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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游(古代架空)——出东门外

时间:2024-12-02 09:12:48  作者:出东门外
 
音调凄婉,由女子唱来,又带了几分幽怨。歌声停了片刻,又听一男声接道:“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四下又归于静谧,不久,却听殷情低声道:“好一句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早闻粤西之歌,情必极至,今日一闻,果然如此。”
 
燕晚秋看着他,只见殷情此时看着黑暗的江水,唇边挂着一丝笑意,嘴里试图去唱这歌,却怎么也唱不明白调子。最后他轻笑一声:“算啦,我本来也不会唱歌,之后有机会再唱给师兄听。”而后却是转过头来,扬眉一笑道,“我用说的就好了,师兄,我喜欢你。”
 
刹那间,江水倒流,天地变幻,世间的一切极速远去,燕晚秋忽然记起来,这是殷情第一次对自己说喜欢。当时他依然静静看着殷情,见到殷情那双眼睛满溢着柔情,他的内心却是一颤。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样一双年轻漂亮的眉眼,是不应该知道爱是什么感觉的。
 
此后,燕晚秋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殷情,他本以为这种躲避是出自一种愧疚,他哄骗殷情一起双修,一手促成了殷情这本不该有的情思,这一切都是殷情人生之中的一段歧途。现在想来,却是从一开始,他就在忧惧这一切不过是一句戏言、一场幻象。
 
那时殷情是否记起来了一切?燕晚秋不知道,也再无从知晓。他枯坐在梦境之中,只见殷情苍白着脸,躺在自己的怀里,却仍是笑着对他说:“师兄,我喜欢你。”
 
那双美丽的眼睛和最开始一样,满溢着的不是天生的风流,而是不能错认的柔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从来没有改变。
 
再醒来之时,燕晚秋只听闻一阵海浪声,他片刻恍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又经一场轮回,却又反应过来,这只是窗外的枝叶摩擦所发出的声音。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恍然也似连绵不断的海浪,在满布贪嗔痴的婆娑世界,因果如浪潮一般从未停息流转。此时,一轮明月缓缓升起,他忽地想到,又是十五之夜。
 
有明之月也照亮了无明之心,如水的月光熄灭了烧灼全身的火焰,燕晚秋再无惊惧,只如脱胎换骨、再世为人,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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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能把包袱抖了,和尚恋慕美少年、在其死后与美少年留下来的青头巾为伴这个故事来自上田秋成《雨月物语》中叫做《青头巾》的一节,故事里的和尚因为吃了美少年的尸骸所以变成了食人魔,最后被路过的法师度化,只剩下白骨与一领青头巾。这个故事属于本文这盘饺子的那碟醋。
 
 
第15章 十五.归于其居
 
 
秘教习俗,人身故后需停灵三日,之后将尸身火化,灰尽撒于野,再收骨以葬。
 
殷其雷停灵已安排妥当,虽说停灵尚有三日,但这期间仍需准备后续葬礼之事,葛思之一日下来只觉脚不沾地,回房短暂睡了一会,也觉眼前尽是奇形怪状的人物,教人一觉也睡不安稳。他上了年纪,本就无法久睡,天蒙蒙亮时也就醒了,却见一个黑影立在窗前。他轻声问:“何事?”
 
只听一人低声道:“右护法,我来是为了少教主。”
 
葛思之听见燕晚秋的声音,却是一愣,而后道:“你近来连日奔波,不必勉强自己,少教主的停灵已安排好,三日之后,我会再安排火化。”
 
“右护法需费心教主葬礼,本就辛苦。”那声音语调平稳,缓缓道,“少教主那处,就让我来吧。”
 
葛思之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燕护法了。”
 
殷情停灵在自己的房间之中,秘教为了火葬之故,也不用棺材,停灵期间往往就是将人尸身妆饰一下,供亲者观瞻。葛思之昨日两边操劳,只给殷情布置了一个多少简陋的灵堂,燕晚秋此时打了水,将殷情的脸和身子细细擦了一遍,又替他换了一身白色的新衣。岭南天热,不过一天,殷情的脸就有些肿胀变形,燕晚秋自山谷采了些花,鲜艳的花朵簇拥着殷情苍白的脸,一时之间,又像是往日那般眉目如画。
 
人死之后,肉身会经历九相,天台宗的僧人为了断绝贪欲,常会采用不净观的修炼方式,便是怀想最贪爱、最执著的那人死后腐烂的全过程。
 
燕晚秋此刻亲眼目睹,却恍若未见,这具躯体不管怎么变化,他都一直静静地望着。停灵还需两天,他也就这么站了两日,第三日一过,燕晚秋堆了薪柴,亲手将这具肉体化作白骨、化作飞灰。
 
