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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不识君(古代架空)——施宁

时间:2024-12-04 08:39:57  作者:施宁
  喻维平叹气:“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的身子要紧…”
  喻勉抱着左明非,却又不敢太用力,“叫你不要乱跑,遇到坏人了吧。”他的口吻温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左明非抬手按在喻勉胳膊上,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喻勉,眸中隐隐有水光跃动。
  喻维平道:“姜家的人还在闹,我和大长老得去看看,你们…先聊吧。”
  等其他人离开,迎着左明非的泪光,喻勉云淡风轻地挪开眼神,只道:“憬琛,我找到白鸾尾了,你马上就没事了,现下你什么都不要想,只安静地…”
  “白兄死了。”左明非蓦地开口。
  “……”喻勉沉默地注视着左明非。
  左明非抱着自己的头,他头颅内仿佛有千万根细针不断地碾压,“死在我的眼前…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却被喻勉扼住了手腕。
  喻勉手上力度强硬,语气却是温柔:“那些都过去了。”
  “过不去…过不去!”左明非终于忍受不住,没有真气帮他疏散毒素,他只能用肉/体承受着镜花带来的痛苦,他在喻勉怀中躬紧腰背,脸色涨得通红,“…喻兄,我现在乱的很,我总是…我总是看到白兄死在我跟前,几遍,十几遍,几十遍…而我只能看着…一次又一次…”
  左明非想挣脱喻勉的桎梏,他使劲用额头撞击着喻勉的肩膀,撕扯间,左明非整个人潦倒狼狈,他乌发凌乱,衣衫不整,满脸痛苦癫狂,像是在深渊中挣扎的鬼魂,没了半分温润如玉的姿态。
  “憬琛。”喻勉压住住烦躁不安的情绪,用力将左明非抱进怀里。
  “哪些事是真的?我分不清…我分不清啊——”
  左明非红着眼睛推开喻勉,他表情扭曲,无望和痛苦仿佛滔滔洪水般要将他淹没,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往昔的绝望一幕幕地在脑海重现,看着白鸣岐赴死而无能为力,得知喻勉被折磨却什么也做不了…
  最终落下个挚友身亡,挚爱被废的下场。
  一瞬间,左明非仿佛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大牢,他被狱卒死死地按着,看着那盘毒酒被端到白鸣岐桌前。
  “不要,”左明非死死攥紧铁栏,他使劲摇着头,注视着神色平静的白鸣岐,不顾仪态地嘶喊:“白兄不要喝!”
  锦衣华服的太监挑剔地走进大牢,他厌恶地看了眼白鸣岐,哪怕在这种环境中,那张脸还是俊俏非常,愿不得太后娘娘惦记了,段公公嫌弃地撇了撇嘴,道:“既然你不愿投靠太后娘娘,那就别怪娘娘无情了。”
  白鸣岐脸上带着张扬的笑意:“难为公公了,还要替太后扯皮条。”
  “你,不知死活!”段公公白了白鸣岐一眼,不耐烦道:“那就快些上路吧,至于你父亲和妹妹那里,娘娘会为他们求情的。”
  提到父亲,白鸣岐目光微动,他轻声问:“当真?太后真的会放了我妹妹,并且…为我父亲求情?”
  左明非隔着铁栏,冲白鸣岐大叫:“假的!!白兄,别信他!!不能信!”
  白鸣岐静静地看了眼段公公,说:“我会如太后所愿,还望太后…记得遵守承诺。”
  “这是自然。”
  平日里握惯笔杆子的手已经遍布创口,那只手稳当地拿起酒杯,手起手落,像是他纵情豪饮无数回中的其中一回,世子仍然潇洒从容,仍旧光风霁月。
  只是,这世道不配世子活着。
  “砰”一声,酒杯跌落在地,尘埃落定。
  左明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瞳孔震荡,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重重地喘着气,眼睁睁地白鸣岐赴死。
  白鸣岐放肆地大笑起来,泪水随着眼角溢出,他面对着窗外日光,神色癫狂却畅快,迎着天光,他勾唇喃喃:“惟愿…这盛世长远,生民…安乐…”话语逐渐断断续续,血迹顺着唇角溢出。
  “白兄…”泪水滑落脸庞,左明非如同溺水般地喘着气,他崩溃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求求你们…快救人啊!!白鸣岐!白思之!!救救他,救救他啊——”
  然而,狱卒始终漠然地站立一旁,他们为了防止左明非跟着寻短见,将左明非紧紧地按在地上,这让左明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鸣岐咽气。
  白鸣岐颓然落地,他吃力地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脸色灰败地看着已然崩溃的左明非,安抚似的笑了笑,世子有张好皮囊,但这笑容却难看得很,“憬琛,别哭。”
  “人都是要死的。”他近乎自言自语。
  “我啊,就早…走一步了。”
  “阿勉那家伙,也不知道如何了…希望他…别…咳咳!别像我…”口中涌出的黑血越来越多,白鸣岐挣扎着匍匐在地,血染红了他的牙齿和前襟,可他仍旧旁若无人地说着:“阿勉和阿檀…一定会好好的。”
  继而,白鸣岐翻了个身,他仰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苦笑:“当真是…生亦有忧,死也犯愁啊…下辈子…”这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彻底了无生息。
  “白鸣岐!白鸣岐!!你起来啊!!!”
