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剑主:“……”
季剑主道:“此言固然有理,但我不愿别派修士插手,倒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为什么?”
季剑主:“云燃,你可是因心障难制,故而入魔?”
云燃道:“……是。”
季剑主却没有继续问他,他似是对他那位师弟,又似是对在场所有人道:“当年师弟闭关不出,所以对此不知,我却看在眼里,自殷师伯羽化后,登阳一脉连续数代,几乎每一个传人,皆因心障难制而入魔,若非他们太过珍视剑道传承,大都早早在失去灵智前寻好了传人,或许今日登阳剑便早已经真正的失传了……”
季剑主说到这里,诸峰剑主听出他话中深意,皆面露讶色。
碧霞剑主忍不住问:“季师祖,您方才话中之意是……自初代以后,登阳一脉每代传人皆会入魔……与初代剑主有关么?”
季剑主摇了摇头,看着她道:“这一点,我亦无答案,但至少殷师伯作为留下剑道种子之人,此剑有缺……他不会不知。”
“那日玉洲对我提起,入魔的是登阳一脉传人,我便已经大致猜到其中原委。”
“云燃,你既得登阳剑传承,又偏偏是云氏子孙,这也是你命中劫数,无法可避,此事论到底,总是我昆吾剑派误人子弟,即便清理门户,我亦不打算假他派任何修士之手。”
“我本想,若你已被魔血侵蚀,灵智不存,我与师弟便将你带回剑阁,设法留住你的三魂七魄,助你兵解重修,但如今见了你,我倒不能完全看透你如今的境界和道体……”
“师弟也是如此,才以剑会你。”
他说到此处,停顿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诸位昆吾剑修听他说无法看透云燃的境界和道体,初时还以为这位前辈在开玩笑——
然而很快却也意识到,今日这又怎么是玩笑的场合?
众人皆是面色复杂,堂中一片沉默,连一直在吃点心的常歌笑也察觉气氛不对,不敢再发出什么动静,小心翼翼的放下了蛋黄酥。
终于有人问道:“那……不知以两位太上剑主所见,如今该要如何处置燃儿?”
说话的却是梅今。
季剑主方才似乎沉浸在什么思绪中,出神良久,此刻方被唤回神来,意识到梅今问的是什么后,先是失笑,才道:“今日之前,外人质疑,不过质疑他是否还是从前的云燃,既然方才穆师弟以剑会友,已有结论,那么师弟的结论,便是剑阁的结论。”
*
“鸿门宴”以预想之中的样子来,却并非以预想之中的样子结束的。
沈忆寒来前如临大敌,甚至连真打起来以后,要如何带着阿燃从这仙府跑路的路线都想过了,却实在没想到这几乎是梦中云燃死劫的一关,就如此简单的过去了。
他恍惚了一会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觉得不对——
这真实发生的一切,比梦可美多了。
沈宗主神游天外,自然也就不曾听清那头云燃和两位太上剑主、 梅今、楚掌门等一干昆吾剑修是如何解释这半年发生什么的,于是就全然没留意到这些剑修看他的眼神正在变得越来越诡异。
直到云燃把该说的都和师门交代完了,天色渐昏,仙府议事堂中昆吾剑派诸峰剑主走了一半,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时至今日,一切似乎都已彻底和那幻元灵璧带来的梦中再不相同了。
那个可怕的梦像雨后的乌云被阳光穿透一般,正在渐渐消散,渐渐远离他们的世界,他改变了阿燃的命运,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或许还改变了其他很多人的。
现在,梦境的幽影只剩下最后一抹阴霾了。
沈忆寒正自出神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他怔怔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到了他面前、神情十分感动的梅叔。
“傻孩子,先前只看你信中寥寥数语,尚不知此中凶险,今日听燃儿一一说了,才知你待他这份心意……哎,可惜你外祖父如今已不在了,不然他若知道,一定欢喜,如此……也算了结他的一桩心事。”
梅今一边说着,一边将旁边站着的云燃的手拉了过来,叹了口气道:“只是有一点不好,修士得子本来不易,如今你两个这样高的境界,还都是男子,子嗣上就实在无法可想,除非能找到那蓬莱洲的养荣枝,只是不知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神异,若不奏效……”
沈忆寒:“……”
常歌笑在旁边看着如遭雷击的自家师兄,心中充满了同情——
一看他师兄刚才就没认真听云真人和那群剑修说了什么。
从前年少时,师兄整日看他上课走神被逮到的乐子,还幸灾乐祸,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他了!