秘教收骨葬的习俗,乃是火葬结束后,还需拾起柴堆中未完全烧尽的骨头,另起坟冢安葬。但火葬之后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细碎的骨头,稍稍用力,就又在手中化为飞灰,唯有人喉咙处的一处骨头能较为完好地留存下来。这块骨头被称为喉佛,据说快祖师火化之时,这块骨头就完美无缺地出现在火焰之中,宛如一尊结跏趺坐的世尊像一般。此后,秘教之人收骨而葬,便多半都是敛了这块骨头,安葬在妙快祖师的坟冢附近,以此示对祖师的尊敬。
 
人所能遗留下来的喉佛,形状各不相同,秘教内有一种说法,道是这喉佛越是完好、越似结跏趺坐的样貌,喉佛的主人就越可能死后往生极乐世界。往往青巾诀练的境界越高,喉佛一般也保存得越完好,也因此,秘教之人修行青巾诀,就是为了死后去往极乐世界。
 
此时,柴堆上的火已熄灭,燕晚秋轻轻拨开其上的碎骨与灰,就见一洁白的喉佛显现出来,喉佛内中空心,无暇的白骨如张开双手般,环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环,恰如一尊结跏趺坐的佛造像。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凡有所相,皆是虚妄。青巾诀教人以欲制欲,也就是教人认清被世人称为极乐的性事,不过是腥臊粗浊的交媾,唯有永恒的极乐为念。然而这样的青巾诀到了最后,却只剩了一根爱欲的窄径,引人去往彼岸。
 
他用手拿起喉佛,那骨头的表面还有烈火留下的温度,放在他宽大的掌中,竟将他的手心一烫。那块骨头此时显得是那么地小、又那么地轻,令人难以想象,人之一生,竟然就落在这么一块小小的东西之上。
 
燕晚秋静静地看着那块无瑕的骨头,不知多久之后,却是露出一个此生未曾有过的灿烂笑容。他语气轻柔,一字一顿地道:“我只爱慕过一个人,也只辜负过一个人。”
 
“如今,我仍要辜负最后一次,你不要生气。”
 
说完,他又低下头,低低笑道:“你生气也好,气了就早点轮回转世,把一切都忘了吧。”
 
 
 
 
同日,殷其雷的葬礼也完成了,殷其雷的喉佛葬入秘教历代教主之墓中,那时离妙快祖师葬身之处最近的一块土地。葛思之忙完了这四日的丧礼,此刻也觉疲惫至极、脚步虚浮,走至自己房间,却见燕晚秋正候在他的门前。
 
燕晚秋见葛思之回来了,朝他一礼,淡淡道:“少教主尸身已火化了。”
 
葛思之闻言,又是轻叹一声,见燕晚秋此时眼眶下也是一片青黑,显然也是三日没有合眼。葛思之正欲劝他去休息,却见燕晚秋手捧一黑色小匣子,对葛思之说道:“少教主的喉佛在此。”
 
葛思之愣了片刻,方才轻声道:“这喉佛需好好安葬……”
 
“依照教规,叛教之人不应葬入本教墓地之中。”燕晚秋淡淡道,“收骨一事,本就是为了向妙快祖师表达敬意、以期身后与祖师一同去往彼岸净土,叛教之人,不该受此恩惠。”
 
葛思之看着他,只见燕晚秋一双本就如同止水眼睛此时更加幽深,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存在,他说完这段话,面上神情也无一丝波动。葛思之轻叹一声,最后只道:“怎么处置,你决定吧。”
 
燕晚秋又一抱拳,正打算转身离开,葛思之此时忽又叫住他:“另有一事,还需与你商量,如今教主之位空悬……”
 
燕晚秋回过头,只道:“好。”
 
葛思之问:“你听都不听我想要问你什么,就说好?”
 
“教主与少教主皆已身亡,但秘教如今正是危急之刻,不可一日无作主之人。”燕晚秋轻声道,“我是教主义子,按理来说,能够继任教主之人也只有我。”
 
葛思之低声道:“秘教不比以往,如今继任教主之人要做什么,你可明白么?”
 
