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非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喻勉同自己面对面盘腿而坐,身旁燃烧着柴火,此时喻勉正闭目为他输送内力,不远处是两匹早就了无生息的马。
左明非握住喻勉的手,制止住他的动作,哑声道:“我没事,别给我输内力了,你怎么样?”
喻勉睁开眼睛,摇了下头,说:“无碍,还好此处积雪深厚。”
左明非懊恼扶额:“是我大意了。”
“你也是关心则乱,我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喻勉思忖:“礼部那群酒囊饭袋怕是不会下山寻人,我们需要自己往回走。”
其他的事,担心也没用。
两人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幸好两人有内力护体,倒也不至于太狼狈。
“走吧。”左明非率先起身,右脚踝传来的疼意让他险些没站稳,他这才低头看清自己被包扎过的右脚踝。
喻勉道:“你比较严重。”
左明非尝试着动了下,随后一笑:“只是扭伤。”
喻勉懒洋洋地拨弄着柴火,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阿勉。”左明非察觉到喻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喻勉敷衍地应了声,“先坐会儿。”
左明非挪到喻勉跟前,认真道:“我没事。”
“我知道。”喻勉接话。
“……”左明非有些语塞,他突然有种喻勉什么都知道的错觉,可喻勉若是知道他的打算,根本不会这么平静,除非喻勉也打算做些什么…弯弯绕绕兜兜转转,这样的猜忌简直源源不断。
左明非有些头疼,倏地,额头被温暖的掌心蹭过,喻勉语调微沉:“我这次同你出来就是怕你出意外,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他盯着左明非受伤的脚踝,脸色阴晴不定。
原来喻勉是在担心他。
左明非心绪复杂,假如能从北岳回来…不,他一定会从北岳回来,届时无论喻勉愿不愿意,他都要拉着喻勉去过安生日子,就算喻勉不愿意,他也会用尽手段让喻勉同意。
最后一回。
他只瞒喻勉最后一回。
左明非压下心中的万顷波澜,温声道:“不疼。”
喻勉都记不清自己上次被暗算是什么时候了,莫名其妙被暗算,左三还受了伤,这简直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喻勉本就不虞的心情更加阴沉,他要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千刀万剐。
挫骨扬灰。
喻勉正阴测测地盘算着千万种杀人方式,突然被人搂住了脖子,他不明所以地低头,唇上被人轻柔地吻住,喻勉虽然诧异但还是托住了左明非的腰。
一吻完毕,喻勉眉心微动,不解其意:“干什么?”
“死里逃生,不该庆祝一下吗?”左明非含笑道。
喻勉不置可否,说:“你最近格外黏人。”
“这便是烦我了?”左明非轻声低诉。
喻勉直言:“你这更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然后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左明非:“……”
“但我不在乎,左三。”喻勉端起左明非的下巴,又吻了下,他说:“你可以瞒我欺我对不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安稳地,在我身边。”
最后几个字被喻勉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出来,让人顿觉压迫感。
但左明非却弯眉浅笑,他的语气温柔似水,“我当然会在你身边。”
喻勉正欲趁热打铁挖出左明非更多的情绪时,突然感觉到一阵轻盈的脚步靠近,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警惕起来。
两三只狼在地上闻闻嗅嗅,终于停在了山洞口,左明非眉心微动,是狼。
狼是群居动物,贸然开打只会引来。
左明非心思翻飞,合计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却见喻勉朝头狼伸手,极为熟稔地招手:“过来。”
左明非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别慌,自己人…”喻勉停顿片刻,改口:“自己狼。”
看来阿宥这小兔崽子也在附近。
头狼走过来,矜持地闻了下喻勉的手背,然后朝他抬爪,示意他看自己前爪绑着布条。
喻勉解下布条,上面歪歪扭扭的丑字很熟悉,是阿宥的手笔:师父,克烈部正在追杀使团和太子,我会尽力阻止,您小心行事,望平安。
第151章 一网打尽
“殿下!有埋伏!”
“殿下跑啊!”
“保护殿下!”