  “白鸣岐——”
  绝望和痛苦将左明非彻底压垮,他爆发出不期然的力量,将自己身上的人蓦地掀翻下去,这悲伤和无望无从排解,左明非目眦欲裂地掐住身下人的脖颈,不断地加大力度。
  “左明非!”喻勉神色复杂,他卡着左明非掐着自己的手腕,望着不断发疯的左明非,他道:“是我,你看清楚我是谁。”
  左明非眼神恍惚一瞬,他凑近打量了眼喻勉,认出了喻勉:“喻兄…”他的声音因为疼痛直接变了个调子,手上却仍旧没有松开。
  喻勉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是我。”
  “喻兄…”左明非呜咽一声,他跨坐在喻勉身上,低头与喻勉额头相抵,泪珠一颗又一颗地砸在喻勉脸上,“怎么办?怎么办…”语气中满是无助和无望,他仿佛真的置身于十七岁的那场囚笼,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只剩下他悲怆地面对着一切。
  喻勉松开一只手,他任由左明非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安抚般地拍着左明非的后背,他温声问:“憬琛,你是不是感觉很痛苦?”
  左明非用低泣声代替了回答。
  “这样吧。”喻勉将手放在左明非的手上,他引导着左明非加大手上的力度,温柔道:“你先杀了我,再选择自我了断,这样一来,我们都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如何?”
 
 
第75章 沉沦
  白鸣岐的死带走了左明非的理想与抱负, 喻勉的离开带走了左明非的生机和笑容,后来,上京城中只剩下左明非。
  没人知道他颓靡了多少日夜, 也没人清楚他的自责与无力,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左明非十分想不通, 他近乎自虐地不吃不喝, 近乎偏执地思索着何为对错,他时常喃喃自语, 仿佛白鸣岐还活着, 也时常狠瞪着皇宫的方向,思索着他的血海深仇。
  面对祖父的斥责, 伯父的劝诫,左明非始终无动于衷。
  天才陨落, 总还会有其他天才升起,就当左家要放弃左明非时, 左萧穆来到了左明非的面前。
  对于这个自幼失去双亲的三弟,左萧穆嘴上不说,心中是十分疼惜的,何况左明非自幼聪敏,在他身上, 左萧穆能看到左家的未来,所以于公于私,左萧穆都不忍左明非被放弃。
  左萧穆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左明非瘫坐在榻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床顶, 思索着他那无边无际的疑惑。
  看着死气沉沉的左明非,左萧穆直接道:“喻勉被琅琊书院的人带走了。”
  左明非无动于衷。
  “他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左明非有了些反应,他呆滞地看向左萧穆,不知长兄何意。
  左萧穆道:“喻勉仍是戴罪之身,书院的人不会为他大张旗鼓地寻找名医。”
  “书院会护着他,就像左家会护着我。”左明非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
  左萧穆皱眉:“你在怨恨?”
  “我不能吗!”左明非反问,他蓦地激动起来,因为久未进食的缘故,他费劲地撑起虚弱的身体,目眦欲裂地盯着左萧穆,踉跄着前进:“我所学,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世道却示我,奸臣当道,残害忠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左明非!”左萧穆厉声打断他。
  左明非步伐虚浮,眼看要栽倒在地,左萧穆皱眉扶着他,强压下怒气:“够了,你为何就是看不明白?”
  左明非紧紧揪着左萧穆的前襟,他强撑着身体,像是质问左萧穆,也像是质问着这世道,“我所求,宁以义死,不苟幸生,左家却囚我…教我苟延残喘…”他闭上眼睛喃喃:“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左萧穆盯了左明非片刻,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左明非摔在地上,仍旧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左萧穆刚迈出去一步,就顿住了,他似是不经意道:“对了,说起来喻勉,他可没你这么舒坦,他手足俱废,即便活着也是个废人,就是可惜了,他那么骄傲的人。”
  “……”左明非望着房梁,自言自语道:“书院会找人给他治的。”
  “没法治,刑部的手段,你会不清楚?”左萧穆意味深长道:“即便能治,书院难道会给他治?看他被治好了再回来闹?”
