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晋面色陡然沉凝下来。
“病情是否危急?”
“不详,宫中已封锁消息,我能知此信,已属不易,你要尽快回京,以免生变。”
“好。”
“雨停便走,扬州至京城之路你不如我熟,我着人护送你离开。”
凌晋拱手,“多谢舅父相告。趁雨未停,我先去做准备。”
王渊却握住凌晋的手,“不急这一时半刻,舅舅有一物要交给你,你稍等。”
王渊转身从一旁矮柜取出一支金钗,拉过凌晋的手,笑了,“这是你四表妹吵着让我给她带的荣记金钗,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了京,你替我捎给她,她见了必然欢心。”
凌晋却并没有接这支金钗,“舅父一片爱女之心,还是亲送为佳。”
王渊看着凌晋,眸中的笑意渐渐淡了,“晋儿,你是不忍相送,还是不愿相送?”
“金钗乃闺阁之物,由我相送,恐引误会。”
王渊眯了眯眼,松开凌晋的手,“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你的处境?”
“舅父请说。”
“陛下病重,皇位悬而未决,二皇子极擅内政,在京中经营多年,拥趸者恐多于你。他素有贤王之称,膝下又有三子,你只有一身军功,若再不结亲,拿什么跟他争?”
凌晋淡淡一笑,“舅舅勿念,我自有打算。”
“打算?”王渊忽而冷笑一声,“你还在肖想哪家的女儿?”
凌晋的神色也冷了下来,“舅父,此乃我终身大事,请容我自行决断。”
王渊的声音拔高了,“好一个自行决断,我问你,你的好二哥坐镇京中,这种情形,除了我,哪个世家大族敢在这个节骨眼趟这浑水?自古皇位承继,有多看重储君的子嗣人数,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
“那你还不——”
凌晋静静看着王渊,“舅父,二十三年前,在您军功最盛时,父皇却将我从母妃身边送入皇后宫中,您都忘了吗?”
王渊倏然变了脸色。
“您明知父皇提防于你,绝不允我与表妹联姻,却再三鼓动,是打算若父皇不允,以我的名义逼宫吗?”
王渊一掌掴到了凌晋面上,“孽障!”
凌晋微微偏开头,没有说话。他二人不似普通君臣,王渊曾对凌晋照拂良多,如严父般给予了年少的凌晋许多慰藉,故这一掌,不是王渊失了礼数,倒像是凌晋伤了王渊的长者之心。
他手上有一道旧痕,是当年为凌晋雕刻兔子时划伤的,而今已成一道浅浅的痕迹。这一掌力度不大,却让那只带伤的手颤抖起来。他指着凌晋道:“我视你为小辈,谋划向来以你为先,你当我什么?用完即弃的老物吗?”
凌晋目光停在了那道旧伤上,“舅父,我以为我不参加舅父的生辰,舅父能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
“您是我的舅父,这层关系,永不会变。”
“所以呢!”
“所以外甥希望您永远是我的舅父。”
王渊看他半晌,忽而转过身去,“你走吧。”他声音冷而疲惫,“你大了,羽翼已丰,便将老夫视为累赘了。是我不该舔着脸,妄想与你皇家攀亲。”
凌晋看着王渊的背影,向他行了一揖,转身离开。
帐外的雨声随着凌晋掀起的帘幕涌入帐内,烛火下,王渊脸色半明半暗,他静等了片刻,突然道:“来人!”
王渊的亲卫步入帐中。
“去看看他到哪了,是否去了那个姓周的白面小儿营帐。”
亲卫道:“将军,只看看昭王到哪儿就行吗?”
“盯着他,看他在那呆了多久,联姻之重他理应比我清楚,却推三阻四,除非——他已有属意之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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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凌晋掀帘走入雨幕。
梁蔚连忙撑起纸伞,疾雨打上伞面,发出铎铎的声响,凌晋瞥向梁蔚,“什么时候来的?”
“属下听说舅爷叫殿下,就过来侯着了。”
梁蔚不是奴仆,其实不必如此鞍前马后,凌晋垂下眸,“有劳了。”
梁蔚觑向凌晋的脸颊,“殿下,您的脸……”
“舅父打的。”
“舅爷打您?这、舅爷这也太僭越了吧!”