无数支长箭划破夜空, 铺天盖地地落在驿站的房顶和窗户中,哀嚎声和叫嚣声起伏一片。
一轮箭雨过去,驿站陷入到死寂之中。
不计其数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出现, 他们保持着警惕, 蹑手蹑脚地靠近驿站,正当有人要推开驿站的门时, 驿站的大门和所有的窗户同时打开, 举着弩机的大周将士在窗户和门后面严阵以待,不约而同地按动了扳机。
箭雨的方向来了个调转, 不同于长箭的拖沓, 从弩机中发射出去的短箭又快又急,距离他们很近的黑衣人纷纷中招, 后撤着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长夜又恢复了寂静。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 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
季颂寰的衣着完整妥帖,显然没有真的入睡, 他在等一出瓮中捉鳖,先前的惨叫声也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
气流声不对劲,守在季颂寰身旁的副将急忙制止季颂寰往外走,“殿下当心,有人靠近。”
季颂寰身形单薄地着, 他目光冷静地望向黑暗,“动手。”他下令。
在黑夜中等待未知从来都不是好的选择,既然如此,那不如先下手为强。
听到命令, 副将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十米之外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声熟悉的暗骂, 季颂寰心中一凛,他目光发紧地盯着暗处。
阿宥捂着屁股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骂道:“谁敢射老子?!我看是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
广…广陵王?!
他还活着!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陪同在季颂寰身边的都是季颂寰的心腹,他们自然知道自家殿下与广陵王的微妙关系。
季颂寰目光微动,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副将手中的弩机,在黑暗之中对准了阿宥。
副将忍不住小声提醒:“殿下,是…广陵王…”
季颂寰语气淡淡地反问:“你又如何确定他是真的广陵王?”
副将:“…是。”
只要按下扳机,阿宥就不会再次出现在父皇面前,季颂寰冷漠地想,就算阿宥先前救过自己又怎样?
又怎样呢。
只要按下扳机,他会规避掉很多麻烦。
季颂寰指尖微动——他厌倦了父皇的猜忌,受够了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之人被放逐,受够了…善良带给他的无能为力!
“小废物,你没事啊?”阿宥响亮的声音响起。
他在赶来的路上听到了两波箭雨声,原本还担心小废物出事,没想到小废物竟然自己完成了反杀。
季颂寰眉心微动,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阿宥的身影越来越近,距离他的箭尖也越来越近。
“你们得赶快撤!敌人肯定不止一波。”阿宥已经走近,他俯身靠近地上的尸首,用鼻子嗅了嗅,皱眉道:“奇怪了,他们身上没有那群北岳羔子的味道。”
季颂寰仍旧用弩机对着阿宥,他眼神淡漠:“想杀孤的人又何止外敌?你呢?二弟。”
阿宥觉得季颂寰有些奇怪,他莫名其妙道:“我?我干嘛要杀你?我要想杀你又何必赶来救你?你吓傻了?拿弩机对着我干嘛?”他一边站起来,一边用肩膀撞开了季颂寰对着自己的弩机。
季颂寰缓缓放下弩机,反手丢给副将,转身道:“你为何会来?”
“救你。”
季颂寰愣怔片刻,半晌才道:“他们…说你死了。”
阿宥不耐烦地瞥了季颂寰一眼:“你现在要说这些破事?”
季颂寰沉默片刻后,郑重道:“多谢。”
“哼。”阿宥忽地眉头紧锁,他下意识按向腰间的双刃,“不好!”
副将也察觉出来不对劲,他艰难开口:“殿下…我们好像被人包围了…”
季颂寰无声勾了勾唇角:“这便对了,不然他们也太好收拾了。”
“你笑屁!”阿宥皱眉:“你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吗?”
季颂寰:“不计其数。”
阿宥下颚微抬,不吭声了。
副将早就听说过广陵王的文化水平,他忍不住出声解释:“王爷,不计其数就是人很多的意思。”
阿宥斜他一眼,讥诮:“…保护好你家柔软的殿下吧!”
