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卢斐坐在副驾驶上,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喝到瓶子里只剩小半瓶酒后,终于开口说话了:“刚刚冯轲身边的人,你认识吗?”
冯轸转头扫了卢斐一眼:“可以查,冯轲的情人基本都是模特或演员。”
卢斐拎着酒瓶傻笑起来:“你好有钱啊,赵昱汶跟你要了多少钱?你说给就给。”
“一百万。”冯轸盯着远处的地平线说。
“一百万……”卢斐含糊不清地复述,“他没还你?”
“赌钱的人怎么可能还钱。”冯轸摇摇头,“就当一百万买你清净,不然赌场肯定要闹到你那里。”
卢斐“呵呵”直笑,又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可以啊,你说。”
“你,你查清楚冯轲那个情人是谁后,冯轲给他多少,你,你也给他多少,跟他说,要是不想跟冯轲一起就走,你会帮他。”
“钱我会想办法还你……”卢斐吹着夜风,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我拿什么还,哈哈哈……陪你吃饭睡觉,能不能抵?”
“小斐,你喝醉了。”冯轸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灼热无比。
卢斐还是笑,酒瓶空了,他倒抓着空酒瓶,眼巴巴等瓶底最后几滴酒液流下来。
“心比天高……”他呢喃着,陷入了昏睡。他的双手无力的垂下,酒瓶掉下来,在灰扑扑的地垫上翻滚。
车开到土瓜湾卢斐的公寓楼下,冯轸不想叫醒他,打算扶他上去。他下车绕到另一侧,刚打开副驾驶的门,卢斐醉得烂泥一样的身体就滑了出来,冯轸连忙托住他。寄居在新身体里的卢斐还是一样轻,冯轸不怎么费力就托着他走到电梯口,等电梯时下意识摸钥匙,忽然发现自己口袋空空。
冯轸一拍脑袋,想起来他在卢斐家换了衣服,忘记把卢斐家的钥匙拿过来了。
电梯的“嘎吱”声越来越响,变了调的铃声响起后,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冯轸连忙去翻卢斐的口袋,卢斐本来就是记性不好的人,不出所料,他也忘带了钥匙。
男女争吵声从黑漆漆的楼道里传来,很快变成砸东西的声音和哭声。冯轸带卢斐回车上,大厦门口天降一只马克杯从他们身边擦过,在地上摔的粉碎。
冯轸抬头看楼上,确定没有东西再掉下来后才把卢斐送回副驾。他刚给卢斐扎上安全带,卢斐就难受地哼了几声,动了动身体,自己解开了安全带,冯轸再系,他再解,似乎清醒了一些,嘴里嘟囔起来。
“你好烦……别碰我,烦死了。”
冯轸就不再碰他,把车开得很慢。他把破面包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时,保安古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卢斐现在睡得很沉了,一直到冯轸把他带回家时都没醒。冯轸把他放在床上,推了他几下,问他:“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卢斐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说了别烦我……我好累,让我睡觉。”
冯轸看了他一会儿,帮他把外套脱下来,转身去衣柜里找睡衣给他换上时,又听见卢斐的声音:“阿飞,你要去哪里?”
冯轸一颤,又走回床边,盘腿坐在地毯上,握着卢斐的手腕,低声说:“我哪里都不去。”
卢斐的眼睫抖了抖,抽出手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床上。窗帘没有拉,冯轸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窗外深蓝色天幕下的维港。
快要日出了,密密麻麻的大厦里亮了彻夜的灯光逐个灭了。确定卢斐熟睡后,他按了床头一个开关,窗帘缓缓合上。他给卢斐换了睡衣,盖好被子,确认房间的温度适宜。忙完这些事情以后房间里就彻底寂静无声了,他再仔细去听,就能听见卢斐缓慢的呼吸声,这里又不像平时那么空洞了。
冯轸比其他有钱人更注重隐私,他这间公寓里没有住家的工人,只有一位泰国阿姐每天清晨来做日常清洁。他又发讯息给泰国阿姐,让她今天不用上门。
按冯轸的日程安排,他现在该出门了。不过他没走,他走前想再看卢斐一眼,结果站在床边舍不得走了。他想抱抱卢斐、亲亲卢斐,但他忽然没有勇气了。他怕卢斐再推开他,说他很烦,或者满不在乎地说随便、没关系。他更想留下来等卢斐睡醒,他现在知道到底什么更重要了。
冯轸还是阿飞时,躺在那间破房间的竹架床时,幻想过很多次现在这样的画面,幻想和卢斐生活在落地窗外有整个城市夜景的豪宅里,在当时那样残破的地方似乎不配谈情说爱。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过去幻想中的豪宅里,可卢斐已经面目全非了。
冯轸最后还是走了,连一张纸条也没留下,卢斐很容易就能猜出这是他的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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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冯轲睁开眼,推醒身边的年轻情人,叫他穿上衣服离开。对方听话照做,偌大的房间里很快只剩冯轲一个人了。
冯轲赤脚踩着地毯,走到窗前,对着晨光里的维港点烟。海面的波浪很软,波光粼粼,他抽着烟,皱起眉头想了很久事情,然后拿出手机拨给了赵昱汶。
打到第二个电话时,赵昱汶才接起电话,他那里的背景音里依稀能听见赌场发牌的声音。
“丹尼斯同意和你见面?”冯轲开门见山。
“他没什么防备,直接就答应了。”赵昱汶殷勤地回答。
“我发给你墓园的监控照片,你看了吗?”