第128章 大战
梅今语不惊人死不休,常歌笑乐得看戏,云燃一言不发,只站在自家师尊身边,任由师尊抓着他的手覆在沈忆寒手上,最后只留下一个微微石化的沈宗主——
不是……他刚才到底漏了什么没听见??
然而还未等他表达出疑惑,那头不知何时已然又靠过来一个人。
“实在抱歉,打搅诸位了。”楚掌门很有眼色的假装没听见刚才过来时,不小心听到的那一耳朵梅真人关于沈宗主和云真人将来子嗣的畅想,只面带微笑道,“只是方才云师弟所说,关于洞神宫欲解除灵墟封印一事,实在事关重大,我与两位师祖都以为,此事不可放任不管,只是需要劳动云师弟与沈宗主将巨细告知,才好定下对策。”
“本为分内之事。”云燃道,“我与沈濯回到白河城时,洞神宫已找到破阵生门所在,此事宜应从速。”
二人三言两语,很快定下于今夜重商剿魔之计。
沈忆寒心觉在楚掌门面前,他与阿燃这幅形容似有不妥,刚想将被梅叔抓过去那只手自云燃手中抽回来。
岂知甫一用力,云燃察觉,竟然未放,反倒牢牢抓住了他。
沈忆寒不好在这时候提出异议,只好凭他在楚掌门面前,继续这样扣着自己,勉强面露微笑,假装若无其事——
算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容易等楚玉洲走了,沈忆寒正欲动弹,那两位太上剑主不知怎的竟还未离开,好巧不巧也在此刻走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小子,我方才回味,你那剑意虽看似与登阳剑相同,可其实并不相同,这是怎么回事?”这位是穆剑主。
云燃道:“师祖敏锐,弟子的确在先师剑意之上,稍作改动,以求圆恰,将来修习此剑者,便不必抑制七情五感,此当为登阳剑本来模样。”
“哦?当真可以如此……我本想登阳剑传到你这一辈,或许便是尽头,此剑虽有缺,的确不该再传剑下去贻害子弟,只是当真失传,又实在可惜。”季剑主叹道,“你若真能另辟蹊径,将这一脉剑意传承于世,倒也是功德一件,只是是否真能如你所说……”
那头于是又热火朝天讨论起如何将登阳剑剑意圆融改造一番,连梅今听闻徒儿如今在剑道上竟有如此突破进境也十分高兴,亦加入其中。
云燃仍是不曾放开他。
沈忆寒只得被他抓着,留在这群剑修身边老实听着。
好在那两位前辈,一个全副心神都在了解云燃如何改进登阳剑上,半点没留心到这边,另一个也只是多看了他们两眼,并未说什么。
等他们论了个尽兴,天色已近黄昏,因要接着商议剿魔的事,昆吾一众剑修便将云燃留在了仙府中。
沈忆寒想了想,没跟着一起留下,和常歌笑一同回了城中客栈——
大战在即,他也有些事该处理了。
常歌笑见他掏出留影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何物,那头客房中一片闪着辉光的细小尘埃已经自珠中飞出,渐渐汇集成了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人影。
人影身着中衣,一头乌发散下,这珠子所留影像太过逼真,连他头发上散出的水汽也能看得分明,陆奉侠双手交至脑后,似乎正要束发,看见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明显也愣了一愣。
“宗主?”
沈忆寒自然看出陆师伯这大约是刚刚沐浴完,心道他怎么就忘了,阿燃送的这留影珠,连通起两边的时候,可是不打招呼的——
偏巧师伯竟还将它随身带着,想是他担心自己在外会遇上什么不测,所以才贴身收着这珠子以防自己联系……
呃,还好师伯这会已经沐浴完了,否则才真要尴尬。
看来以后每次使用此物,还得先传讯告诉师伯才是,他一边在心内如此打算一边道:“看来我找师伯的不是时候,师伯现在可否方便说话?”
