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寻往周溪浅下三路一瞄,“没别的地方疼了?”
周溪浅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王寻低咳一声,“你先起来,咱们说说话。”
周溪浅依言坐起身来,王寻仔仔细细扫视了几遍,“真没别的地方疼了?”
周溪浅戒备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寻忙道:“我就是关心你!那个……你屁股疼不疼?”
“我为什么要——”周溪浅一顿,黑白分明的双眸突然瞪得浑圆:“你以为我被——”
王寻忙不迭使劲点头。
周溪浅冷下脸,俨然十愤怒,“他虽是登徒子,可我也不至让他打了我屁股去。”
王寻愣了一下,心骤然落回肚子里。但一琢磨周溪浅的话语,又含含糊糊红了脸。
凌晋进了府门,倒没急着回自己的寝殿,反而绕道先去了周溪浅的住所。
“他的院落未免简陋,你叫李内侍给他收整一下。”凌晋随口道。
梁蔚连忙回答:“也不是不给周小公子收拾,但周小公子不喜,李内侍送了些珍器,都叫他婉拒了。”
“被褥也有些单薄。”凌晋皱眉道。
梁蔚笑了,“周小公子嫌被褥厚了热,不让我们铺太软。”
凌晋冷笑,“多事。”
“周小公子顶顶好脾气一个人,人也乖巧。”
乖巧?凌晋想到昨夜口出狂言的少年,冷声道:“他若乖巧,就不会不顾长辈阻拦,无名无据地住进别人家里。”
梁蔚突然露出古怪的神色。
“怎么?”
“属下听闻,今早周大人离京公干了。”
凌晋停下脚步,“他离京了?”
“是。”
“要多久?”
“听闻去各州巡视,恐一年半载不得回京。”
“没给咱们府上捎来只言片语?”
“没有。”
凌晋皱起眉头,“尚书令好名,就算装样子,也不该对亡弟之子不闻不问。”
梁蔚道:“或许是有书信未至?”
凌晋若有所思“唔”了一声。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周溪浅的小院,屋宇的门半掩着,能见周溪浅坐在榻上,王寻挨在榻边,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密密切切地凑在一处。
凌晋推开门,两双大眼受了惊般一齐看过来。
凌晋看向王寻,冷声道:“你不在家祝寿,在这作什么?”
王寻站起来,支支吾吾:“我、我……”
凌晋的目光落在周溪浅脸上,“你先出去,我有话问他。”
王寻一走,周溪浅的脸色彻底僵硬下来。他偏过头,尚未梳束的鬓发垂下来几缕,挺秀鼻梁和精巧下颌精致得有些惊心动魄,显现出与他年龄不附的柔婉妩媚。
他眯起双眼,轻嗤道:“板着脸做什么?”
周溪浅立马愤愤地瞪向凌晋。
凌晋瞧着再次恢复纯真的少年,沉声道:“口出狂言,忤逆亲王,诋毁皇室,目无君长,你知这是何罪吗?”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溪浅胸膛起伏了几下,将唇紧紧抿起。
凌晋道:“你已触犯国法,我便是将你下狱,你伯父也是拦不得的。”
周溪浅漂亮的圆眸瑟缩了几下,悄然红了眼圈。
凌晋抱上臂,“不认错吗?”
“……我没错。”
“没错?”凌晋上前一步,冷笑道:“我若真是登徒子,你身上焉有块好肉?”
周溪浅有些畏惧却也有些懵懂地看着凌晋。
显然没听懂凌晋的假设。
凌晋俯下身,将两人拉近至周溪浅无从躲避的距离,“所谓登徒子,必渎肌、犯身,周小公子既没忘,那告诉我,我到底算不算登徒子?”
周溪浅瞪大双眼,身体向后仰去。
凌晋突然捏起他的下颌,“躲什么?”
周溪浅的下颌被捏得通红,双眸在措愣中渐渐发起了呆。
凌晋微微一怔,“怎么了?”