凌晋的目光穿过雨帘,声音萧冷,“这就是皇家,舅父训斥外甥叫僭越,老父病了,先思虑的,也不是他的身体。”
“陛下病了?”
“急症昏厥。”
“那我们是否要即刻入京?”
“嗯,”凌晋声音淡淡,“你去准备吧。”
凌晋向前走去。
“殿下这是要去哪?”
凌晋看向远处风雨中的营帐,“我去看看他。”
凌晋来到周溪浅帐内,一盏灯在案上燃着,周溪浅窝在榻内,睡得一无所知。
凌晋走近周溪浅,将目光落在他的睡颜上。
吃了麻弗散,想来不怎么痛了,眼前少年睡得一派安详,凌晋看着他,微敛的冷眸柔和起来,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挨着周溪浅坐下,抚上他的面庞。
少年的肌肤柔软而温暖,凌晋从额前流连到下颌,竟一时不舍的收手了。
雨仍在下,暴雨模糊了时刻,让人恍惚以为已非白日。
凌晋就这样在周溪浅身边坐到了黑夜。
周溪浅醒来时,凌晋正静静地看着他。
周溪浅立马弯了眼角,“晋哥,你来啦?”
凌晋勾起唇,“嗯。”
周溪浅抬脖看了看自己被吊起的脚,“晋哥,脚不怎么痛了。”
凌晋笑了一下,“嗯,那好。”
周溪浅伸开手臂,“可是我这样坐不起来。”
凌晋握上周溪浅的手,将他从榻上拉了起来。周溪浅凑到凌晋面前,眼睛黑耀耀的,“晋哥,你有心事?”
“嗯?”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凌晋看了他片刻,露出一点笑意,伸手揉了揉周溪浅的头,“没有的事。”
周溪浅凝了凌晋一会儿,伸出手臂,环住凌晋,钻进了凌晋怀中。
凌晋垂眸看着他。
周溪浅问:“我可不可以这样?”
凌晋笑了笑,没有说话。
“晋哥,你的伤还痛吗?”
“不痛了。”
周溪浅便不再说话,安静地埋首在凌晋怀中。
凌晋静静地看着周溪浅的发旋,“溪浅,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周溪浅抬起头。
凌晋看着他的眼睛,“你昨夜,是不是问过我的心意?”
周溪浅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像惊惧,又像期待。
凌晋的目光柔了下来,“那我问你,你自己的心意,你知道吗?”
周溪浅怔怔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良久,凌晋轻轻叹了一口气,指尖抚上周溪浅的脸颊,靠近,吻住了周溪浅的唇。
“这就是你的心意。”凌晋放开了他的唇。
周溪浅的身体僵住了,他杏目圆瞪,满目怔然,眸中光华闪动。凌晋掌下是周溪浅的脊背,那一小片肌肤,正传出周溪浅心脏急剧跳动的声音。
凌晋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慑住,他吻上周溪浅湿润的眼睑,“还不明白吗?”
周溪浅的长睫轻轻颤动着,躲避凌晋的啄吻,轻声道:“晋哥……”
凌晋将手移向他的后颈,托着他的头,迫使他微微向上仰起,俯身,再次吻上周溪浅的唇。
周溪浅几乎瘫软在凌晋的掌下。
凌晋离开些许,拇指抚过周溪浅湿润的唇瓣,“吓到了么?”
周溪浅揪紧凌晋的前襟,呼吸起伏,目光凌乱,狼狈不堪。
凌晋的目光沉而柔缓,“溪浅,有一事我要大抵对你食言。”
他将额贴上周溪浅滚烫的额头,“京中有事,我要先行离开了。”
掌下的心跳骤然沉了,周溪浅身上惊人的热度倏然凉了下来,他抬眸看向凌晋,目光黑到慑人。
凌晋沉静地看着他,“听话,乖乖把伤养好,我在京城等你。”
周溪浅深黑的眸这才有了波动,他垂下眸,试图掩饰方才失控的情绪,低声道:“晋哥,我……”
凌晋打断周溪浅的辩白,“我知道,没事,是我不对。”他吻了吻周溪浅的发旋,“乖乖等我,好么?”
周溪浅低下头,“……你什么时候走?”
“今夜。”
“那我……”
凌晋摸了摸周溪浅的头,“我把赵太医留下,再留下四个亲卫照顾你,你只要养好伤,就可以让他们送你到京城找我,我让李太监给你换个好一点的院子,给你收拾得干净漂亮,好吗?”
