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圆菱从铺子里回来说,“本来秋天没花露卖,清凉油也卖不动,铺子已经没那么红火了,结果这两天又热闹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每人买一点爆米花、一品烤鸭之类的零食,加起来数目也不小了,零食的销售量翻了个倍!”
孟圆菱记账这些是跟着秋华年学出来的,用的是秋华年熟悉的词汇。
“让伙计们给所有买零食的人都多称两成的货,就说是一起沾沾喜气。”
“知道了!”孟圆菱笑着说,“好多来铺子的人都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解元夫郎呢。”
“回头有空我多去铺子里逛逛吧,等棉花的事情处理完。”
这几日已经有许多新举人在设宴待客了,杜云瑟作为解元,几乎家家都有邀约,少不得出去应酬。
秋华年问,“你和九九神神秘秘的不让我管宴会的事,进展到底如何了?”
孟圆菱和九九负责合办秋华年的生辰宴与杜云瑟的中举宴,已经准备了些日子,花钱采买了许多东西。
每次秋华年想了解一下情况,都会被他们以哪有寿星给自己办生日宴的理由回绝。
瞒的这么死,让秋华年有些期待到底有什么惊喜等着。
孟圆菱口风很紧地说,“已经算好日子了,就在七日之后,明日绣娘上门替你和云瑟兄长量一下尺寸,做身新衣服穿,华哥儿你留好时间。”
这是连衣服的布料和样子都不让他看。
秋华年无奈点头,“好吧。”
“对了华哥儿,你的出生年月我知道,但具体时辰不清楚,把你的八字给我一下,我们要去神前给你点个灯。”
“你什么时候这么信神了?”
“我打听过的,襄平府的人家过生辰都去点灯,咱们也不能少。”
秋华年只好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换算了一下写下来。
他真实的生辰八字前面几个字和原主一模一样,后面具体到时辰有了不同。出于一点点迷信心理,秋华年写了自己的。反正已经没人知道原主的具体出生时辰了。
孟圆菱拿着八字高高兴兴走了。
九九在远处看着,孟圆菱对她比了个顺利完成的手势。
……
乡试之后,襄平府的举子们接连不断地办着宴会。
杜云瑟作为新榜解元,每日都会收到无数帖子邀约,为了结交同乡进士,他大多都会去一去。
这日是一位家资颇丰的李姓举人在自宅举办宴会,他已经办了许多次,杜云瑟本打算不去,却被王引智找上门来。
“王兄想约我一同去李家?”
王引智赧然。中举之后,他如神魂开窍,许多原本模糊的问题,胸中都有了答案。
他想趁此感觉一气呵成,来年春日去京中参加会试,再搏一把。但以他的家境情况,哪怕举人有朝廷赏下的十五亩地,也很难在明年春天攒够上京赶考的资费。
一个排名末位、已经婚配的举人,没有什么豪商世家资助。
那些只想借个举人的名头为非作歹的人的钱,王引智也不敢接。
王引智想以举人的身份,去有钱人家做半年西席先生,攒些银钱,这几日正在为此奔波。
他不善交际,之前宴会上,多亏杜云瑟照应一二,这次也只能腆着脸找上门来。
“听说今日李举人家除了同榜举人,还有许多襄平府大族的人……”
杜云瑟了然起身,“那我陪王兄去一遭吧。”
秋华年从里面出来,王引智赶紧低头见礼。
秋华年笑道,“王举人别客气,你和云瑟既是清风书院的同窗,又是同年同榜的举人,往后少不得互相照应。”
“我让金三去准备马车,送你们过去。”
秋华年上前帮杜云瑟整理了下衣襟,“宴上别多饮酒,早些回来。”
王引智看着他们一笑,想起在老家母亲、夫人和孩子们,心中柔软。
等定下个薪资不错的先生差事,就能把家人接到襄平府好好游玩一阵子了。
农耕人家的贵子,身上担着的是全家的生活与希望。
金三赶着马车把两人送到李宅,今日的宴会在李宅花园里举行。
李举人也算少有才名,年纪轻轻时就被家乡一位富商看中,许配了女儿。商人不许科举,但商人的女婿可以,嫁女儿是很多商人傍官身的方法。
不过这方法见效太慢,且很可能血本无归。
之前李举人尚未中举,奢靡花销全靠岳家资助,在夫人面前少不得低了一头。
但如今他考中举人,还是排名第三的经魁,前途一片光明,与岳家的高低形势立即变了。
他的岳家在放榜当日,就从族中挑了一位年方二八的美貌姑娘送了过来,生怕送慢了就失了先机。
放榜不到十日,李举人已经抬了三房妾室,买了十几个漂亮丫鬟与小厮。
据说李夫人一直闭门不出,除了娘家族妹被送来时出来见了一面,其余时候一直称病,而李举人也乐得自在。
杜云瑟和王引智进到园中,很快就有下人领着他们入席,许多人看到杜云瑟后上前攀谈,王引智跟着他也结识了不少人。
李家的园子丹桂飘香,中间挖着一方小湖,荷花已经谢了,丝绢堆成的假花在水中争奇斗艳。
沿湖而建的亭台楼阁里,美貌的侍女与小厮衣袂飘飘,来往穿梭,侍奉着宾客。
杜云瑟泰然自若地坐在席上,王引智略有些不自在。
很快李举人这个主人便出来了,他叫乐人奏响丝竹,对宾客们拱手。
“都说雅宴需意趣,否则便索然无味了。正巧我前两日新得了位姬妾,略通舞艺,就让她出来为大家献舞一曲吧。”
席上有人悄声议论,“这次又是李经魁的哪位妾室?”