“当然看了,丹尼斯、冯轸和那个姓陈的警察,我认识那个警察的,她来过好几次聚会,叫什么来着……”
“你们见面时,你直接把照片给丹尼斯看。”冯轲命令道。
赵昱汶愣住了:“为什么?要是他对我起疑怎么办?”
冯轲冷笑一声:“你办事不干不净,他对你起疑,不是早晚的事吗?”
“我看他不过是跟冯轸的旧情人争风吃醋,才去折腾卢斐的坟……”
“你听话照办就行,我不需要你给我提建议。”冯轲说完,径直挂了电话,又放大了照片端详起来。跑马地坟场没有监控,冯轸一行人是在停车场被拍到的。照片上冯轸和丹尼斯肩并肩走着,很熟稔的样子。
有人在敲门,冯轲去开门,是冯烨玟。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角有泪痕。
“又做噩梦了?”冯轲柔声问她。冯烨琼点点头,呼吸急促。冯轲摸了摸她的头,说:“哥哥今天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
冯烨琼不说话,冯轲笑了,说:“我知道了,等陪爹地吃完早饭,我就带你出去。”
冯烨琼木然地站了一会儿,脚步迟缓地走到冯轲的床上坐下,看着墙上一副静物画发呆。冯轲拍了拍她,走到浴室洗漱。
第59章 门卡
卢斐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摸到手机,接听后听见陈敏贞问他:“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你在外面?”卢斐坐起来,抓了抓头发,脑袋很沉。
“你家里没人。”
卢斐这时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是他已经开始熟悉的、丹尼斯的房间,而是一间十分宽敞、应该也很昂贵的卧室。
他揉揉眼睛,努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等下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后,他掀开被子,正打算下床时,才注意到对面墙上挂着的电影海报。《轻浮》的卢斐单人海报,海报画面是他的角色坠海后,抬头望天的那一幕。这个镜头拍的是他的侧脸,他整个人融在背景蓝调的浓黑中,海、天和暗淡的月光连同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只为他湿发掩映下的眼神服务。
卢斐对《轻浮》有一句影评印象很深,说这部电影只提出问题,不给出任何解答,曾佑之最擅长的是乱上加乱。卢斐看着海报里自己的眼神,的确找不到任何出口,只有错乱和迷茫。
他没在卧室里多停留,转身下床。床边的淡黄色柔光灯带缓缓亮起,双人床,床边有拖鞋,他身上的睡衣尺码合身,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有两副,壁炉边是《罗丝玛丽》的海报,和一张街景照片。卢斐在街景照片前站了一会儿,是岩榜老街的照片,应该是近几年拍的,老街已经面目全非了,卢斐只能凭借熟悉的楼房认出来。五金店和杂货店都改成了咖啡馆,过去的云吞店成了岛田日料,楼上的阳台变成露天餐位,门口挂着日式灯笼和五颜六色的鲤鱼旗,自己过去的房间可能是铺了榻榻米的小包厢。
他大概猜到自己身处谁的家了。
衣帽间里有一个柜子,里面全是他合身的衣服,卢斐换了衣服,拎着穿过的睡衣想找洗衣机。这套平层采用开放式设计,隔断不多,全封闭的房间只有卧室和影音室,视野开阔,秉持实用主义。冯轸肯定有许多房产,不过这里和他的气质最像,应该是他常住的地方。
启动洗衣机后卢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坐在吧台旁边边喝边想事情。天还没黑,他对上次的魂魄出体还心有余悸,听从陈敏贞找来的那个古里古怪的小女孩的教诲,不打算在天亮的时候出门了。
昨晚应该是喝醉了,他头很痛,不过坐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遇见冯轲的事情。他端起手机,犹豫要不要联系冯轸时,冯轸的信息先来了。
“醒了吗?饿了打这个电话,厨师上门很快。”
卢斐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回:“我不饿。这是你家?”
