也瞒不住——虽然他本来也不想藏着。
苻缭张了张嘴,最终开口。
只是,他并没有先回答奚吝俭的问题。
“我还没完全弄明白殿下说的事呢。”他温和的语气突然显得有些强硬,“三两句话可打发不了。”
在奚吝俭听来,苻缭就是少有的在撒娇,想来他并没有真正怀疑这件事。
“我和他一开始就是在演戏,否则一个亲王看上伶人这事怎么会闹得沸沸扬扬?”奚吝俭不屑道,“自然是我让人散布消息,让人认为我有这样一个软肋,同时也有一个可以为他们所利用之人。”
“当然,我知道季怜渎也没安好心,他那眼神我见得多了。”奚吝俭眯了眯眼,“恐怕,他此时也想站在北楚的皇宫里。但他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眼界。”奚吝俭说着,盯住苻缭,“还没站稳脚跟,就毫不怜惜地利用真心待他好的人,走不了多远。”
苻缭意识到奚吝俭在指自己。
“他的性子就是如此,我不过是理解他而已。”苻缭笑道,“何况他也有在慢慢改变呢。”
奚吝俭轻声叹口气。
“否则他不会活到现在。”奚吝俭揉了揉苻缭的发顶。
苻缭小声地应了一下,明白奚吝俭的暗示。
“你看起来还是有些疑惑。”奚吝俭看出他的犹豫,并非提防,“还有哪里不明白?”
苻缭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看了看奚吝俭,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你就当我做了个梦吧。”苻缭最终这么说道。
“梦里,我在看话本。话本里写的是季怜渎和你的故事,就和现在一样。你们经历了许多事情……非常不愉快的那种。”苻缭还是稍显含糊,“但是我从那话本里看出,你们相互爱着对方,可落到最后,一个心死,一个身死。我不想你们这样,我觉得你们对对方都有感情,不希望看见这样的结局。”
半晌,奚吝俭开口:“所以你要来帮助我?”
“我只是这样想了而已。”苻缭的笑容略显苦涩,“因为季怜渎确实有一个儿时的玩伴,与我名字一样,我还觉得奇妙呢。”
本来季怜渎一个伶人是不会认识苻缭的,奈何苻缭自幼爱玩,长辈越不让去的地方他越要跑去,加之季怜渎有心,两人才算是一并成长到现在。
现在想想,自己好像因为看见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出场后,就囫囵吞枣地匆匆翻了一遍,其实有很多细节自己并不知道。
兴许是夹在中间的各种剧情被自己翻过去了,他才误以为奚吝俭与季怜渎是那种关系。
原来是这样的么……不过,现在想要确认也没有渠道了。
“所以是话本里的你,也喜欢季怜渎。”
奚吝俭意识到面前的这个苻缭不对劲的地方:“你不是原来那个苻缭。”
苻缭点点头。
“但你是我自始至终接触的那个人。”奚吝俭接着说。
苻缭一愣,忍不住笑了出来。
“殿下似乎是如释重负了。”
“自然。”奚吝俭又往苻缭身边靠近了些,“这里也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本让你想走就走。”
看起来奚吝俭更得意的是后面那句。
苻缭觉得奚吝俭关注的这个重点很可爱。
“那可说不好。”苻缭装作正经道,“毕竟我都能进到话本来了,说不定这里真的有这样的话本呢。”
“那孤就把话本全烧了。”
“殿下还没登基呢,这就要当暴君啦?”苻缭假作惊讶,“这可不行。”
“那孤就不做。”奚吝俭应得很快。
苻缭知道他这句话不仅指这件事。
拨开心中的重重云雾之后,苻缭想起了他们原本都还有要确认的事。
“总觉得还在做梦。”苻缭喃喃道。
奚吝俭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苻缭却感觉不到疼痛,明明玉扳指就磕在他的皮肉上。
“这不是梦。”此时的奚吝俭竟有些像小孩般没有底气地赌气道,“不许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面对着近在眼前的面容,苻缭飞快地眨了好几次眼。
“我不会的。”他道。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一并抓握住奚吝俭的手腕。
“会负责任的。”苻缭的声音有些颤抖,下意识地不去看奚吝俭的脸庞,又眨了眨眼,偷偷抬了眸,“为人师表,自然要以身作则。”
想来,这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能够安心了?”奚吝俭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而回握住苻缭纤细的双手。
苻缭感觉手被他捏得有些酸,兴许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太过兴奋而产生的一种幻痛而已。
他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看奚吝俭,本就因奚吝俭挡住的大片阴影又扩大了些,同时奚吝俭的温热吐息也附在了他的耳边,也不满足于只在耳边。
苻缭张了张嘴,本想说话,又觉得自己像是在邀请奚吝俭做什么。
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奚吝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纠缠在他同样的部位。
苻缭肩膀颤了一下,脑袋顿时晕乎乎的,有意无意地放任奚吝俭对自己为所欲为。心中涌起一股隐秘的罪恶感和与之对应的兴奋,化在甜腻的呼吸间,让他一时忘了呼吸。
奚吝俭对此相当受用,轻轻咬了一下苻缭的嘴唇便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没有停下的意思。苻缭感觉身体开始发软,更没有抵抗的力气。
他无力地推了推奚吝俭,可能奚吝俭根本感受不到这个力度。
“要、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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