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林上清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原本不错的睡眠也被打断。
主家的人都被安置在府邸,客人则都在侧居。
这里近山,时不时也会有植物或者动物的声音,他并没有多想。
正闭上眼睛要继续睡,一声尖锐的炸裂声打破寂静的夜空。
林上清猛然睁眼,掀开被子下床往外走。
进了林嘉房间,看见小孩儿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林嘉也醒了,抱着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一声不吭。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是林方海夫妇住的房间。
林上清过去敲门,想确认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张巧琳来开的门,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让他回去睡觉。
林上清回到林嘉的房间陪他,不一会儿,又听见隔壁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隐隐的争吵。
林嘉缩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抱紧被子。
“要去叔叔房间睡吗?”林上清说:“叔叔房间离得远,比这里安静。”
林嘉漠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朝他伸出手要抱。
林上清把他抱起来,带离了这里。
林上清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主要是担心林嘉的状况,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又在吵吵嚷嚷的人声中醒过来。
怀里已经空了,林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的自己的房间。
今日林方海想要猎兔,说是给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林上清婉拒了,说他多年没有碰过猎弓,不想再如此劳累。
薛景誉倒是十分有兴致,挑了最好的一匹马,又选了趁手的弓具。
“这张弓很适合女人用,磅数小,尺寸重量单手举也不累。”林方海指了一下一把20英寸的分体美猎,看着张巧琳。
张巧琳皱了皱眉,摇头:“我今天去不了。”
林方海眼神冷了一下:“为什么?”
张巧琳说:“我痛经,骑不了马。”
林方海不屑一顾,叼着烟:“你都生孩子了,不会痛经了,别找借口。”
张巧琳咬了咬牙,暗暗剜他一眼,语气平静:“我去不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林方海骂了一句:“你非要让我下不来台?”说完,语气又柔和万分,大手抚了抚妻子的后背:“你知道,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会一无所获的,就当给我个面子。”
张巧琳攥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妥协地扣上箭袋。
林上清看着她蹬上马匹,不由得轻轻啧声,而后扭脸移开视线。
众人离开府邸后,就变得安静很多。
林上清去了茶室看爷爷,爷爷正在泡茶。
泡的是林方海留给他的那一罐品相非常差的正山小种,林端诚一贯的烧水醒茶。
林上清喝了一口,口感潮湿到他都能感觉出不对劲,然而爷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人到了年纪,味觉就会退化吗,林上清不由得觉得被最疼爱的孙子蒙骗的老人,此时有几分可怜。
“小清,你觉得这茶怎么样?”林端诚问他。
林上清又喝了一口,说:“我习惯喝白茶,红茶的味道太重。”
林端诚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爷孙二人相对而坐,茶室里只有水蒸气扑腾的声音。
“小清,过完年,你也快30了,你哥的儿子现在都9岁了,你有想过自己的事吗?”