周溪浅抿起唇,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他钻进凌晋怀中,“那我要快些好。”
凌晋揽着这个阴晴不定的少年,轻声道:“我在京城等你。”
他捏了下周溪浅的肩,起身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周溪浅恋恋不舍地看向凌晋。
凌晋微微笑了,他眉眼深邃而俊美,此刻全作柔和,便缱绻得令人心悸。他深看了周溪浅一眼,转身离去。
一道惊雷,自天边炸起。
梁蔚及四十余名亲卫已等候多时。凌晋将伞递给梁蔚,换上蓑衣笠帽,牵马来到王渊营帐,向舅父王渊辞行。
王渊神情冷漠,只留给凌晋一个背影,却把熟路的亲兵留给了他们。
凌晋一行跟着王渊亲兵穿过雨帘,奔上暗夜的山道,向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帐内,周溪浅躺在榻上,面色通红,神情痴茫。
灼热的唇舌触感再一次钻入脑海,周溪浅捂住脸,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难耐地向一旁翻去,脚上的布帛瞬间将他扯住,他倒回榻中,懊恼地呻吟了一声,嘴角却越翘越高,咕噜滚出一声笑。
他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忙将被子盖过头顶。被子下黑漆漆的,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忽然,他听到帐帘掀动的声音,他一把将被子掀开,向外看去。
周溪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周记站在帐内,用素有鹤鸣之雅称的声音冷冷吐出四个字,“不知廉耻。”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6000字烂榜hhhh,不过本周三更,周五,周天,周一~
第44章
周溪浅圆眸冷了下来,方才动人的波光散了干净,他道:“你来做什么?”
“你品行不端,举止龌龊,更与昭王闭帐暗室两个时辰之久,我身为长辈,自有资格前来训诫。”
周溪浅垂下长睫,眸中涌出讥讽,“我分明已自除周族,怎么你还要以长辈自居?”
周记缓步来到周溪浅面前,在距离周溪浅一步之遥时,解下腰间玉珏,照着周溪浅的脸颊抽了上去。
周溪浅脚腕缚绢,避无可避,闭着眼承了这了这一责。
周记将玉珏丢到榻上,冷声道:“肮脏至极,跟你娘一样。”
周溪浅倏然抬起头来,扑向周记,在脚腕薄绢绷紧的那一刻,他抓住周记,狠狠咬在他的腕上。
周记将周溪浅掴回榻上,周溪浅吐掉口中血沫,吼道:“你不配提她!”
腕间的血肉淋漓丑陋,周记扫向腕间,面色登时难看异常,“妖祸贱种,举止疯癫,得了昭王的青眼,便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卑贱的东西了?昭王什么身份?龙阳之好不过一时之兴,待他厌弃,我必将你家法处置!”
周溪浅嘴里噙着血,忽而笑了,“你要怎么处置我?像绞死我娘一样绞死我吗?”
周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家族污点,自当清除。”
“污点?明明是你自己得罪王将军而获罪,却将仕途不顺归咎到我母亲身上!你绞杀妾室,过继亲子,若论家族污点,谁比得上你?”
周记神情变了。
“你愚昧、恶毒、自利、刻薄,可你的美名却享誉天下,你的面目,应当为天下人知!”
周记目光阴冷,已如看死物,他缓缓开了口,“你果然克我。”
周溪浅扭身去解脚上绢帛。
周记一把擒住周溪浅脚腕间的白绢,“现在想跑,晚了!”
周溪浅闷哼一声,被周记拖倒在榻上,听到了周记冰冷的声。
“王渊让我将你软禁家中,可你如此无君无父,我却不打算让你再入府中。今日大雨,路面湿滑,若滚落崖下,恐怕昭王也只能怨天而不能尤人了。”
周记拽紧白绢,不顾周溪浅的闷哼,将其生生拖到面前。
帘幕倏被掀开,雨声顷刻钻入,给周溪浅炙过兔肉的侍卫闯进帐内,高声道:“周大人,请放开周公子!”
周记转眸看他,“你是谁?”
“昭王亲卫,奉命保护周公子!”
周溪浅伏在榻上,顷刻红了目。
周记冷笑一声,“我管教自家子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置喙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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