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筱闭了一下眼,侧着头泪落在鼻尖,语气却淡淡的:“我知道啊。”
但帮助真的有用吗?她不觉得,夏可岚的帮助只会让她在麻木里填上痛苦,这些道理她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人都懂,或者说,大家都懂,在夏可岚被吴仁忠针对的那个晚上,她也清楚看到了合作方脸上皱眉的表情,可有谁会阻止呢?这不过是商谈上的一个小插曲,大家没必要因为这个事情搞砸兴致,而且就算出手,以吴仁忠的性子,可能表面收敛,但庄筱知道,事后夏可岚一定会遭受更多。
“你在为你的愧疚和恶意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于周轻声揭穿她,“沉默着享受她的帮助,现在还要反过来指责她。”
庄筱一愣,被撕开后也只是很轻的笑了一下。
“你不但不觉得有错,而且还觉得她是活该遭受这些,”于周仿佛很认真地问她,“你知道自己很恶心吗?”
庄筱脸上的表情裂了缝。
于周擦掉下巴挂着的泪,平静又无比坚定地和她说:“我妈妈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庄筱沉默着,思绪仿佛飘了很远,但最后又被敲门声拉回声。
她看着于周在她面前起身,和她说:“吴仁忠生产部产量造假的证据我已经交给了警方。”
于周弯腰,给她看了一张照片,地点也是在海阁湾的包厢,是一张吴仁忠正把她抱在腿上的监控截图:“以前小时候别人欺负我,她和我说没必要为一个本身就很坏的人把自己也变成坏人,可明明转头她就帮我教训了那个人。”
当着她的面,于周把这张照片上传到公司论坛,轻声开口道:“是我没有及时保护她。”
庄筱其实没有太气愤的情绪,反而像是落定了似的,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晕沉沉,再看着这个她一直以为很乖巧单纯的于周打开了门,下一秒身穿警服的人朝她走来。
历时一年零五个月,所有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在六月的第一天,夏林崇在一大早敲响于周的房门,可没有得到回应。
他皱着眉等了五分钟,最后还是用钥匙打开了于周反锁的房门。
于周睁着眼坐在床上,看着他像是没回神似的。
刚把人接回来时,于周也曾有过这样的状态,不过他当时只持续了一周左右,后面就像是突然恢复了似的,和夏林崇一起投身到扳倒吴仁忠的计划中,现在事情结束,于周反而变回了原样,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神的,难过很多,但是又绷着不说的样子。
夏林崇给他约了医生,可到了那他什么都不说,完全拒绝沟通的模样。
对着自己也不太爱说话了,起初夏林崇以为他是在生气,气自己默许傅怀辞把他关起来的决定,但夏林崇态度诚恳地和他道歉之后,于周也只是说:“是有一点不高兴,但是可以原谅你。”
窗帘被夏林崇一把拉开,窗外的太阳光一瞬间照亮室内。
于周不太舒服地闭上眼,伸手摸着遥控器,又给关上,他和夏林崇说:“太亮了。”
“太阳都出来了能不亮吗?”夏林崇让他赶紧起床,“陪我去看新公司的场地。”
“你不回德国了吗?”于周抬头问他。
“欠了一屁股债怎么回,”夏林崇提醒他,“还等着你帮我挣回来呢。”
夏林崇和傅怀辞在说服云时那几个新投资人撤资时饼画的太大,现在一个个排队领饼,他忙也忙不过来。
于周信守承诺,问他:“我要什么时候上班?”