陆奉侠很干脆利落的将半湿的头发束起,似乎此时也才注意到了沈忆寒身边的常歌笑,眼神只略微顿了顿,便将目光转回了沈忆寒身上道:“不碍事……宗主这些日子可还平安?此时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沈忆寒道:“的确有要事,灵墟巨渊渊口封印有失,玄魔两道之间,怕是很快要有一场大战了。 ”
他三言两语、很快言简意赅的把将要发生之事告诉了陆奉侠,最后道:“如今魔修将主意打到放出灵墟巨渊渊下魔物身上,一旦他们事成,南海也不能置身事外成为桃源,此战我亦会参与其中,至于门中事务,这些日子还要劳烦师伯费心。”
陆奉侠听完,沉吟片刻道:“原来如此,宗主既已决意,我亦该同往。”
沈忆寒一怔,道:“这……如何妥当,门中离了师伯……”
陆奉侠摇了摇头,道:“宗主,这半年多来,门中一切事务,其实都是子徐料理的,我并未插手,这孩子做得很好,没有辜负宗主这些年来对他的悉心教诲,宗主也该相信他,何况还有紫宸和石姑娘。”
“但此战危险……”
“既然危险,我更不能不随宗主同往,否则将来九泉之下面对师父,我实难安心。”
沈忆寒听他这么说,心知他已打定主意,他这位师伯打定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便也不再多劝。
陆奉侠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天明时我便动身,对了,宗主可要见一面子徐?这孩子这些日子以来,颇为挂念宗主。”
沈忆寒想了想道:“也好,那就烦请师伯带他过来了。”
陆奉侠点了点头,披了一件外裳离开了留影珠的笼罩范围。
他一走了,沈忆寒才转眸看了看师弟,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师伯说么?”
常歌笑自方才起便似锯嘴葫芦一般沉默,陆奉侠那头也好似没看见这个师侄一般,两人倒是很有默契。
常歌笑:“……”
于是沈忆寒也看着他,好一会没说话,直看得常歌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才道:“师兄你看什么?”
“看你好像有点心虚。”
他话音刚落,留影珠那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心虚什么?”
——竟是小石头。
沈忆寒面色微微一动,下一刻投影珠已将三人身影映在房中,首先出现的是燕子徐有些紧张的脸,这孩子虽明显在努力克制,似乎想表现的稳重些,但看见自家师尊果真全须全尾地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忍不住露了欢喜情态道:“师尊,我就知道您肯定平安无事……”
他还没说完,小石头已经在旁道:“那是自然,我都告诉你了小寒一定没事,子徐哥哥还总是担心来担心去的。”
她说着便要来捞沈忆寒的手,却意料之外的捞了个空,纳罕道:“咦?怎么什么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陆奉侠这才笑道:“方才叫你们,来时匆忙,忘记告诉你们,宗主仍在北域,这是留影珠所生之像,自然是摸不到的了。”
他语及此处,又把自己即将动身,离开琴鸥岛的事告诉了二人。
燕子徐听罢,这才明白:“原来如此,师尊放心就是,我会照顾好门中一切的,只是灵墟巨渊封印有失,此事听上去就十分危险,师尊、太师伯,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才是……”
常歌笑听到此处,终于不满道:“只有你师尊和太师伯要小心,我修为不及他们,难道就不用小心了?”
燕子徐看向他无奈笑道:“自然,常师叔也要小心。”
常歌笑瞪他一眼道:“往日真是白疼你了,臭小子!”
沈忆寒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不在妙音宗这半年,门中可有不妥,眼下亲眼见一切稳妥,这才心下稍宽,忽想起一事,便问道:“小……若芙,没做什么不妥之事吧?”
他是担心,没了自己看管,小石头难免忘了当初和他约定好的那些,才有此一问,小石头听了却眼一瞪道:“什么叫不妥之事?我整日跟着子徐哥哥,能做什么不妥之事,你可不要冤枉我!”
沈忆寒道:“当真?”
燕子徐耳根微红:“是,师尊……石姑娘这半年来也帮了门中很多忙,多亏有她……”
沈忆寒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他这徒儿不是会帮着撒谎的性子,小石头既然总跟着他,若要干点什么坏事,子徐一定不会放任。
“那便好。”沈忆寒道,“既然如此,门中的一切和若芙,为师就交给你了,等到北域一切尘埃落定,回了琴鸥岛,再考校你的功课。”
*
当日夜中,昆吾剑派派出一支精锐弟子,由碧霞剑主领头,突发奇袭,一夜之间从洞神宫手中夺过了灵墟城。
那十几个巡管弟子失踪,洞神宫显然已经察觉,也加强了灵墟城的守备,然而千防万防,没防住他们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守城大阵,竟在敌人那边如同不存在一般,丝毫没起到阻隔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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