周溪浅眸光飘移,“我……”
凌晋松开手,就见周溪浅低下头,“对不起。”
凌晋心道,这是终于听懂了?他盯着周溪浅的发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本王可以不与你计较。”
周溪浅垂着头,用发旋对着他。
周溪浅的里衣因王寻的突然造访而没来得及整理,此刻衣领微敞,露出一小片白腻后颈,紧贴的衣料显出了少年柔薄的背部曲线。
凌晋垂眸看着他,“把衣服穿好。”
少年晶亮单纯的双眼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
“既是长史,便不能什么都不会,下榻,先随我用膳。”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存稿君,生生出去玩啦
第9章
王寻在寿宴上吃了顶饱,凌晋两夜未睡,亦无甚胃口,唯有周溪浅在榻上躺了半日,叫色香味俱全的膳食一勾,有些渴盼。
王寻没什么意见,周溪浅吃多久他都能陪,凌晋原本打算略吃两口就去休憩,见周溪浅吃得香甜又毫无眼色,竟也没收筷。
凌晋冷眸微阖,掩下眸中血丝,梁蔚在一旁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冲周溪浅使眼色。可惜周溪浅只顶着浓密乌黑的发髻——他出门前稍适整饬了下,此刻发髻黑亮圆润,上下微晃,俨然吃得十分专注。
周溪浅一直吃到七八分饱才看到梁蔚的眼色,有些无所适从地停了筷。
凌晋捏了捏眉心,“吃完了?”
周溪浅点了点头。
“跟我来。”
周溪浅跟着凌晋来到书房,凌晋一指案上数摞案牍文书,“这是荆州传来的军情政务,梁蔚已分类归好,你自己读一遍,读不懂的地方问梁蔚。”
周溪浅茫然地看向他,“读一遍就可以了吗?”
凌晋淡淡“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弄乱顺序。”
周溪浅仍不解其意,但看凌晋神色恹惫,有些不敢张口。不等想好措辞,凌晋已转身向外走去。而梁蔚也只匆匆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跟着离开了。
周溪浅看着离去的两个人,环视了一圈陌生的书房,又把目光落向堆得山高的文书,呆了起来。
他不理解,作为长史,为什么只需要把文书读一遍,不用提什么建议,甚至不用做任何记录。
他把凌晋说的话又回忆了一遍,发现他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弄乱顺序。
周溪浅莫名其妙地坐在案前,从最高的一摞中拿下一本,取笔沾墨,打算遇到读不懂的记下来问一问梁大哥。
周溪浅读了几个字,悄悄打了个哈欠。文中讲的是军营马匹的死亡和新生数量,他能读懂,但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第二本是箭矢新造了多少支,能击破多少层牛皮,周溪浅把这些数字又读了一遍,不知道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周溪浅又拿下一本,讲的是城墙修补,这本讲得实在详细,周溪浅看完,又打了个哈欠。
就这样,一直到一摞读完,周溪浅一个字没记——因为没什么难懂的,但他却已把刚看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
他茫然地放下笔,在把这摞重看一遍还是再看一摞新的中犹豫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向起了敲门声。
周溪浅连忙放下笔,跑过去打开门,见梁蔚端着一盘瓜果站在外面。
周溪浅眼前一亮,“梁大哥。”
梁蔚晃了晃手中的托盘,笑道:“累了吧?”
周溪浅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梁蔚走进门内,见周溪浅明显动过的一摞,将瓜果递到周溪浅手中,“怎么样?”
“我能读懂。”周溪浅道。
“然后呢?”
周溪浅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梁蔚笑了,“周小公子是不是不理解这些文书传达的利害关系?”
周溪浅没想到梁蔚能一语中的,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因为你所看的,只是本月的文书,没有比较,自然不懂利害。比如马匹死亡,若比对上月,就可知本月马匹生存情况,能有效预防马瘟。”
周溪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梁蔚笑了,“当然,仅知道这个是远远不够的,但现在说多了周小公子也不明白,周小公子首先要做的,不是明白这个,而是先读文书。”
周溪浅眨了眨眼,“可是我记不住。”
“读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多读几遍?”
