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嬷嬷倒是没看出任何破绽,脸上都流汗了,说:“天爷,这可造了老孽了!姑爷定是遭了贼了!这可让人咋办呀!”
牛灵溪正准备好歹安抚她几句,他的小丫头从坡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她哭喊起来,“里长带人上山看了,说姑爷多半是跌进冰洞里,淹死了!”
这事虽然是牛灵溪亲眼看着的,但听到这么一声,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一下,杨迁已经掉进冰洞里淹死了,这事不光是真真切切的,而且,很快,全村人都会知道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来问他,所有的事都会找上他,为了他自己和他的孩子们,他拼了命也得过了这些关。
第051章 新的生活
天气太冷,但听说出了人命的大事,村里人还是忍不住好奇的热情,裹着棉袄纷纷上了山,围到出了事的泡子边上。
杨青青陪着牛灵溪赶到的时候,里长正跟杨大健站在冰洞前。
柳根义作为里长,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有一些断案能力,对着雪地上的痕迹分析道:“看这脚印有大有小的,早上上山的人不是两个人就是三个,脚印都停在冰洞边上,看得出来,当时是有了不小的争执,再往前就没有脚印了。”
昨夜下了雪,村里的路一直到山上都覆盖了厚厚的白雪,清晨没人出门,路上仅有的脚印就是杨迁、牛灵溪和紧随其后的周云仙的。
周云仙早上拍开家门后,就已经哭晕在门口,不省人事,现下由邻居照顾,而杨大健已经跟着里长赶到冰洞边,这时看着空荡荡的冰洞,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还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副愣怔的样子。
人群见牛灵溪过来了,赶紧让出一条道,让牛灵溪挤到最前面去。
里长见他来了,连忙问他早上的来龙去脉,问他杨迁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大清早的不睡觉出来干嘛。
牛灵溪有些紧张,一时没答言,杨青青连忙偷偷拽了拽他,催他把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牛灵溪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杨迁……他早上,是出去追贼人,他……”
他说话有些磕磕绊绊,杨青青知道他是害怕说错,吓得,不过他这个慌乱表现,对于一个可能刚刚丧偶的人来说也是很合理的,所以村民们并没有怀疑什么。
牛灵溪见所有人都对他报以同情的眼神,并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便鼓足了勇气,接着往下说:
“天快亮的时候,杨迁说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他怕是贼,就说出去看看……后来,后来天亮了,雪枝有些不好,我就急着抱她去程家看病。杨迁……杨迁他到底去哪了?”
自从牛灵溪带着那么多红木箱子进了杨柳村,整个村子没有人不知道他家现在最富裕,所以,被宵小惦记上也是正常,因此所有人听了遭贼的事,都深信不疑。
这下就说得通了,人群里窃窃私语起来,都说看来这杨迁凶多吉少,一定是那贼人逃跑的时候被追得急了,就干脆跟杨迁拼了命,推搡之间将他推进冰面的洞里面,自己不知潜逃何处了。
里长看再往山上的路上都没有脚印了,就判断杨迁若是没有掉进冰洞,就一定是原路返回了村里的,于是就让村里的几个热心小伙回村去找,杨玄自告奋勇打头,赶忙去了。
过了一阵子,几个小伙都满头大汗、冒着白烟急匆匆跑了回来。
“怎么样,寻到了吗?”里长焦急地问。
“没有,村里都找遍了,凡是有脚印的地方,连茅房猪棚都看了,挨家挨户都问了,就没找到杨迁。”杨玄上气不接下气道。
柳根义的心里就凉了半截。
按照牛灵溪所说,杨迁是出来追贼人,若是回了村,没道理不回家,即便为贼人所害受了什么伤,也会跌在显眼的地方,不可能没了踪影。
除了跌在湖里,没别的可能了。
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对任何人家来说都是噩梦。
不过,比起这个,柳根义现在更担心的是整个村庄的安定。
因为按照脚印,若是真有贼人,他不会是跑到山上去了,而是一定回了村里,藏在了村里某处。
“没见杨迁,那有没有见生人?”柳根义连忙又问。
几个青年都对视几眼,摇了摇头,说没见。
围观村民立刻炸开了锅,都说杨柳村这是出了内贼,早上在杨迁家院子里偷东西的,肯定是本村人,甚至,他把杨迁推进冰洞后,说不定现在还装模作样在这里看热闹呢!
自己身边的人可能是害死人的盗贼,这种想法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柳根义觉得大家的猜测和恐慌未免有些过于夸张和荒诞,先安抚道:“大伙先别乱想!今年雪小,咱村进村的路不是没完全封上吗,贼人也有可能是外面摸进来的,指不定藏在村里哪个旮旯了。”
他这么说,似乎也减少不了恐慌。一想到自家柴房里或许就藏着这个杀人犯,大家更心慌了。
柳根义道:“咱各家各户的,这几天都警醒小心着些,小心被偷东西,万一碰到了贼千万记得喊上人,别独个儿去追,一定不能再出人命了!”
