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单打独斗,洞神宫弟子本就不可能是剑修对手,他们虽有城中尸傀儡为赖,但事发突然,对方亦是有备而来,一时不察,灵墟城就此失守。
“如今夺得灵墟城,起码可以暂时保住灵墟封印的生门,不为他们所坏。”楚玉洲道,“只是尽管如此,仍然不是长久之计,北域六宗如今被洞神宫纠集一处,他们虽要求解除当年约定,越过白河,但根据近些时日门中弟子探报,其他五宗,未必得知他们打算打开巨渊封印,倘若如此,此事的症结便在那位宫主身上。”
长春剑君沉吟道:“这位宫主,也算是我派的老熟人了,只是此人一体双魂,先时才以贺家子身份,骗过葛剑主,拜入我派门下,葛剑主亦因此中了算计,这才陨落,他身上恐怕颇有些秘密。”
座上一名紫衣青年怒道:“管他有什么秘密,事已至此,洞神宫欠下无数血债,如今也该偿还了!”
正是那神刀门少门主郭通。
“郭少门主此言不差。”
“只是要除此僚,为今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尚不知晓洞神宫主舵所在,前些日子门中探路弟子回报,从前的那处,只怕不过是他们的幌子。”
“贺氏子精于布设阵法,如今他又有那青司羽楼为助,要找如今他们的主舵所在,恐怕需要诸派同修群策群力。”
“若是为此,倒不是难事。”
此言一出,在座玄修皆朝发声之人看去,都有些惊讶。
楚玉洲见到是他,目色微微一动,却似并不惊讶,只道:“沈宗主莫非已有眉目?”
“是。”沈忆寒道,“我已知贺兰庭身在何处,他所在之处,想必也正是洞神宫主舵所在之处。”
“好。”楚玉洲道,“既然如此,便万事俱备了。”
大约是感觉到众玄修眼神疑惑,楚玉洲转眸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解释道:“先前忘记告诉诸位,碧霞师妹能大破灵墟城,便是仰仗沈宗主交给了我们破阵之法,他既有办法,那想必一定是真的,诸位不必心存疑虑。”
他如此一说,众玄修倒是更心存疑虑了——
沈宗主什么时候精通阵术的,也没听说过啊?
第129章 大战
沈忆寒从灵台桃核之中取了一枚。
小小的桃核破土钻入,抽枝发芽,顷刻之间便长得郁郁参天。
植物的根系在看不见的土壤之下延伸攀爬,渐渐将他的神识与地面下数不清的、各种形貌各异的植物根系连接。
他的意识通过它们的根系,得以向上攀爬,又破出泥土,触摸到此间天地千万缕细雨晨风。
沈忆寒闭上眼,自云水石髓中取出了那枚小小的储物戒指——
这枚戒指,自当日在白河城中于贺兰庭身上取下,其中几件法宝,时至今日仍然保持着已经认主的状态,只是因沈忆寒始终将其置于云水石髓之中,它们这才无法穿透石髓与数千里外的主人重新建立联系。
此刻戒指甫一取出,几件天阶法宝立刻在其中焕发出宝光,它们似乎终于在许久的沉寂之后,重新找到了方向。
灵力传导的痕迹微弱至极,以人修的五感,哪怕修为再高,也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没有人族七情五感的植物眼中,却有不同的答案。
沈忆寒的神识在地脉之中,顺着无数的植物根系——就仿佛他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顺着“它们”告诉的方向,顷刻间已经穿梭到千里之外。
最后的神识停在一株细弱的灵草根植上,随其破土而出,对上了一双浅青色的眼瞳。
那双眼睛看着他,下一刻,沈忆寒便感觉分离在外的神识一痛——
那株灵草在下一刻,就被什么人挫骨扬灰了。
他的神识回到体内,仍然感觉到识海内传来一股阴冷的疼痛。
但是不重要……
找到他了。
*
楚玉洲传讯玄门各派,大约是知道此战的重要性,与昆吾剑派交好的盟友自不必说,就连往日有些过节的,也各都派来了门中数得上头脸的人物。
剿灭一个洞神宫,修界玄门几乎到了大半。
就连和云烨干系匪浅的长青丹剑两宗,也未曾缺席。
只是不知是因为这次长青剑宗所来修士,明显换了一批,还是丹宗修士有了宗主云之鹭领头,两边竟少见没在众人面前生出什么口角。
众修士凌风停在一处海面上,脚下黑浪拍岸,乱石穿空,抬眼望去,远处是看不见尽头,浓黑如墨的海面——
再往前一些,就是北域尽头,传说中通往上界的必由之路,无边无际的幽冥海。
谁也不曾想到,洞神宫如今真正的主舵,竟然会在这种地方。
脚下无门,眼前无路。
众修士望着海面,正各自略感茫然之际,却见云真人与沈宗主对视一眼,二人自楚玉洲身后而出。
沈忆寒闭目默念了几句,海面忽然激起喧天巨浪——
漆黑的海水无风自动,竟然卷起数百丈高。
浓云密布的阴沉天幕下,巨浪凶狠的像是要将他吞噬。
也是在此刻,云燃抽剑出鞘。
蘅芜在天幕下划出一道剑影,那剑影如白虹贯日,击雪穿云,将袭向两人的海浪在他们脚下一分为二。
汹涌的浪潮被剑影破开,咆哮奔腾着更向两边卷起千丈,海啸声如鸣雷般响彻云霄,将修士们包围在海天之间。
天穹云浪翻滚,脚下黑海沉浮,人如其中蚁兽。
云之鹭想起什么,神情微微一变,忽道:“这莫非……就是贺氏所传那套海上幻阵?”