话题总是会拐到这个上面来,林上清忍住起身就走的冲动,还是静静坐着,握紧手里的茶杯:“爷爷,我有自己的打算。”
隔着水雾,林端诚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只是似笑非笑的垂着眼睛,看不见眼神。
林上清面前的茶杯空了,他又给斟上一杯。
“爷爷的身体不行了,再过个几年,也管不了你们。”林端诚声音嘶哑,缓慢,似乎只是说这些字句,就能耗尽他的力气。
林上清虽然并不想听他们催婚的话,但心里还是疼惜尊敬老人的:“爷爷,您别这么说,心情放宽些,生活也会舒服的。”
“哈哈哈……”林端诚摆摆手,“我向来不避讳谈这些,你也不必哄我。”
林上清低着头,视线落到茶水上。
“你哥是个能干的人,他做了很多,爷爷希望你也不要再一直揪着曾经的事不放。”
这还是第一次爷爷能对他这个孙子说这么多话,然而却是为林方海说话,林上清心里深感讽刺,却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端诚的动作很僵硬,声音也很沙哑,人都老成这样了,还是不忘给大孙子的未来铺路,想要在外人面前塑造兄友弟恭的形象,林上清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可悲还是可笑。
他记得幼年的时候,爷爷很爽朗,带着他们骑马狩猎,林上清年纪小,都拉不开猎弓,林方海则百步穿杨,打了许多兔子回来。
爷爷便劝着林方海,要疼爱弟弟,分给他一半,林方海表面上乖巧听话,背地里用箭把林上清的衣服都划破了,骂他只知道谄媚爷爷的贱人。
那时候还是有人爱他的。
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容易被甜言蜜语欺骗,看不清人的本性,又或许是人到了垂垂老矣之地,会极度渴望完整和谐的家庭,才会劝林上清,无论如何都要容忍哥哥。
林端诚又说:“我知道,自从小云死后,你一直很……”
“爷爷,我还有事。”林上清打断他,胸口猛地疼了一下,站起身来:“先去忙了。”
“林上清!”林端诚骤然暴怒,差点掀翻桌子,“你不能这么任性!”
林上清步伐一顿,耳边是老爷子难得中气十足的声音,他凄苦地闭了闭眼,唇角苦笑。
林端诚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手里的拐杖能直接抽到他身上去:“你的家散了,你就要小海也妻离子散吗?!”
林上清尝到了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味,心脏也一揪一揪的疼。
“小云跟嘉嘉不一样,小海也跟你不一样!”林端诚怒不可遏:“你怎么能、怎么能想去破坏你大哥的家庭!你这个畜生!!”
林上清忽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林端诚破口大骂:“你还笑得出来?”
笑完,林上清眼中一片冷漠清明,淡声说:“爷爷,安心养病吧。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拂袖离开,林上清听见身后茶室里震耳欲聋的破碎声,那是拐杖抽在玻璃茶几上的声音。
疾步往前走,走廊那么长,那么安静,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府邸中,好像身后有人在追。
关上门,林上清靠着门,慢慢蹲下,手臂颤抖。
胸口跳得飞快,口腔里血腥味一片,有点想作呕,林上清往前俯身,手掌撑在地板上,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滴在地上。
眼睛通红,目眦欲裂,一呼一吸都带着喘不上气的空空声。
“叮铃铃……”
林上清闭上眼,抓紧了掌中的地毯,前屈身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叮铃铃……”
熟悉的铃声,他猛地回了一口气,眼前一黑,歪倒在地上。
手机掉在地毯上,闪烁不停。
林上清眼前模糊,伸出手去,费力地把手机拖回来。
“上清哥?”
“上清哥……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你别吓我!我报警了啊,你到底怎么了?”
年轻男人急切的声音,透过听筒,一声一声传来,回响在林上清耳边。
他头晕目眩,眉头紧皱,许久,才能勉强自然地说出一句:“小梨……”
电话对面完全沉默,似乎在震惊。
旋即,高梨说:“我在,我在呢,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林上清扯了扯唇角,声音很轻,好像下一秒就要断了。
“小梨。”
“嗯?”
“小梨……”
“我在呢。”
“我想回家。”林上清哑声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胡言乱语,林上清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不正常。
然而高梨毫不犹豫,“好,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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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原来是在撒娇啊
高梨还真的要过来。
林上清本来只是情绪崩塌之下的一次胡言乱语,等回过神来,高梨的车子已经在路上了。
“我没事……对不起,麻烦你了,你不用过来。”林上清有点吓到,连忙把他往回哄:“你好好在家陪家人过年吧,我刚刚瞎说的,是我的错。”
高梨却很认真,“我想见你,现在就要。”
“你……”林上清觉得头疼不已,心里更是自责万分。
他好像做错事了。
明明心里是有私心的,知道自己这么说,对面那个男人一定会着急,一定会想都不想跑过来找他。
至于为什么有这种笃定,林上清无可否认,是这段时间高梨给他的安全感。
林上清心中叹气,却有几分退缩了。
“你……你回去吧,不要过来。”
“为什么?”
