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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那个警察长得有多好看啊……能把毒贩迷成那样……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那肯定是光彩夺目，让人一见钟情……”
“我看未必……当卧底哪能长得这么显眼……肯定是那种初见平平无奇，越看越耐看的……”
“甭管长啥样……我都太想看看真人了……那么勇敢，又那么冷静，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你们说……毒贩那么爱他，连命都不要了，他就一点都不动心？”
“切……这有什么好动心的？那是毒贩啊……你难道要同情毒贩？”
学生们呼呼啦啦地走了，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最后一个下车的Jenna苦笑着摇摇头，“你看你，明天都要休假了，今天还要被派来越南出差。”
姚子楚微微一笑，“还好，正好回国也顺路。”
跟在叽叽喳喳的学生后面，两个人来到了位于山顶的别墅前。
Jenna边看边感慨，“你说这毒贩是真会享受……深山老林里都能盖座别墅……这得压榨多少人工啊……”
姚子楚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别墅，一言不发。与印象中相比，它旧了很多，墙漆也有点脱落。但依旧高大。
Jenna继续说，“这里现在是村民的一个果蔬预处理中心。走，我带你进去看看……你第一次来是不知道，这里面设施有多全……发电机、空调、净水设备全都有……”
“我……就不进去了……”
“怎么了？”
“我……还是晕车……就不进屋里了……”
“哦哦……那好……”看着同事有些苍白的脸，Jenna赶紧说，“那你去别墅后面逛逛吧，那边空间开阔，山风很清凉，能舒服些。”
“哇，这里连篮球场都有！好齐全啊！”
转过别墅，是一个篮球场。地面修得很平整，但上面画的白线有点斑驳。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边逛边讨论， “这毒贩还喜欢打蓝球啊？”
“可这篮架的外包装都没撕呢，这是安上后就没打过吧……”
“也许是刚安上，毒贩就倒台了……”
“哎，你们说，会不会毒贩本来是打算和他情人打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人家给灭掉了……”
“哇……那听起来还有点可怜呢……”
明明很久不会去想旧事了，明明这次来越南出差前已经做好了充分心理建设，明明再次走上这条熟悉的上山路时还能保持平静，明明还能心平气和地听学生们聊那些真真假假的往事……姚子楚却在看到这个特意修建的篮球场后，再次被回忆淹没——
“阿姚，你什么时候学的打篮球啊？”
“我小时候太穷了，没见过篮球……”
“那你教我吗？”
“到时候我们买个舒服的房子，就什么也不干，在家窝着。对了，你还答应过要教我打篮球呢！”
“阿姚！”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越南口音的男声。
久违的称呼突然把姚子楚从汹涌回忆中拉出来，他猛然回头，就看到一张年轻的东南亚男人的脸。
对方被姚子楚震惊的表情吓了一跳，迟疑地走上前，用英语问，“Yao，你没事吧？”
是团队的另一个同事，也是这次的地接导游。
姚子楚忙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用英语回答，“你好Liam，我没事……”
Liam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们越南人称呼亲近的人，都会在姓前面加一个‘阿’，可能你没听过，不习惯……”
“还……还好……”姚子楚微微一笑，“好久没见了……”
“可不是嘛！”见到老朋友的Liam很热情，话也多，“上次瑞士那个会，我还以为能见到你呢，结果你没去。”
“我……我当时有点事，走不开……”
“太可惜了。你给主事写的那个发言稿，就分析越南底层儿童生存状态那部分，真是太透彻了！简直像在这边生活过很久似的……如果是你亲自去讲的话，肯定效果更好。”
“预算顺利批下来就可以了，谁讲都不重要。”姚子楚淡淡地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没能趁机去瑞士玩玩……真是太可惜了……”
姚子楚笑了笑，没说话。
Liam继续说，“我说真的，瑞士真是太漂亮了……哎，你去过瑞士吗？”
“我……没有……”
“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去总部开过会吗？”Liam奇怪地问。
“我……正好都有事……就没去……”
“这样啊……那你有空可一定得去瑞士看看，终身难忘……”
Liam还沉浸在对瑞士的美好回忆里，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同事有点不自然的神情，他接着说，“这次还以为你也不会来呢……主事说你前段时间请病假了，没事吧？”
“没事，之前做了个小手术，医院让去复查下。”
“严重吗？”
姚子楚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大腿里长了个……小东西，去做手术拿出来了。因为拖得比较久，术后有点麻烦。”
“有问题得及时去医院啊……”Liam认真地说，“虽然是异物，但如果待得久了，和自己的血肉长在一起，再分开时，会很疼的……”
听了这话，姚子楚沉默一会，才点点头，“是……”
参观完别墅，学生们一路下山，来到了毒贩老巢下的北凉村。
村子里新修了路，也盖了新房子，虽然依旧简朴，但看起来很整洁，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植物的自然清新。村子里坐着很多晒太阳的老人，见到他们都热情地招手。
学生们边看边赞叹，“这村子弄得真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来原来是个毒村……”
Liam边领路边说，“是啊……以前村子里的人，一看到有陌生人来，都怕得要命，生怕是哪伙毒贩又来抢地盘了……”