“好像是新抬的第四位,从官牙里买出来的,据说水灵灵的,李经魁一眼就看中了。”
“嘿,那我们今日岂不是能大饱眼福了。”
王引智暗暗皱眉,压低声音对杜云瑟说,“贤弟,我们待会儿找个借口离开吧。”
这宴会越来越乱,他实在不习惯。
杜云瑟颔首,如果不是要陪王引智,他根本不想来。
两人打定主意,打算等池中水榭上的舞表演完就告辞。
谁知舞刚一结束,李举人就带着新妾室过来了。
“杜解元怎么刚来就要离席?可是我这新美人的舞不尽意啊?”
“皂儿,还不给解元公子赔罪?”
名唤皂儿的女子轻纱掩面,红色的绫罗裙裹着盈盈一握的腰肢。
她美眸流转,看了眼杜云瑟的脸,心跳快了几分。
这位解元公子,当真是年轻有为,俊美无双……
“皂儿?”李举人有些许不悦。
皂儿立即回神,摇曳下拜,“是皂儿舞技不精,请解元公子恕罪。”
杜云瑟淡淡道,“无妨,我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李举人拦下他,挥扇调笑,“杜解元这么着急回去,可是家中有悍夫啊?”
杜云瑟眼中闪过寒光。
李举人尤未察觉,哈哈笑道,“杜兄已是解元,怎么还怕这怕那的,贵夫郎就算是乡君,铺子开得再好,往后家中不还得靠你这位前途无量的官身?要不要愚兄教一教你怎么立威啊?”
许多参加宴会的人已经看了过来。
杜云瑟年轻有为,膝下无子,背后还没有大家族,早就有人惦记着送美人拉拢了。
如果不是秋华年是皇帝亲封的乡君,杜云瑟又一向爱重家中夫郎,摸不准态度,怕是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出手了。
第94章 求婚【二百票加更】
杜云瑟静静看着他,目光如无波古井。
李举人一直得不到回应,笑容变得讪讪。
虽然这次乡试他幸运地提前准备过好几道大差不差的题,超常发挥,得了个辽州第三的经魁。但面对解元,他依旧心里犯怵。
毕竟经魁已经是他在运气加持下的最好结果了,杜云瑟的解元,他根本不敢肖想。
想到这是自己家办的宴会,李举人重新定下心来,语气却收敛了一些。
“贤弟怎么说?要不要今夜留下来与愚兄一叙?”
王引智有些后悔今日上门请杜云瑟陪自己来这里,咬了下牙,准备出头岔开话题。
不等他开口,杜云瑟突然抬手,拔出了李举人腰上装饰用的文人剑。
剑未开刃,依旧闪过寒光,金玉鸣击般的出鞘声让席间陡然一静。
李举人脸上的肉抖了抖,酒醒大半,连日得意忘形的心终于紧了起来。
“贤、贤弟好好的,何必动这不祥之物?”
杜云瑟目光扫过剑身,“一柄永远不会开刃的剑,何来不祥?”
他眉眼微抬,鸦羽般的眼睫一扫,闪过凌厉的光芒。
剑芒亮起,转眼落下。
哗啦一声,随着李举人的尖叫,他宽大冗长的衣袖被齐齐砍断,杜云瑟竟用一把未开刃的钝剑,生生劈开了绸缎。
李举人胳膊发麻,明明没有受一点皮肉伤,可他总觉得,自己的胳膊也被一起砍下了。
这哪里是个书生?这怎么可能是书生!
