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斐苦笑一声,说:“可能吧,不过你的现实和我的现实,可能不太一样。”
“你们感情很深,很动人,这是真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和你以前认识的那个穷学生,已经不是一类人了?”
“他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了。”
“难道你比我还清楚,他想要什么?”卢斐声音有点尖了,连他自己都诧异他忽然萌生的敌意。
“旁观者清咯,他想要你和以前一样救他,但你自身都难保了。他在冯家很孤单,再坚强的人,这种境地里都会希望有个人能帮帮自己。”庄可欣看卢斐的眼神里满是怜悯。
“我帮不了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当然不需要你在事业上帮他,冯轸很懂得去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人。他没有朋友,也不算有亲人,这种时候有一个完美的初恋情人出现在他身边,就像落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上面。”庄可欣抱起手臂,“有水吗?我有点渴了。”
卢斐默默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庄可欣。
“谢谢。”庄可欣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他其实也没想清楚,你也不是过去的你了。”
“他救不了你的,你们都看错对方了。”
“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卢斐生硬地回答。
“我想要你看清楚,从冯轸回冯家开始,你们就已经不适合了,继续走下去,只会害了你们两个。我也谈过很多次恋爱,但那么多人里,能长期交往的只有我现在的女友,因为我们不会对对方有多余的期待。我说这些,为自己,也为你好。”庄可欣站起来,抱了抱卢斐,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温和。
卢斐挣脱她的拥抱,说:“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和冯轸?”
庄可欣看着他,又不说话了。卢斐心里很不舒服,可庄可欣眼里没有一点恶意,更没有傲慢,她似乎只是好心来劝卢斐,卢斐没办法对她生气。
“我很累了,请你回去吧。我答应你,不会再给你们惹麻烦。”他们之间僵持了一会儿后,卢斐先开了口。
“那我先走了。对了,你想脱离冯轲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庄可欣从皮夹里抽了一张名片,放在手边的酒柜上,冲卢斐点头示意后,离开了卢斐的家。
一个正确的道理,或许需要很多时间来消化。这么多年后,卢斐接过冯轸给自己的门卡时,忽然想起了庄可欣说的话。
她说得没错,旁观者清。而且一个死掉的情人是最好的,冯轸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家布置成他们感情的纪念馆,不会再有伤心的事情发生了。
卢斐一点都不怀疑冯轸现在对自己的感情,可庄可欣说得对,他们谁也不能拯救谁。卢斐在心里佩服起庄可欣。
“她没有威胁你吧?”冯轸听说庄可欣找过卢斐后,警惕地问。
“没有,她人很好,还说要帮我离开冯轲。”卢斐如实说。
“小斐,你走后不久,我们就离婚了。她也有很稳定的女朋友,从头到尾除了生意往来外,我们没有其他关系。”
“我没计较过这个,你不用解释。”卢斐在冯轸脸上亲了一下,摆摆手离开了冯轸的家。
不管春夏秋冬,香港的夜晚总是人潮汹涌,不同的肤色、语言和气味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卢斐买了车仔面,懒得加热,直接靠着路灯站在街边吃。他忽然有很多时间了,边吃边新奇地打量来往的人。他看路人的衣服,看他们手里提的东西,猜他们的身份,猜他们要去哪里。猜十分钟前他们对别人说过什么。
我先走了。可以便宜一点吗。死差佬。短命走鬼。滚出去,你不配当我的小孩。
卢斐又会怎么对庄可欣描述自己?
卢斐一口烟一口面,想自己应该不会再演戏了,拿起摄像机去拍拍别人的故事也不错。他晃了晃脑袋,马上消除了这个滑稽的念头。他早就不敢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一辆空的士驶来,卢斐连忙扔掉手里吃了一半的面,伸手拦车:“师傅,到西九龙佳士得道,谢谢。”
堵车堵得厉害,他打开车窗透气,从口袋里摸出冯轸家的门卡,掰成两半,把一半藏到的士的椅垫下,另一半握在手里,下车时找了个垃圾桶扔掉。
空气潮湿,红弦的玻璃窗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里面的灯光晕在门口一小片水泥地上,卢斐站在门边,深呼吸几下,推门进去。
赵昱汶坐在上次的位置,看见他进来,冲他招了招手。卢斐对他笑了笑,照旧从吧台点了两杯酒端过去,一杯金汤力给自己,一杯加水去冰的威士忌给赵昱汶。他们经常在红弦谈事,这样点单也是惯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喝?”赵昱汶喝了一口威士忌后,诧异地看了卢斐一眼,随后又说:“对不起啊,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卢斐靠在椅背上,从容地问他。
“你是……你是冯轸现在的情人?”赵昱汶促狭地看着他。
“还没到那个程度吧,你不会是替狗仔来套我话的吧?”