副将:“……”
他其实是想说柔弱吧。
北岳的间谍来势汹汹,双方不分胜负地打成一团,直到喻勉的暗卫们从天而降,他们将驿站团团包围起来。
阿宥看到这群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眼睛一亮:“师父!”他这一跑神便有了破绽,右后方的间谍直冲阿宥心门而来。
季颂寰拔出随身佩剑,一剑刺穿那人的喉咙,阿宥警惕回身,在看向季颂寰的瞬间,他不由得笑了。
季颂寰在杀别人,但眼神却是在看向自己,阿宥不懂人心,却知道狩猎的本能——可能在某个瞬间,小废物想杀了他。
两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对峙,但很快就投入到新的打斗之中。
“陛下,根据我们截获的情报,北岳间谍共百余人,现下均已在此。”潘笑之站在延光帝身边低声禀报。
延光帝骑在马上,他目光幽深地望着前方的混战,身边是喻勉留下的暗卫,这些暗卫将他围得密不透风,生怕延光帝出现一丝意外。
延光帝本意再往前一些,但暗卫们却不允许他再靠近。
虽说是为了他的安危考虑,但皇帝的心情却很不悦,这些暗卫们根本不听他的话,喻勉这么做到底是在保护他?还是在监视他?
凌隆恭敬道:“陛下,请。”
间谍们已经被肃清得差不多,前方的威胁已然消失。
延光帝在暗卫的保护下缓缓靠近那座残败不堪的驿站。
“陛下驾到!缴械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
阿宥和季颂寰同时抬头,“父皇!”阿宥忍不住叫道。
季颂寰微微眯眼,“父皇。”
延光帝对阿宥笑了笑,关切道:“阿宥近来可好?”
阿宥笑道:“重京无聊,我出去逛了个把月,未曾表明情况,让父皇担心了。”
延光帝看向默不作声的季颂寰,难得语气温和道:“寰儿呢?”
父皇何时来的?
他可曾看到自己愈对阿宥不利?
看到了又如何?
看他变的心狠手辣不是父皇一直所希望的吗?
季颂寰行礼,语气毫无波澜道:“儿臣无碍。”
父子二人眼神相对,季颂寰目光淡定坦然,延光帝凝视片刻,然后略一点头:“果然不出朕所料,这些间谍就是要对我大周的储君不利。”
季颂寰心中自嘲一笑,原来父皇让他这时候出京只是为了引出北岳的间谍?
阿宥着急道:“父皇,快派人去山下找师…找左大人!他们被人埋伏,至今下落不明。”
延光帝温声安抚:“阿宥莫急,朕已经派人前去营救,此番多亏你通风报信。”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对阿宥招手:“过来朕瞧瞧,你是不是摔伤了腿?”
“没有。”阿宥自觉地走过去,解释:“方才从树上摔了下来。”
望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季颂寰无所谓地后退,心中愈发记挂起左明非的安危。
阿宥看了眼“柔软”的季颂寰,“……”他咳了声:“父皇,大哥他也受惊了,对了,除了北岳间谍,还有人在追杀他,这事儿还得彻查。”
延光帝笑意浅淡:“你是来保护太子的?”
“嗯。”
“为何?”延光帝的笑意不达眼底。
阿宥坦诚道:“师父说过,储君为国之将来。”
延光帝笑了起来,他扶额发笑,胸腔中传出的笑声沉闷愤慨,他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阿宥急忙扶住延光帝,担忧道:“父皇!”
延光帝握着阿宥的手腕,看着他的目光有几分苦涩,但更多的是不甘!这就是…喻勉为储君锻造的磨刀石吗?!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啊!
太子心性软弱,能撑起大周的将来吗?正在这时——
“殿下!”
“殿下!!”
“追!”
延光帝从恍然中回神,发现季颂寰被地上蓦地起身的“尸体”给掳走了。
这人方才是在装死,并且身手极好,他带着季颂寰眨眼间便不翼而飞,就连喻勉的暗卫也难以追上。
延光帝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呼道:“寰儿!派人!派人去追!务必要将太子救回!不然朕要你们所有人给太子陪葬!!!”
潘笑之担忧地望着延光帝青白交替的脸色,“陛下,陛下要当心身体。”
“我也去追。”阿宥皱眉起身。
延光帝紧紧拉着阿宥,“……”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孩子,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他气息不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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