“鸿雁自有贞洁,不与莺燕为伍。今日席上诸人见证,我与你割袖断义。日后再有人做此等言行,下场便犹如此袖。”
杜云瑟用剑尖挑起砍断的布料,待席上之人看过,连同剑身一起丢回李举人身上。
他挥袖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王引智跟在他身侧,没有人敢和稀泥劝拦。
两人走出李府大门,王引智后退半步,拱手道歉。
“贤弟今日因我受这无妄之气,实在叫我惭愧。”
如果不是他没有底气,专程上门请杜云瑟同行,杜云瑟今日原本不会来。
杜云瑟淡淡摇头。
“错不在你,在李睿聪。趁这次机会让蠢蠢欲动者认清现实也好,免得日后闹到华年面前,惹他不高兴。”
提起秋华年,杜云瑟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了,就像从云上回到了人间。
王引智喟叹,“贤弟如此年轻有为,还能不忘本心,实在叫我佩服。”
“好在这次席上,我与同知大人家的大公子说好了,给他家明年打算考童生的小少爷做几个月先生,一月六两银子,总不算白来。”
杜云瑟点头,“恭喜王兄。”
王引智笑了,“有了进项,我总算安心了。回头接家人来襄平府,安顿好了请你们小酌几杯。”
……
杜云瑟在本次乡试经魁李睿聪家宴上的惊人之举,过了两三天才传入秋华年耳中。
还是他去秋记六陈铺子巡看,听买东西的顾客议论的。
那日宴会邀请了诸多宾客,事情涉及解元和经魁,又有世人最爱听的爱恨情仇纠葛,流传得很广。
民间百姓普遍嫉恶如仇,不齿李睿聪这样的一朝中举就言行大变的负心人,为杜云瑟叫好。
士人中却有不一样的声音。
一些发迹后如李睿聪一样撇开发妻,另寻可意人的,觉得杜云瑟连同自己一起骂了进去,心中不忿;一些自认为擅长权衡周旋、深谙为官之道的,觉得杜云瑟年轻气盛,过于清高和冲动。
“好歹是同乡同榜,何必这样当众闹僵?就他不忘本心、爱重夫郎不成?”
“年少有才,就是容易清高。自古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他现在是还年轻,和夫郎正热络着,过个几年就明白了。”
“官场可不是一个人能闯荡的,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同乡举子,日后有这位杜解元后悔的。”
……
随后几天,有好事者找了个机会,问秋华年怎么看这些说法。
秋华年笑了笑,看向他的腰间。
“你怎么没配把剑呢?准备得不够啊。”
对方明白过来,脸上满是羞恼之色,搪塞了几句便匆忙离开了。
很快,府城里就流传开了秋乡君和杜解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样的“不合时宜”、“以武服人”的说法。
秋华年背地里对杜云瑟叫委屈。
“他们太冤枉我了,我哪有那个力气?”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连张纸都砍不开的。”
杜云瑟好笑地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我们华哥儿是最温柔讲理的,都是外面的人胡说。”
“温柔讲理”的秋乡君满意点头。
“下次我要把十六送的伏暑剑带在身上,力气不够宝剑来凑,他们不带,我自己准备。”
秋华年到底是没等到用得上伏暑剑的机会。
因为隔日圣旨就到了襄平府。
辽州乡试的结果被快马加急送入京中,再次核对后,全榜举人都迎来了正式的嘉赏。
按照定例,所有举人都有一卷黑牛角轴的圣旨,一身玄色蓝领孔雀绣纹举人袍,十五亩赏田,再免五十亩地赋税。
但到了杜云瑟身上,这赏赐尤为不同。
不但单独另赏了十五亩田,还不像其他举人那样在祖籍赏田,而是赏在了地价尤贵的京郊。
甚至连圣旨的卷轴都比普通举人高一档,用的是贴金轴的。
送到杜家的圣旨,不只有杜云瑟的,还有一道给秋华年。
秋华年辛苦两年终于完成的棉花种植农书,已经呈交上去了,元化帝翻阅之后,颇为喜欢,己命令工部与太子共同研究,明年在裕朝各地试种推行。
秋华年的爵位没有升,但得了一大堆珍宝赏赐,还多了个封号。
——齐黍。
原本他只是个普通的乡君,现在却可以被称为齐黍乡君了。
不仅本身地位比无封号的乡君高出一等,也可以从中看出圣眷之隆。
这两道旨意传来后,襄平府士人们终于记起来杜云瑟的不同。
他尚是秀才时,就能奉旨查抄钦差府,刚中举人,又得了独一无二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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