玉阳子听见父亲所说,讶然道:“幻阵?您是说,这些都是假的?这怎么可……”
她话音刚落,那头云燃手中蘅芜却已再次出剑——
赤色剑影如烈焰般贯海而过,这次却并非只对准掀起的海潮,而是将脚下海面一分为二。
黑浪卷起千丈高,浪涛在最高点处一顿,忽然如齑粉般消散,众人但觉眼前景物一换,却哪里还有什么海浪黑云?
脚下原本的海面,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处山谷入口,而包围着他们的千丈黑浪,此刻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黑压压数不清的尸傀儡!
有修士骇道:“是幻境,诸位小心!”
沈忆寒虽知这海面景致,不过只是惑人幻境,甚至他们刚才一路寻来,路上所见的一切也都是幻境,贺家不愧为传承万年的修界阵法大宗,这幻阵所成幻境,逼真到此行连同云燃在内的几个大乘期修士也无法察觉有异。
若非那几件天阶法宝的灵力流动,始终朝着海面以下,沈忆寒也无法察觉此为幻阵,又让云燃常试以力破之。
他甚至怀疑,他们方才被这幻境迷惑,以为自己到了幽冥海入口,也是假象。
沈忆寒思及此处,便将神识分出一抹,腾至上空,立刻面色一变——
这里距离灵墟渊口,实在太近了,甚至不过数百里之遥。
与此同时,数十万计的尸傀儡黑压压的,如蚂蚁般向众修士潮涌而来,饶是众玄修早已对此战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的面对此情此景,还是不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洞神宫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死去的修士,竟然炼制了这么多尸傀儡?
但很快他们便有了答案。
这些尸傀儡中,不少衣着熟悉的,更有在场玄修认得面貌的。
它们之中,曾经有人是天之骄子,也有人默默无闻,它们是他们的同道,或者是他们的同门,他们曾经并肩而战,又或者只有一面之缘,今日却这样重逢了。
它们再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它们”了。
碧霞剑主看清不远处一个影子的面容,忽然目露震惊之色,失声道:“……师姐?”
……
沈忆寒握着鸾鸳,渐渐心中觉出不对,传音道:“阿燃,我们得赶紧找到贺兰庭,似乎有些不对。”
贺兰庭就算没有预料到自己能通过那些法宝的灵力波动,找出他的藏身之所,但戒指自云水石髓取出,他便应该已有所觉,既然如此,怎么毫无动作?
甚至此时此刻,那几件法宝扩散出的灵力流向,仍然一动不动的指向山谷底部——
他为什么既不现身,也不逃走,还是说,他亦笃定这次赢的会是他自己?
又或者……他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离开?
他来不及再多想,云燃已答道:“好。”
蘅芜剑出,周遭数百个尸傀儡顷刻间人头落地,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瞬间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旁边十几个小世家玄修也因此得以稍微舒展了一口气。
那些修士正想道谢,却见云真人与沈宗主二人身影飞快,已经又没入了密密麻麻的尸潮之中,消失在山谷入口。
*
沈忆寒云燃二人向下行了数百米,尸傀儡越聚越多。
但在云燃一赤一白、两道交替的锋锐剑罡下,这些尸傀儡却与豆腐没什么分别,因此尸傀儡数量上虽然越来越多,两人一路向下,却通行无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谷底,入目的却是一处地宫模样的建筑,中间数百层青阶拾级而上,两扇玄黑色大门扣着兽环紧紧闭着,长长的青阶两侧,却是一左一右两道小门,黑压压的尸傀儡正是从这洞开的两道门中涌出。
尸傀儡们对那道横亘在两扇门中间的百级青阶视而不见,只是木然无觉的向前行去。
沈忆寒与云燃对视一眼,一起御风行至青阶上,果然没有尸傀儡再跟着他们上来了,都仿佛看不见他们了似的。
两人疾步走到那足有数人高的地宫门前,沈忆寒不出意外的发现门从内锁上了,不仅如此,这门似是一件法器,能阻隔神识朝内探查。
沈忆寒看向云燃,还未说话,那头已经一剑落下,原本黑漆漆不知什么坚硬材质的巨门上,于是就此留下了一个整齐一人高的豁口。
沈忆寒:“……”
他本来是想说,开个门就行的,阿燃这……
云燃道:“怎么……可是何处不妥?”