“不,是读更多的文书,每日都读,再慢慢学会前后勾连。”
周溪浅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一开始周小公子可能会感觉到很冗杂,这个过程谁也不能帮你,慢慢地你就可以化繁为简了。”
“所以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读?”
梁蔚颔首,“是的,不用想太多,也不用刻意识记些什么,慢慢地小公子就会处理这些信息了。”
周溪浅总算露出一点放松的神情,他摸了摸肚子,“谢谢梁大哥。”
“有心情吃东西了?”
周溪浅悄悄露出一点笑。
梁蔚实在喜爱他这模样,但凌晋还在等自己,见周溪浅已经领悟,梁蔚先行离开了。
到了凌晋的寝室,凌晋已然起身,见到梁蔚,先问了句:“怎么样?”
梁蔚笑了,“周小公子很有悟性。”
凌晋扫了他一眼,“说实话。”
“……周小公子明白殿下的安排了。”
“哦?”
“属下告诉了周小公子殿下的用意,周小公子定会潜心钻研,挑灯夜读。”
凌晋点点头,在侍女的服侍下起身净面。
梁蔚道:“殿下真打算让周小公子做长史?”
凌晋嗤了一声,“我的长史岂是他能当的?只是那小东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一副不打算倚仗家族的模样,不学点东西,怎么立身?”
梁蔚笑了,“殿下与周小公子萍水相逢,倒愿意帮他。”
凌晋看了他一眼,“还没有周府的消息?”
“一直留意着呢,周府那边没有捎来只言片语。”
凌晋皱了皱眉。
“殿下,若是周府那边真要求我们送还周小公子,我们送还是不送?”
凌晋把手洗净,“是他自己跑来,又不是我们把他绑来的。堂堂王府,岂能任凭别人呼来喝去?”
“可……尚书令一年半载回不来,若是周小公子一直住在咱们这,传扬出去,恐怕会妨碍周府的颜面。”
凌晋淡淡道:“周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不是殿下您想求娶周家的姑娘吗?”
“你当我们将人归还,他便会跟我结亲?”凌晋冷冷一笑,“周记孤傲清高,专喜别人奉承,他至今一言不发,便是仗着我有事相求,等我主动送还。若顺了他意,他反不觉得欠我人情。”
许嘉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
“把人扣下,等周记巡视归来,主动求我。”
凌晋见天色将晚,伸了个懒腰,“走,去瞧瞧那小东西刻苦成什么样。”
结果两人到了书房,只见周溪浅趴在案上,睡熟了。
晶亮的口涎打湿衣袖,睡得一派安详。
凌晋屈指在案上敲了敲。
周溪浅迷迷瞪瞪睁开眼,见是凌晋,活活打了个机灵。
凌晋抱臂看向他,“书房偷睡,想要挨训?”
周溪浅有些畏惧地看着他。
“把你看的内容说给我听听。”
周溪浅磕磕绊绊说了几句,清甜的果香从少年口中溢出,凌晋目光下移,案旁有一个果盘,已空空如也,只留些许果渍。
【作者有话说】
小溪:被迫学习><
第10章
凌晋低头睨了他片刻,突然偏头给梁蔚递了个眼色。
梁蔚当即退出了房屋。
凌晋好整以暇看向周溪浅,“吃瓜果了?”
“……梁大哥给的。”
“好吃么?”
周溪浅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凌晋突然俯身,两手撑在案上,迫近周溪浅,“他的瓜果是我赏的,看来他都给你了。”
周溪浅紧张地绷直背,咽了口口水。
“说吧,今天都学了什么。”
周溪浅忙去取刚看过的那一沓文书,手忙脚乱间,把旁边的碰倒了,又忙去收拾另一沓。
直到两沓都安安生生摞好,周溪浅一个字还没说,额间先坠下一滴汗。
凌晋抱上臂,直起身,“不必翻,就说还记得什么。”
周溪浅低下头,“马……马……死了十五匹。”
“二十五匹。”
周溪浅茫然抬头。
“东曹营马生十五,死二十五,死多于生,需调整水草。”
周溪浅惊异地睁圆双眼。
“还记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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