说到人命,他说了个“再”字,谁知杨大健一直在一旁愣愣的,这时听了这话,却突然发了疯一样,冲上去掐住了柳根义的领子。
他红着眼睛大喊大叫:“什么叫再出人命,你说谁死了!我儿子没死!你咒我儿子,你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吗!”
他这么一闹有些太不讲理,几个辈分高的村民连忙上去把他扯开了,不让他纠缠柳根义。
杨大健被人拉开了,便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柳根义喘匀了气息,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欠妥,杨迁只是失踪,既然没见尸首,的确不能完全判断是死了……
柳根义是个大度的人,没跟杨大健计较,又见牛灵溪愣愣的,像是受刺激傻了,心里便直叹可怜,想,这孩子嫁到村里来才几天呀,又那么仁义收养了雪枝,怎么老天偏偏让他遭这罪呢?
于是,他叹了口气,连忙先跟牛灵溪说:“你也别太伤心,咱们大伙再去找,兴许过两天还找见了呢……”
牛灵溪仍是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只是过了一会儿,怔怔地说了一句:“没指望了,都没了,没了……”
他的声音虚弱得可怕,杨青青听他问完后,觉得自己手上忽然一沉,牛灵溪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这本来是他教牛灵溪的,他跟他说,要是实在编不下去了,或者太害怕,就装晕过去就成,反正别人都会觉得他是伤心过度了才晕的,不会起疑。
没想到,牛灵溪这下好像不是装晕的,而是真晕了。
人群一阵慌乱,杨青青下了一大跳,慌乱地和其他几个大婶七手八脚把他扶住,大声叫程景生,才想起程景生留在家里照料雪枝了,根本没来。
杨青青只得用笨办法掐了掐牛灵溪的人中,想了想程景生教过他的,又给他掐了掐合谷穴,也不知道哪个会比较有用。
慢慢地,牛灵溪缓过一口气,睁开眼了,不过还是站不起来,满脸都是湿湿凉凉的泪。
“快快快!先把他抬回村里!”里长焦急道。
牛灵溪还怀着孩子,这荒郊野岭的,万一有个好歹,今天就不止一条命了。
围观村民都啧啧道可怜,七嘴八舌地劝慰牛灵溪,让他千万保重身体,想开些。
好在还有程景生,村里有郎中就是方便,村民七手八脚,连忙直接把牛灵溪抬到了程家,放在了诊室的床上。
程景生判断牛灵溪是惊恐过度,又兼累着了,这才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万幸胎像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于是针灸了几个疏肝解郁的穴位,又让嬷嬷和小丫头给他弄些热的红糖水喝。
杨青青知道牛灵溪伤心的原因。
杨迁固然不是东西,但他死了,牛灵溪也高兴不到哪里去,他一个新婚的夫郎,在杨柳村还没混熟,又没亲没故的,难道就要在这稀里糊涂给杨迁守一辈子寡了?
牛灵溪躺在床上,眼泪就一直没断。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命这么苦,成了个亲以为有了白头偕老的郎君,没想到,最终是这样荒唐的收场。
杨迁死了,他心里其实如释重负,但想想自己,又不禁悲从中来,两厢夹击之下,终于是撑不住了。
牛灵溪需要安静休息,所以程景生没让牛灵溪的嬷嬷和小丫头之外的人进来,诊室里安静温暖。
杨青青一直陪着牛灵溪,握着他的手。
牛灵溪喝了不少红糖水,休息了一会儿,终有了些力气,但心里仍然绝望,说:“小青哥,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完了?”
杨青青惊讶了一瞬,连忙说:“怎么会!”
牛灵溪是伤心过度了,但杨青青觉得,往好处想,杨迁死了,难道不是大喜事一件吗?也算老天眷顾牛灵溪,不必让他被这种人渣搓磨一辈子,不幸中之大幸了。
他说:“你这不就想窄了吗?杨迁这种人,没了他你该高兴,至于以后的事,你想怎么样,那还不由你吗?”
“由我?”牛灵溪无力道,“杨家还有我那不省事的公婆,还有这么多亲戚,日后只怕争执不断,我在这村子里,干什么能由得了我?”
杨青青就觉得古代人思路太不发散了,他连忙说:“你傻呀!干嘛跟杨家烂在一处,你不用管那些,得带着你的孩子回你家!”