  左明非下意识攥紧指尖。
  左萧穆冷冷道:“你尽管这样颓废下去,看看你和喻勉到底谁先去见白家世子。”
  那之后的夜里,左明非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几个月后,左家开始为左明非张罗后事时,左萧穆带着左明非回来了。
  左老太爷问左明非去了哪里,左明非闭口不言。
  左老太爷又问左萧穆,左萧穆只道他是在附近的城镇找到左明非的。
  再之后,左明非渐渐恢复成当初的样子,他仍旧温文尔雅,仍旧博学洽闻,所谓瑕不掩瑜,众人渐渐淡忘了他与乌衣案的关系,他不再是受乌衣案牵连的世家子弟,而成为世无其二的左家璞玉,入仕途,进刑部,成为交口称誉的璀璨明珠。
  初始,左明非认为自己对喻勉的感情不见得有多么情深似海,不过是少年时候的怦然心动,后来发生了太多,即便去求鬼医救喻勉,左明非也是情义为先,私情在后的。
  十年后,左明非望着那个逐步迈上朝堂的男人,岁月带走了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他变得喜怒无常和阴晴不定。
  回忆裹挟着沉痛,左明非蓦然惊觉,这么多年来,他避开婚事不谈,并非是清心寡欲,许是乌衣案在左明非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太重,连带着他对喻勉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少时心动如何演变为非喻勉不可,左明非也说不清楚,这感情就像埋在树下的烈酒,即便被深埋着,酒香却经年不散,甚至愈发醇厚。
  在得知喻勉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替白家翻案后,左明非心中是激动的,他庆幸喻勉和他一样,虽然他也曾旁敲侧击地告诉喻勉他们是同一阵营,但喻勉并不领情,这个男人变了太多,他孤傲冷漠,野心勃勃,左明非逐渐意识到,他们的路是不同的,不仅不同,很可能还会发生冲突。
  在喻勉惹怒圣上被贬出京后,左明非也选择将那份没说口的情愫深埋心底。
  到底是行途陌路,又何必徒增变故。
  可惜世事无常,也好在世事无常,兜兜转转,二人还是纠缠在了一起。
  “你先杀了我,再选择自我了断,这样一来,我们都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如何?”喻勉唇角带着笑意,宠溺地望着左明非,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提了个好办法。
  左明非掐着喻勉的脖子不断收紧,他好像要被那些痛苦的回忆拽入深渊,但他不想自己去,他已经…独自很久了。
  尽管呼吸越来越艰难,喻勉始终好脾气地望着左明非。
  最终,左明非松开了掐着喻勉的手,他无声地流着泪,双手转而攀上喻勉的双肩,将脸埋入喻勉的颈窝,“你已经很苦了…”他哽咽着说:“你已经…很苦了…”他最不想的,就是把喻勉重新拖入深渊。
  这样的话,左明非是第二次说。
  喻勉叹息出声,他拂着左明非的后背,轻柔地数落:“你总是这样心软,要如何是好?”
  左明非不答,只是无力地抵着喻勉的肩膀。
  喻勉找到左明非后心的位置,内力顺着掌心源源不断地灌入到左明非体内,他修炼枯木逢春已久,这些护体真气盘桓在他体内,如同暖玉般能温养人的心神,之前他也会帮左明非调理内息,这次却有些不同。
  左明非察觉到不对劲,他反应极大地推拒:“不行…”和之前不同的是,喻勉直接将自己的深厚内力传给了左明非——这是散尽功力的法子。
  喻勉不容置疑地抱紧左明非,仍旧往他体内输送着温厚的内力,“听话,很快就不疼了。”
  左明非挣扎得越发厉害,“别白费力气了…”真气进入体内,帮他缓解了经脉滞涩的疼痛,连带着头也没那么疼了,他恢复些神志,却拒绝了喻勉的好意:“我已经是废人了,你不能再…”
  “我有分寸。”喻勉微微皱眉。
  “可以了,喻兄。”左明非想从喻勉身上起来,“我感觉好多了…”
  喻勉顺着左明非抬身的姿势,压低左明非的脖子,仰脸吻住了左明非。
  左明非僵住了。
  喻勉满意了,他牢牢地把持着左明非的脖颈,衣袂交叠纠缠,两人依旧保持着躺在地上的混乱姿势,空气中除了偶尔的抽泣声,还有逐渐散乱的喘/息声。
  经脉的疼痛,头部的刺痛,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回忆,还有唇上的温热…左明非感受着这混乱却刺激的一切,由不得他做出思考,他迫切地想为自己的痛苦寻找着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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