“我……对不起。”林上清出口的却是道歉。
“为什么道歉?”
林上清说不出话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欺骗这个人的感情。
林上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以前也都是这样,以前也都没事,我夸大其词了。”
夸大其词,只是为了看见男人紧张兮兮的样子而已。
高梨把车子靠路边停了。
“夸大其词?为什么呢?”
林上清深吸一口气,忽然变得非常犹疑,“因为……”
高梨似乎察觉到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男人压低声音,十分轻柔,带着试探和诱哄:“上清哥,你为什么要夸大其词,告诉我,好不好?”
又是这样的语气,明明早就把他看穿了,还偏要逼他亲口说出来。
林上清低头,半张手掌挡在眼睛上,哑声说:“因为想听你哄我。”
听筒对面,男人的声音染上笑意,打趣道:“原来是在跟我撒娇啊。”
“……”林上清不予置评。
引擎声再次响起。
“你都跟我撒娇了,我就更要去了。”高梨说话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很是愉悦:“主人需要的时候,小狗应该尽职尽责陪在身边。”
林上清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想承认他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安全感,不想承认他会需要一个年轻他7岁的男人来哄。
更不想承认,他现在也真的很想见到高梨。
林上清觉得自己是个可耻的混蛋,平时冷脸对待他的热情,等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他叫来哄自己开心。
可高梨随叫随到,十分抗打耐揍,无论冷斥他多少次,他都会笑嘻嘻地贴过来,不要脸地抱着他。
好像……永远都赶不走。
棉花一样,承受一切,包容一切,让人忍不住想得寸进尺。
林上清自嘲地苦笑,原来他自诩沉稳持重,也难免落俗。
“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他只能低声嘱咐。
高梨还安抚他:“好,我会小心开车的,不用担心。”
听着他的声音,只是短短几句话而已,就能奇异地让他安静下来,砰砰跳动的心跳也被安抚了。
林上清靠在床沿,坐在地毯上,手里捏着打火机。
“这边上山需要邀请函或者通行证,你上得来吗?”林上清后知后觉有点担忧。
高梨问:“通行证长什么样子?”
林上清就把自己的通行证拍给他看。
高梨:“没问题,交给我。”
好像有些不靠谱的自信,林上清轻笑,问道:“确定吗?到时候被拦在门外就不好了。”
“看不起我?”高梨不忿,又非常胸有成竹:“放心吧,你男人是魔术师,小小通行证,当场就给你变出来。”
“什么啊……”林上清已经无暇顾及他信口开河的称呼,还是在他跳脱调皮的话语中笑了出来。
正午过后,猎兔的人群都回来了。
冬季兔子不多,但薛景誉手里还是提着一个深灰色的野兔。
箭矢深深地插在眼眶里,没有伤到兔子身上的皮毛。
“好漂亮。”林上清由衷赞赏:“这只皮毛很顺滑光亮,又完整,肯定能做成质量很高的兔绒制品。”
薛景誉得意地提着兔子的耳朵晃了晃:“漂亮吧?我只射了三箭就中了。”
而林方海显然运气没有那么好了,只有一只很瘦弱的老兔子。
薛景誉享受众人吹捧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妒忌又愤怒地看着。
薛景誉把兔子交给了府邸的帮工,说:“麻烦帮我处理一下,记住,兔子的皮毛一定要小心点剥,我要做成帽子,不想有瑕疵。”
帮工掩唇一笑,粗壮的手臂轻松拎住兔子,丰腴的身体撑起围裙,经验十足的样子。她说:“薛先生,您放心吧,以前林先生和林先生还有林先生打猎回来的兔子,都是我处理的,我很有经验。”
她口里的“林先生”就是林方海,林上清和林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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