“回家?”牛灵溪愣了愣。
他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虽说,死了丈夫守寡是天经地义,但实际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回家的、改嫁的、一个人过的,不是没有,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自己也许可以回家,直接撤销这场本不应该发生的婚事,过上新的生活,牛灵溪不知为何又一阵心酸,悲喜交加,哭了出来,呜咽着说:“回家,小青哥,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杨青青看得一阵心痛,连忙握着他的手,说:“你拿定了主意,就不用怕那些亲戚,我们都会帮你的!”
牛灵溪终于号啕大哭了起来。
第052章 终于吃上席了
杨迁的丧事一直拖着没有操办,因为杨大健一直不愿意相信,固执地不许别人说杨迁死了。
对于周云仙和牛灵溪之外的其他人来说,杨迁的事的确还是一个谜,时间长了,村里就什么传言都有。
有人说杨迁是被仙人抓走成仙去了,有人说杨迁是被那贼人掳走了,还有人说山里有可怕的山怪把他吃了,连骨头和衣裳都没剩,各种怪力乱神之论越来越多。
不过,杨家的其他几房,却不信这些,宁愿相信杨迁真的死了,天天翘首盼着吃席。
原因无他,就像杨青青说的,杨家二房若是确认没了杨迁,那就算暂时绝了后,他家家产又肥,有的是狗急着去叼。
杨家本家就大房二房两房,其他都是支系,从前一直是杨青青的爹杨大福做族长的,自从他死后,族里的事就没了主心骨,许多人都争着坐上族长的位子。
按理来说族长接下来该是杨大健,他自己也主张了很多年,但是他的德行人人可见,杨家其他的子弟都不服他,所以一直拥立几个旁支的长辈,各家利益不同,因此争议不断。
眼下杨迁出了事,本该族长出来拍板决定到底该怎么办,但杨家却整个乱成了一团。
元宵节刚过,杨家的亲戚就推举了一个辈分高的长辈来找杨大健,劝他早些给杨迁弄个衣冠冢,告知祖宗,也算让他魂魄安宁了。
杨大健自然不乐意听,跟他打了一架,形同疯癫。
杨家亲族听说了之后,都义愤填膺,毕竟那位长辈辈分比杨大健还高两辈,四舍五入杨大健等于打了他爷爷,倒反天罡,天理难容。
因此,第二天,杨家族里的人就有好多堵在了二房门口,几个长辈倒很“宽容”地没有追究杨大健的无礼,而是当机立断,说杨大健和周云仙两口子这是因为骤然丧子失心疯了,已经无力打理杨迁的后事,所以,这事应该由族里帮忙代管。
这下杨家二房的天都塌了,一群亲戚不由分说进了家,把杨迁的衣物随便翻了一些出来,放进了打好的棺材里,杨大健和周云仙拼死拦着,但拉扯了半天,还是没拦住。
族里人还装模作样找了个懂风水的村民,测算了方位和吉时,第二天就把杨迁的棺材抬到杨家祖坟了。
纸钱、香烛都是族里凑来的,明面上甚至还算是帮了杨大健两口子一个大忙。
杨青青从头到尾,都让牛灵溪千万别拦着,毕竟,若是杨迁始终生死不明,他也会身份不明,回家也不是,在杨柳村守着也不是,恐怕永远要成了个糊涂官司,那才难办。
幸而有这群贪财的亲戚,帮他了了这桩烦恼。
牛灵溪晓得这个道理,所以,在杨迁出殡那天,他是杨家二房第一个披麻的,亲戚们自然高兴,连忙把他捧到队伍前面。
杨大健和周云仙见已经这样了,也不可能自己儿子的葬礼自己不参加,所以边骂边哭,但还是一道送殡去了,场面颇有些不伦不类的。
族里人只管把人送走,不管别的,但杨大健总不能让自己儿子走得这么没脸面,于是还是凑了几桌豆腐宴让村里人来致祭。
吃席那天,杨青青想着人多,担心牛灵溪受欺负,所以拉着程景生一道去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冻土难掘,杨迁的棺材还没入土呢。所以,来吃席的壮小伙们,里长都主张着让他们去帮忙挖坟。
杨迁人缘坏,愿意接这苦差的人自然少,又知道帮他们家的事,吃力也不讨好,所以推辞的人多。
程景生觉得生前再有什么恩怨也都过去了,不过是使一场力气的事,算不了什么,所以就说愿意去,杨玄也说愿意去,他俩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小伙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辞,都一道去了坟上。
时间还早,宾客不多,席面也没开,青青就进了厨房。
果然是牛灵溪在里面做饭,身边帮手的只有嬷嬷和小丫头。
“你一个人,哪能操办得了这些?”杨青青连忙问。
牛灵溪的肚子已经大了,看着有些沉重起来,颇为辛苦。
他苦笑了笑,说:“没办法,我婆婆已经说了三日胡话了,也不指望她能干什么。”
“说胡话?”杨青青一边洗了手拿起刀帮他切冻豆腐,一边问,“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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