夏林崇微微一愣,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和他说:“先好好治病吧。”
于周扭开脸,告诉他:“我没病。”
“你不会是怕医生吧?”夏林崇突然问他。
“你小瞧我了。”于周看着他。
夏林崇笑了笑,和他说:“那我们下午就去看医生。”
于周想到刚才醒来收到的消息,开口道:“我下午没有空。”
夏林崇以为他又在找借口,顺着他的台阶下:“你要干嘛,带上舅舅一起。”
“我要回趟家,”于周低着头,和他说,“楠哥说要去搬东西。”
下午三点左右,于周在小区楼下和赵楠碰面。
两人一起乘坐电梯上楼,于周只在开始叫了他一句楠哥,后来再没有了话。
傅怀辞这次没有亲自来,而是让赵楠来帮他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收拾了带走。
于周也有好久没回来了,有些东西是傅怀辞上次收拾好但还没带走的,他大概和赵楠强调过,于周看他动作很麻利地把东西进行装箱,打包。
“可以给我一个箱子吗?”于周问赵楠。
赵楠把箱子递给他,看着于周进了卧室。
于周抱着这个纸箱,在长颈鹿和招财猫之间选择了招财猫送给傅怀辞,把他床头柜里眼镜和护身符放了进去,还有书房的钢笔和傅怀辞的那枚戒指,他把想到的,属于傅怀辞私人财产的东西都放好。
最后他把东西递给赵楠。
赵楠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拍了张照片,像是在询问傅怀辞的意见。
过了一会儿,于周听见他和自己说:“少爷说这些东西都不要了。”
“需要我帮你丢吗?”赵楠问他。
“不要了…”于周很轻地重复了一句,抱着箱子的手收了回去,垂着眼睛回答他的问题,“不用,我自己丢。”
赵楠嗯了一声,和他说:“我先走了。”
“他好吗?”赵楠在转身时,听见于周突然问他。
赵楠想了想,开口道:“挺好的。”
记起上次最后一次见面时,傅怀辞脸上受伤的神情,于周点点头说:“那就好。”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赵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才转身把箱子放到了桌子上。
于周回头,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家,最后回房间拿了一个大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也一样一样地装了进去。
夏林崇看着他拖着个大行李箱下楼时微微一愣,开口道:“不是他来搬东西吗?怎么看起来像你被赶出来了?”
于周把行李箱抬上车后自己也坐上去。
夏林崇扭头看着于周,视线在他眼睛上扫了扫,没发现什么异样。
“舅舅,”于周开口,“我没哭。”
夏林崇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转开方向盘。
车子在往夏林崇的住处开,路程大概半小时。
在等第三个红绿灯时,夏林崇突然指着马路旁卖冰糖葫芦的大爷和于周说:“我小时候最爱吃那个。”
于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一周里有三天,会有人扛着个竹把来村口卖,但是有点贵,我和姐七拼八凑也就吃过那么一回,那时候两人年纪都不大,吃到剩最后一个的时候还抢半天,”绿灯,夏林崇驶入车流,缓缓开口,“后来我俩一起去了孤儿院,倒是知道互相照顾了,但我姐比我伟大得多,为了让我被这对夫妻收养,故意骗我说不要我,我当时也是生气,真就上当了。”
这是夏林崇第一次和于周讲起自己和夏可岚的事。
“她觉得我要是去了可以受多好多好的教育,享多大的福,”夏林崇侧头看了他一眼,“但我其实更愿意和她在家抢一个沾得人粘手的小山楂,也更愿意和她把家重新建好,慢点也好,辛苦点也好,这都没关系。”
“你知道吗?”夏林崇突然笑了笑,和于周说,“你和我姐有时候真的很像。”
“不一样,”于周听出了他的意思,告诉他,“妈妈是爱你的,所以就算她回头,你们也可以建好这个家。”
“可我不是,”于周静静地挠了挠自己的手腕,小声说,“我好像不爱他了。”
“是不爱,”夏林崇叹了口气,“还是不敢让自己爱啊?”
于周微微一愣,突然想起孟医生也这么问过他:“你到底是不爱他了,还是因为愧疚和自责,不敢让自己再爱他?”
“暗示自己的时间太长,你就分不清了,”孟医生当时还问过他,“听到他的呼吸就讨厌,是讨厌傅怀辞,还是讨厌那个没能及时发现妈妈生病的自己?”