“明白。”燕晚秋缓缓道,“如今秘宝不能寻回,分坛损灭三有其一,回天的机会已经错过,秘教教主能做的,唯有死守总坛。”
 
葛思之看着燕晚秋,他记得燕晚秋第一次被殷其雷带回来之时,他还是一个黝黑、瘦小的孩子。和大多数如自己一般出生在秘教之人不同,燕晚秋的祖辈只是普通的渔民,他没有任何必须留在秘教的渊源,如果想要离开,他随时都可以离开。
 
葛思之缓缓道:“每任教主继位,需有一年长护法作见证,我曾是先教主的见证人,接下来,我也会为你作见证。”他又是长叹一声,终是道,“你会继任左护法,也是因为你本该为少教主作见证,我本不赞成他将殷情带回来,也不赞成他让你们去修青巾诀,但他的决定,我总是狠不下心去拒绝……如今才发现,我活得已经太久,不应该再活得比本教还长久了。”
 
燕晚秋看着葛思之,似是这几日操劳过度,眼前这位右护法骤然衰老了下去,他的一头白发此时如同枯草,面上的沟壑又深刻了几分,他的神情亦是充满了一种上了年纪之人才会有的久远的哀伤。他忽地明白,这也是一个和他一样,在世上再无挂念的人。
 
三日之后,燕晚秋继任秘教教主,葛思之将历代教主相传的念珠交至他手里,宣告秘教第七代教主的诞生。及至秘教彻底覆灭,这位末代教主除了死守总坛,只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各地分坛可自行选择是否还留在秘教,二是总坛之人退教不再有惩罚,不愿退教的教众,可随商船去往吕宋另起炉灶。
 
总坛将有一半人选择要去吕宋,剩下的一半中,又有大半为燕晚秋劝得改了主意,或是要去吕宋,或是直接退教。待得燕晚秋与商船谈妥、送出了总坛大半教徒,总坛只剩下劝不动的十数人,或是年迈体衰不便行路,或是铁了心与总坛共存亡。
 
百年秘教,至此已是空壳一具。
 
 
 
 
秘教祖师妙快和尚的遗物终于见诸天下,其中“七世之后必将夺取天下”的内容令当今圣上震怒,斥为邪教淫祠、逆贼叛党,并直言江湖藏污纳垢,才教这蛊惑人心的教派存活这么久。只朝廷不得干涉武林事、需宽容对待江湖中人,乃是本朝祖宗之法,不得违悖,最后官家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命自小在道观修行、与江湖人交好的七皇弟负责此事,与武林中人合作,共同铲除秘教。
 
武林同盟攻入秘教总坛那一日,春日也将近末尾,任渊一个人行在这山谷之间,只见木棉树下尽是白色的轻絮,不远处凤凰花正当盛放,赤红的花朵缀在深绿的叶之间,竟是飞雪委地、火焰高举的奇异景象。
 
他缓缓拾级而上,只见燕晚秋独自一人立于春风之中,向他缓缓一点头,道:“你来了。”
 
任渊看着他,却是一笑,道:“燕大哥,岭南比你说的还要美丽些。”
 
“岭南一直是美的,四时常花,三冬不雪,时常就使人忘了,世上尚有生老病死之事。”燕晚秋幽幽说着,话锋一转,“我骗了你。”
 
“我知道。”任渊苦笑一声,“我终究还是认出了表兄,表兄他却不愿意与我相见……他如今还在此处么?”
 
燕晚秋自怀中掏出一黑色匣子,他将匣子打开,内里卧着一洁白人骨:“秘教兴火葬,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处遗骨。”说罢,他将匣子递出去,又道,“他密谋叛教,按照教规,不能葬在秘教之中,你且将这物带走吧。”
 
任渊毫无犹疑,自燕晚秋手中接过匣子,看到那一节洁白的骨头,眼眶蓦地又红了。他将匣子收好,轻轻向燕晚秋道:“多谢……我会将他带回惊鸿山庄。”
 
“你的表兄叛教败露后,是被我抓回秘教,而后死在我的手下,他死时经脉俱断,痛苦非常。”燕晚秋说着,手中长剑缓缓出鞘,“我曾说不想和你一战,但如今这一战,却是不可再避。”
 
任渊听燕晚秋描述殷情死前痛苦状貌,只觉内心气极痛极,抬头却见燕晚秋面上仍是一派淡漠神情,可那双幽深的眼睛又是如此的悲伤,教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他轻叹一声,道:“燕大哥,如今秘教已无力回天,何苦要死斗至此?若你愿意改邪归正,那就是中原武林一大幸事,哪怕不愿再与人争斗,也可以寄身禅林,为表兄祈求冥福。”
 
“日暮途远,我又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太久。”燕晚秋淡淡道,“如今就是倒行逆施,也需将这段路走完。”
 
“表兄他……他曾和七哥约定,要留你一命。”任渊仍不放弃,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燕大哥,这是表兄的心意。”
 
燕晚秋忽地问:“你的表兄,他原本叫什么?”
 
任渊为这突然的问题弄得一愣,片刻才答:“任情。”
 
“臧者,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燕晚秋抬起眼,微微一笑,“是个很适合他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阴雨连天,庞大的河流裹挟了世间的一切声音,只有一个人靠在他耳边,轻轻地念:“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既然忧伤,为什么又要这样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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