也有学生观察仔细，“怎么这里都没有小孩吗？一个也没看到。”
Liam笑着说，“那边新建了个学校，孩子都去上学了。”
学生问，“这也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扶贫基金吗？”
Liam摇摇头，“这个不是，是来自一笔私人捐赠。”
“私人捐赠？什么人啊？”
“不知道，捐赠者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只是要求给村子的小孩建学校和营养餐计划。听说在其他的村子，也捐了类似的项目。”
“哇！真不错啊。”
“真是好人啊！”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赞叹，但也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把钱花在这里，真是打水漂……”
听到唱反调的，众人都回头去看——原来是在车上就表达不屑的男生。
“为什么这么说？让穷人家的小孩吃得饱，有学上，将来找份正经工作，怎么就是打水漂了？”
“那你说，钱花在哪，才不算打水漂？”
男生丝毫不怵周围的质疑，他冷冷道，“恕我直言，这个毒村的成功转型经验，根本没有意义。”
“为什么？”众人震惊又不解地问。
男生看了看周围条理有序的村落，轻笑一声，“毒贩倒台了，政府换了人，重新建立了秩序，所以毒村的小孩生活步入了正轨……可等哪天再出一个大毒枭，再和政府勾结在一起……这里的小孩，除了去给毒贩当帮凶，还有别的出路吗？捐一个学校，一顿午饭，是能保证毒贩不再卷土重来，还是保证政府不再腐败无能？”
“这……这也太难了吧……”一个同学忍不住说，“就算是一国首脑，也很难保证啊……”
听了全部争论的Liam神情如常，他面容平静地说，“你说的那些，的确是我们的最高目标，也是最难实现的一点。所以在此之前，我们愿意先从最小处入手，让孩子们多吃一顿饱饭，少饿一顿肚子。”
男生并不服气，“可这能保证他们不变坏吗？能保证他们不去贩毒杀人吗？如果哪天毒贩卷土重来，捐赠者看到他花钱喂饱的小孩变成了贩毒的帮凶，他会怎么想？难道不会后悔没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在他排山倒海的一通质问下，周围都安静了。大家面面相觑，连Liam都一时失语。
这时，一个平稳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出，“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质疑，今天的参观，到底有什么用？”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位昨天新来的工作人员，他很低调，没什么存在感。学生们似乎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话。
姚子楚声音不大，语气从容，“各位都是全球顶尖高校的精英，将来步入社会，也会成为各行各业的栋梁。我希望，当你们将来要做出影响一个群体、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的决策时，你们会想到今天看到的一切，想到在这些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一群贫穷、狼狈又毫无话语权的人，也在努力地活着。希望这段经历可以给你们一种悲悯的力量，让你们看到文明的意义。”
男生继续争辩，“可怜归可怜，但我不觉得这些毒村里的小孩值得同情。他们饿着肚子是很惨，可他们本性拙劣，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为了一口饭去杀人……”
“可在场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为了一口饭去杀人……”姚子楚反问道。
他语出惊人，众人都说不出话了，连Liam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姚子楚神情依旧平和，“我自己是保证不了……可能饿两天肚子，目睹一场凶杀，就想从人变回动物……脑子里想的，只有你死我活的仇恨……”
他继续说，“文明，理性，道德，这些词语很美好，但也很脆弱。人性可能是经不住考验的。所以我们努力要做的，就是保护更多的人，不让他们……直视地狱……”
一席话毕，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说得好！”随后潮水般的掌声响起，并且越来越热烈。
因为姚子楚话不多，学生们之前都没有注意过他。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这位身形高挑、气质斯文的东亚人，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魅力——从容、温暖，但有力量。
“请问这位先生，”那位男生似乎还没有完全被说服，他直勾勾看着姚子楚，“我想请问你，如果你有一笔钱，你既可以选择捐给禁毒部队升级他们的武器，也可以选择给毒村里的小孩每顿饭多加一个包子。你怎么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姚子楚身上，满脸好奇地等着他的回答。
姚子楚没有犹豫，“我选择给这里的孩子，每顿饭多一个包子。”
“可是一个包子，对这些小孩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同样的问题，再次被抛还给姚子楚。他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站在劣等红灯区街头，却感到无力的自己。
当时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他的回答还留在脑海里，“怎么没用？我小时候，可是做梦都希望有人给我个包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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