“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离婚了?”
冯轸过了很久才回消息:“五年前的事了。我回去陪你吧。”
“不用,天黑了我就出门。”卢斐发完这句话,把手机开了静音,收到了口袋里,晃晃悠悠进了影音室。碟片架上蓝光影碟满满当当,几乎都是全新未拆封的,只有卢斐演过的那七部电影的碟片放在最外侧,盒子很旧了。
他随便拣了部听说过、没看过的电影塞进播放设备里,研究了一会儿后幕布上出现了片头画面。两个小时,正好打发时间到天黑,卢斐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很软,他点了烟边抽边看。电影看到一半时,冯轸进来了,在卢斐身边坐下,端给他一杯咖啡。
“你记不记得那年暑假,我跟你一起在楼上看电影,结果才看一半我就睡着了?”冯轸说。
“看电影时不要说话。”卢斐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布。Z市也有电影院,叫新光大剧院,阿飞当初答应过他放假后陪他一起去。最后卢斐自己去了,晚上从医院出来,搭公交去看了夜晚最后一场电影,坐在硬邦邦的翻板椅上,不太能集中精神,饮料太甜,也不够冰,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
冯轸不说话了,陪着卢斐把电影看完。放片尾字幕的时候卢斐拿手机看时间,八点多了。
“我走了啊,我自己去就行,你别送我。”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
“吃点东西吧。”冯轸说。
“我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
“好。”冯轸跟着卢斐出去,在玄关又叫住他,递给卢斐一张卡。
“这是什么?”卢斐纳闷地看着手里通体漆黑的卡片。
“这里的门卡,楼下和这里都刷这张卡。”冯轸看见卢斐迟迟没有把卡收进口袋,又补充道:“你有空过来,我们一起看电影。这里效果不错吧?”
卢斐点点头,收了卡,忽然说:“其实庄可欣来找过我。”
“她跟你说了什么?”冯轸紧张地追问。
庄可欣来找卢斐,是冯轸的床照登上新闻头条一个月后的事了。那天卢斐正好结束了在澳门的拍摄工作,搭红眼航班回香港,到家时已经是午夜了。赵昱汶送他回公寓楼下,他在包里翻找门卡时,旁边一个抽烟的高个子女人叫住了他。
“我是庄可欣,你认识我吧?”她嗓子有点沙哑,本人看上去比媒体照片年轻很多,长发盘起,穿一身黑。
卢斐一颤,低下头说:“对不起。”
“请我上去坐坐吧?”庄可欣把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说。
卢斐开门,按电梯,再开自己的家门,开灯,关门,手撑在行李箱上站着,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不怪你。”庄可欣自己坐到沙发上,理了理连衣裙的裙摆,环顾室内一圈,说:“装修不错。”
她看着卢斐茶几上的空烟盒,惊讶道:“你烟瘾这么重?会抽坏嗓子的。”
卢斐走过去,把空烟盒收起来丢进垃圾桶,问庄可欣:“你们还会结婚吗?”
庄可欣抽了一支卢斐的烟,举着示意卢斐给她点上。卢斐弯腰给她点烟,打火机响过后,庄可欣说:“会,我们三个月后办婚礼。”
卢斐的手抖了一下,打火机的火苗晃了晃。
“我问了冯轸你跟他的来龙去脉,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庄可欣说。
“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卢斐失口喊道。
庄可欣收起脸上的微笑,说:“你别紧张,我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照片是冯轲逼你干的?”
卢斐僵硬地点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庄可欣揉了揉额头,说:“要说我完全不怪你,也不可能,这件事情确实让我很没面子,原本的计划也受了很大影响。”
“我不会再跟冯轸联系了。”卢斐一字一顿地说。
“我相信你不是在骗我。但要是冯轸联系你呢?你觉得你能克制住吗?我猜这不是你第一次决定离开冯轸了吧?”庄可欣看着卢斐的眼睛,卢斐被点破后,不羞愧也不生气,只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要结婚了,而且他一定很恨我,不想再和我来往了。”他平静地反驳。
“我们结婚只是个形式,我不打算,也无权干涉他婚后的感情生活。”庄可欣拿起桌上的剧本翻了几下,摩挲着剧本发卷的边角说:“你很用功,也有天分,是个好演员。但你们这个行业的人,有时候太沉溺在自己的感受里,认不清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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