卢斐没想到,赵昱汶忽然一拍桌,把酒杯摔在地上,红着眼瞪着他吼道:“你怎么好意思跑去挖卢斐的坟的?”
话音未落,他就冲过来揪住卢斐的衣领,无比恼怒地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卢斐,挥拳在卢斐脸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下。
第60章 小白脸
红弦里的客人反应很快,见状立马围过来拉开了赵昱汶。卢斐被他打得耳鸣,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撑着桌子站着,看见被人按住的赵昱汶一边拼命挣扎,一边面目狰狞地大骂,头顶稀疏的头发晃得乱糟糟。
酒保先过去跟赵昱汶说了几句话,走过来拉着卢斐到门口,借着路灯看他的伤势,看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问他:“没事吧?”
夜风一吹,卢斐被打得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点。他摸摸肿起的右脸,摇摇头。
“老赵他就是这样,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卢斐以前的经纪人?”
卢斐没说话,看着他。酒保一副想息事宁人的样子,继续安抚道:“遇到卢斐的事情他就容易脑子不清醒,好几次了。”他咳嗽几下,说:“这样吧,你的医药费我替他出了,你看八百够不够?”
卢斐和赵昱汶以前因为常来,和酒吧的老板很熟,大概是老板关照过酒保照顾赵昱汶。
“我不要钱。”卢斐朝室内张望,说:“我有事要问他。”
酒保客气地笑笑,拍了拍卢斐的肩,说:“有什么事情,我替你问嘛。”
“私事,不太方便。”卢斐躲开他的手,转身又要进去。酒保还拉他,卢斐回头瞪他一眼,又承诺道:“放心,我不会还手,我问了事情就走。”
酒保见拦不住他,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进去。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人扫干净了,赵昱汶原本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看见卢斐又充满戒备地站起来,骂道:“你还敢回来?”
卢斐在酒吧里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赵昱汶这回没再动手,只是涨红着脸瞪他。卢斐拿起桌上自己的酒喝了几口,问赵昱汶:“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拿了冯轸的钱?”
赵昱汶脸一白,身体晃了晃,强作镇定地说:“怎样?冯轸派你来讨钱?你回去告诉他,我赵昱汶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就这一条命,他不心虚、不怕卢斐去找他的话就来讨!”
卢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哪怕一点伪饰。
“卢斐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你有必要为了个死人,过成这样吗?”
“你当然希望我忘了他、忘了他是怎么不明不白死在姓冯的手里!”赵昱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五年的时间里,大部分人和事都有了变化,但赵昱汶还和从前一样,卢斐想到很多在红弦的晚上,赵昱汶喝醉后也是这样痛骂娱乐圈,骂一手遮天的大公司,卢斐偶尔在心里腹诽他太理想主义。
“我们谈谈吧。”卢斐凑近他,耳语道:“我可以透露冯轸的事情给你。”
赵昱汶眯着眼看他,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卖屁股给冯轸的小白脸?”
“卖屁股?”卢斐笑出声,“你管这个叫卖屁股的话,那卢斐也不遑多让了。”
赵昱汶听了这话,爆了句脏话,朝卢斐胸口一推。卢斐踉跄一下后扶着落地窗站稳,摆手让围上来劝架的人散开,说:“出去说吧,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
见赵昱汶还是狐疑地看着自己,卢斐又补充道:“我从冯轸那里知道一些事情,你想调查卢斐的死的话,应该有用。”
“比如?”赵昱汶上半身朝卢斐倾过,眼里有了动摇。
“比如,他死前上过一条船。”卢斐用气声回答他。
卢斐清楚地看见赵昱汶打了个寒战,瞳孔收缩,左右张望了几下,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眼神里的混沌一扫而空,压着声音说:“我们出去说。”
他们先后推门出去,卢斐跟在赵昱汶身后,路上没有说话,各自抽烟。赵昱汶把卢斐带到附近的公园,找了个偏僻的长椅坐下。
长椅在一棵老树下,风把树叶吹的“簌簌”响,卢斐扫掉椅子上的落叶,坐了上去,看着地上的树影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赵昱汶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语速很快,很急,问卢斐:“什么船?你说清楚,你怎么知道的?”