沈忆寒道:“没……没有。”
两人自那豁口而入,地宫中情形便映入眼帘——
入目的是一条两侧点着铜灯的长廊,整条长廊空无一人,地上横着几具尸体。
沈忆寒低头看了看那几具尸体,发觉他们脸上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腰侧那洞神宫弟子标志性的银铃却不翼而飞了。
云燃道:“似乎有异,一切小心。”
沈忆寒点了点头,两人于是又朝前走去,不多远,便在长廊之侧一间偏室内,又发现了几具洞神宫弟子的尸体,这几人也和长廊入口处的那几具尸体一样,面露震惊之色,腰侧银铃消失。
沈忆寒道:“据严柳所言,洞神宫弟子以银铃驱策尸傀儡,只要在铃中束有修士一魄,便可在傀儡练成后使其听凭驱策,只是每个弟子根据修行境界差异,铃中所能束缚傀儡魂魄的数量不同,这些人的银铃皆被人取走,难道……是内讧了?”
云燃道:“若有人要取走银铃,所为何事?”
沈忆寒立刻想起地宫外数不清被放出去的尸傀儡,道:“我先前便觉得……尸傀儡炼制不易,他们这样不讲方法、不计成本的倾巢出动,实在有点奇怪,好像不为取胜,只为了拖住我们一样,如此看来,难道洞神宫中有人不愿如此,两方这才起了内讧?”
只是早不内讧,晚不内讧,如今玄修打上门来,洞神宫忽然就内讧了,这也实在有些蹊跷,叫人不得不防其中有诈。
总之,当务之急是找到贺兰庭。
只要找到他,一切自然就有答案了。
*
与此同时,静室之中。
贺兰庭一身青衣,盘膝闭目,坐在静室中央,面门被人横剑指着,十几个黑袍修士严阵以待,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经穆死了?”他眼也没睁,淡淡道,“虽然知道他并非你的敌手,但这个废物……竟然一点防备也没有,真是蠢得可笑。”
那横剑指着他的瘦高黑袍修士死死盯着他云淡风轻的脸,哑声道:“你知道……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什么?”
贺兰庭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三分轻快的笑意。
“你知道我要动手,那为何不提醒经穆……你为何不肯救他一命?起码他是真心效力于你,他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为什么要救他?”贺兰庭嗤笑道,“他与你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够蠢,连装也不会装罢了,钟左令主,你把这个蠢货说的忠心耿耿,道德高尚,难道就能衬得我是个尤为寡情无义之人,所以你背叛我,也就合情合理?都已经做了魔修,你倒是魔修之中,第一等有原则底线之人呢。”
“云烨!”钟雁白额角青筋微起,“你不必明讥暗讽,说我假仁假义,至少我是一心为了洞神宫打算,若说虚伪,当初你口口声声不负老宫主,这才骗得宫主之位,可你如今是怎么做的?洞神宫三千年来不以活人炼尸之禁,因你一句话,说废便废了,如今你又将洞神宫置于风口浪尖下,非要解开灵墟封印,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玄门打上门来,我派倾覆只在旦夕,你当年答应老宫主的,究竟有哪一点做到?”
贺兰庭道:“钟左令,不要颠倒黑白了,如今我派危在旦夕,不是因为我不曾好好经营洞神宫,洞神宫现在还是北域六宗之首,是你自作聪明,以为我死了,如今这具躯体之中,只剩下那姓贺的小子,你想着只要杀了经穆,自然便可叫姓贺的小子乖乖听命与你,说不定还能将他交出去,和那些玄修换一条生路,我说的可对?”
“可惜你挑的时间不好,才刚杀了经穆,玄修便杀上门来,偏偏我还没死,你就是取了右令银铃,也驱策不了傀儡,这岂不是忙来忙去一场空了?”
“我那好弟弟已经进了地宫,最多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就能找到这里,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呢,没了尸傀儡,也不知钟左令可否接得住登阳剑主三招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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