“你不是抗拒傅怀辞的靠近,是在抗拒自己得到爱。”
【作者有话说】
宝宝加油
◇ 第38章
*
大行李箱最终没有运回夏林崇的住处,因为中途于周说想回他和夏可岚的那个家。
在听到于周说要自己一个人在家住时,夏林崇表示了反对,但在于周略显失落的眼神里,他最终同意,只不过要求于周每隔一小时要给他发一条消息,于周觉得这个要求有一点难办,但决定先同意下来,反悔的时候,可以说自己暂时忘记,舅舅应该不会对他太生气的。
不过这个计划在实施的第二天就破灭,因为在他假装忘记的时候,夏林崇都会及时发消息提醒他,如果于周不回复,夏林崇的电话就会立马打到他的手机上。
挂断电话,于周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戴上了手套,开始了他的打包工作。
安城市区,万丰商场五号门外的美食街,其中一家卖煎饼果子的摊位,老板娘穿着个无袖背心,齐肩的短发在后婻風脑勺半扎了个丸子头,正在熟练地在摊饼,她的身侧站着个白净漂亮的男生,正给顾客打包装袋,他看起来有些不熟练,但好在客人不多,不着急。
大概傍晚六点半,因为前一个小时下过雨,所以今天来逛的人比以往会少一些,给目前最后一个顾客装完袋后,于周脑门上已经出了些细汗。
“呐…”郑少茁刚从隔壁摊位回来,递给他一杯冰奶茶,开口道,“今天的报酬。”
于周把手套摘掉,接受了自己努力一个傍晚得到的成果,他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才觉得身上凉快了一点,郑少茁看着他长松一口气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于周不解地看她,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着,闻着隔壁摊位的炒饭味,不知谁的肚子突然响了一声,郑少茁的手臂沾了些面粉,于周的刘海被汗打湿了一些,两人看着对方系着的粉色围裙,一起笑了起来。
关掉摊子上的彩灯,郑少茁和于周躲在小三轮后面,坐在折叠椅子上,并排着一起吃手里的盒饭。
“灯关掉客人不过来了。”于周提醒她一句。
郑少茁旅游回来后花了四天研究怎么摊煎饼果子,第五天就出摊了,现在也有积攒一些顾客,她让于周放心:“还有回头客呢,一点吃饭时间不耽误。”
“我发现我做哪行都能适应的很好,”郑少茁跟他夸自己,“现在夏天到了,我都打算旁边再支个摊做点小冰饮,就是没人手…”
听到这话,于周立马埋着头,侧着身子把脑袋转开了。
可郑少茁还是说:“要不你来和我一起摆摊,你不是说你现在也没工作。”
于周摇摇头,想到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告诉她:“我不缺钱。”
“你滚蛋…”郑少茁说,“没让你说话!”
于周乖乖闭上嘴巴。
两人又笑着一起低头扒饭。
不过于周的炒饭只吃了几口就停下,过了一会儿仿佛看着高楼后面橙黄色的天空发呆,郑少茁抬头,把自己刚才特意加的鸡腿放到他的饭盒里,问他:“看什么呢?”
“在看灯,”于周收回视线,看到自己碗里的大鸡腿,唇角轻轻弯了弯,问郑少茁,“这是我的报酬吗?”
“刚才是老板给你的,”郑少茁直起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笑着说,“现在是朋友给你的安慰。”
“安慰什么?”于周问她。
郑少茁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吃了两口饭,含糊道:“不是不开心吗?”
今天其实是于周近几个月中笑的次数最多的一天,所以他说:“我今天有开心。”
郑少茁放下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笑着问他:“记得你小学拉我一起离家出走那次吗?”
并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于周在那个月第四次丢掉了钥匙,怕被夏可岚骂责骂而做出的大胆决定,虽然里面有胆小的成分,那就是拉着郑少茁一起。
从放学离家出走到天黑,更兴奋的反而是本就不想回家的郑少茁,她带着于周去附近的游戏厅转了一圈,出来后又去公园里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湖边惆怅地吹了会儿风。
郑少茁玩得很开心,可于周却因为丢了钥匙一直心不在焉,最后脸上出现一下开心,又一下难过的表情,把郑少茁逗得大笑。
“诌诌,”郑少茁轻声喊于周的小名,看着他开口,“你现在就给我一种,丢了东西的感觉。”
于周用筷子轻轻划拉了一下饭粒,看起来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似的。
“不过丢了就丢了呗,”时隔十几年,郑少茁再次重复当年的话,于周听着她用不太所谓的语气和自己说,“要么去把丢掉的钥匙找回来,要么就重新配过一把,别难过。”
摊上的招牌被人轻轻敲了敲,郑少茁放下手里的盒饭,没顾着看着还在走神的于周,重新打开招牌灯光,和面前的女生说:“今天轮到你下来了?”
“可不呢,”女生穿着西装,戴着红色领带,笑起来很甜,和郑少茁说,“姐,我要买五个煎饼果子,一个不要香菜,一个不要葱和芝麻,其他全要。”
“还是帮办公室里的人带?”郑少茁问她。
于周起身,站在一旁继续他刚才的工作,边打开塑料袋,边听女生说:“对啊,又加班呢,先吃点垫个肚子,待会儿去聚餐。”
“你们这十天里有九天都在聚餐吧?”郑少茁笑了,用竹蜻蜓刮板熟练地转了一圈,看着她。
“加班忙就这样,老板老请客,”女生悄悄和郑少茁说,“但我更想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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