“船就是船。”卢斐强作镇定,不紧不慢地说,“你想知道更多,就拿有用的信息和我换。”
“你想知道什么?”赵昱汶厉声道。
卢斐捏了捏香烟的滤嘴,说:“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坟地?你跟踪我?”
赵昱汶哑了哑,说:“对,我跟踪你,你很可疑。”
卢斐笑了笑,问他:“那我是从哪里去的坟地?烧了卢斐的坟之后,我又去了哪里?”
“……我没耐心跟你那么久。”
卢斐说:“你想跟我换消息,也得有点诚意吧?我告诉你的绝对是经得起考据的东西。”
赵昱汶又安静了一会儿,说:“那天我恰好去祭拜卢斐,我每个月都会去看他,这点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卢斐斜着看了他一眼,说:“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诚心想弄清楚卢斐的死了。”说完,他就起身要走,赵昱汶连忙叫住他,说:“你别走,我告诉你实话。”
卢斐很有耐心地坐回他身边,转头看着他,等他开口。
赵昱汶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把停车场拍到的,冯轸、丹尼斯和陈敏贞的照片给卢斐看,压着声音问卢斐:“看你也快三十了吧?以前也在香港吗?”
卢斐说:“前几年不在,刚回来。”
赵昱汶点点头,接着说:“不知道卢斐以前那些花边新闻,你看过多少?有关注的话,你肯定知道卢斐的正牌情人,是冯轸的哥哥,冯轲。”
卢斐手一抖,夹着的烟差点掉到地上,赵昱汶没注意到,继续说:“冯轲是个长情的人,别看卢斐已经死了这么久,他一直有在背后关注卢斐的事,跑马地坟场的衣冠冢,也是他建的。”
卢斐弯下腰,胃部痉挛,猛抽了几口烟,问赵昱汶:“你一直跟冯轲有联系?”
赵昱汶点点头:“冯轲是卢斐的大恩人,要不是冯轲,卢斐就被埋没了,哪有机会拿奖?”
卢斐追问:“所以这张照片是冯轲给你的?冯轲派你联系我,打听消息?”
赵昱汶解释道:“是他给我的照片,你烧了卢斐的坟,冯轲很生气。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烧他的坟?”
“我怕冯老板心里还有前人的影子,当然要做得过分一点,看他会不会心疼。”卢斐硬装出一阵轻浮的笑,咽了几下口水。赵昱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说什么话。
卢斐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空中飘起来了:“卢斐还没死的时候,你就给冯轲办事了?”
“冯轲是卢斐的正经男朋友,我是卢斐的经纪人,当然跟冯轲也有往来。”
卢斐说不出话了,他舔舔嘴唇,努力回想过去赵昱汶和冯轲的交集。和冯轲之间的私事,卢斐没有直接告诉赵昱汶过,但赵昱汶察言观色的本领不错,不可能看不出来冯轲和卢斐的关系并不正常,而且自己死前那阵子摆明了要和冯轲撇清关系,赵昱汶很清楚。
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直接和赵昱汶聊过冯轲,才让赵昱汶产生了误会,以为冯轲和自己真的是什么亲密伴侣?卢斐的头开始痛,他又站到台风天的海浪里了,被狂风和巨浪卷得神志不清。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船的事了?”赵昱汶拍了拍卢斐的肩,说。
“船……对,船,是冯轸查出来的,进出港口有记录。”卢斐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港口记录在案的船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卢斐上了船?”赵昱汶死死盯着卢斐,“你不会是来套我话的吧?”
卢斐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套什么话?我就是有点好奇当年的事,你也知道,傍上冯家的人没那么简单,我也要小心前车之鉴。船就是冯轸手下的人查出来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好去问他,只知道是艘工程船。”
卢斐也直视赵昱汶的眼睛,问他:“你说有没有可能,卢斐就死在那艘船上?”
“我也想知道。”赵昱汶回避他的眼神,苦笑一声,看了看表说:“不早了,你还有什么能交换的信息吗?”
卢斐摇头,赵昱汶说:“那我先走了,以后再联系。”他指着卢斐脸上的伤:“对不起,这一拳我是替卢斐打的。”
他眼神转了转,说:“以后别做这种缺德事了,小心遭报应。”
“是我冲动了,赵大哥。我在冯轸家里看见几张卢斐的海报,一时上头,现在想想也很后悔。”卢斐歉疚地笑笑,从烟盒里抽了支烟给赵昱汶,再殷勤地给他点上,“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人,见不得光,又拿不到什么名分,冯轸哪天腻了就把我踹了,所以心里一直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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