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之认真听完蒋磬的推论,双手相握,手指关节抵在下颚,缓缓说道:
“那么,你们认为他是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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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临城公安局二层的灯却仍旧亮着,在周围静谧衬托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逾之坐在沙发里喝着一杯新冲好的黑咖啡,眼睛却仍旧紧紧锁在右手的卷宗中,而蒋磬则在翻看林雨深和苏棠的人际关系网。
而周超则坐在电脑前查林雨深家楼下的监控视频——林雨深居住的是老小区,楼下的监控摄像缺失的厉害,附近商铺内的摄像头没能追踪到除了林雨深和杨远外的任何其他一名涉案人员。很明显,除非他们很少出门,否则肯定是有意避开了摄像头。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对监控抱有一丝希望。现在不似以前,天网系统更加完善,或许会发现几人的疏漏。
这是个繁缛且工作量极大的活儿,周超查了周边几十个摄像头在案发一个月内的摄像,到现在也有些撑不下去了,哈欠连连,眼底还挂着两道黑眼圈。
屋内的几人各忙各的,竟然也达到了一种动态平衡。在沈逾之翻开了第三个自杀案件卷宗后,办公室门被“砰”一下推开了。
只见吴越风风火火地闯入办公室,后面还跟了跑的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任恺。
沈逾之瞥了吴越一眼,放下手中的文档,只留下一支钢笔在他指尖飞舞。
蒋磬也看向吴越,声音颇有些无奈道:“你也太废门了吧?”
吴越冲蒋磬比了个手势,右手抓起桌面上的水杯灌了几大口,才说道:
“杀杨远的那个比,我们追踪到了。”
“那块草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被踩过的痕迹,却粘着泥土,也就老子眼尖才看到的。”
吴越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蒋磬旁边,挡在沈逾之面前:“那人明显清理了来过现场的痕迹。我蒋哥说的没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杀害杨远的凶手。”
“于是我和恺子花了好大力气才顺着这微弱的痕迹追踪到了高速附近的一条省道旁边,他上了一辆套牌车。”
说着,吴越从衣服口袋中拎出了一个u盘:“我们查到了他搭车离开时候的监控。他是昨天半夜去的,路口刚好有个路灯,可以看清楚他的一部分外貌特征,你俩来看看。”
蒋磬和沈逾之看向电脑。屏幕中的男人戴着半截口罩,通过露出来的那部分五官可以看得出他更像是两广地区的人。男人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却很是精壮。他穿了件黑色短袖,风吹过时还能看到他右侧腰带上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他腰上是别了把枪吗?”蒋磬若有所思地说道:“走私货?还是自制土枪?”
“枪袋做工精美,剪裁考究,看起来不像自制的。”吴越摇摇头:“至于枪,他没露出来,我也不好确定。”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一个人,无法看到车内的状况。不过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杀害杨远的不只是一个人,而且一个团伙。”
蒋磬点点头问道:“查了沿路监控了吗?”
“查了,这条省道旁边的工厂和村庄很多,他们在半途便失去了踪影。”
“312省道,是燕和通往临城的。”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沈逾之抬起头,说道:“十年前高速路还没修通时,这条直通省道是连接两个城市最快的道路。”
蒋磬仰向椅背,看向沈逾之的侧脸,却意外发现他的小指尖飞快地抽动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再次定睛看去。
——那速度很快,快到蒋磬几乎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他不由看向沈逾之映照着电脑屏幕蓝光的眼睛,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一种不寻常的异样感觉在蒋磬心中升起,而沈逾之却也注意到了蒋磬的目光,与他对上了双眼,声音略带疑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蒋磬回神,发现吴越和沈逾之都在看着他,只好摇摇头,转回视线到了电脑屏幕上。
吴越无语地从蒋磬身上移回目光,食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和我说说苏棠吧,你们查到了她什么?”
沈逾之似乎有些困倦,伸手端起不远处的咖啡杯:“苏棠学习不错,绩点在他们系也是前几。她入学开始就在学生会工作了,大概前几个月和谢致君确认的男女朋友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细?”吴越脱口问出,尔后又觉得自己刚刚的问题有些不妥,于是补救道:“……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有些好奇。”
“没事,”沈逾之罕见地没有说什么,笑了笑:“我朋友告诉我的。”
“周忱?”蒋磬抱起双臂,挑眉问道:“上次你打电话的那位发小吗?”
吴越凑近蒋磬耳边,不着痕迹地用仅二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蒋哥,收收味道吧,呛到我了。”
蒋磬莫名其妙地看向吴越,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就是他。”沈逾之笑了笑:“他最近给我发消息打电话道歉我都没理他,今天突然发他消息他就都和我说了。而且他保证这次一定三缄其口,连我为什么突然问他苏棠的原因都没问。
沈逾之将手中的档案递给吴越:“苏棠的信息差不多就这些了。”
“仅凭蒋文的口供我们无法直接给苏棠定罪,”吴越大致浏览了一遍文件,总结道:“我们需要更加直接的证据。”
“头儿,有证据……”从几人对面的电脑前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声音。周超从电脑中拔出双眼,大概是看了太久屏幕的原因,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我在林雨深家出租屋楼下的快递柜的人脸识别监控中发现了苏棠。”
“她是去取快递的,大概率不知道快递柜也有监控。”
“我查了那个快递,收件地址写得正是林雨深的出租屋。”
竟然是快递柜。沈逾之看向蒋磬,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与自己相似的情绪。
吴越立马反应过来,从沙发上薅出来瘫倒其中的任恺,当机立断道:“恺子你别躺着了,去给刘队长打个电话。”
“我们现在就去抓苏棠,打她个措手不及!”
第29章 彩排
29
和林雨深一样,苏棠也是在校外租的房子,但是的房子却是在大学城北。
她家里条件不错,和沈逾之居住在同一个小区。这是大学城附近最为高端的小区,小区内的设施也很完善,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些中产家庭,沈逾之当时也是挑选了很久才选中的这里。
根据苏棠的房东说,三年前她将房子租给苏棠的时候就是看在她是个小姑娘,人似乎也老实,一下就和她签了两年的合同,前段时间才刚刚又补签的几年合同。
却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被警察找上门,竟是因为这个看上去窈窕乖巧的女生。
而当蒋磬踏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深夜的小区内灯火渐息,连平日中依稀不见的繁星在这种静谧而黑暗的环境中也变得皞亮至极。
他不由看向身边的沈逾之,昏暗的环境中他无法清晰地看到沈逾之的表情,甚至连他的轮廓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一道,影影绰绰地隐藏进了无垠的夜色中。
沈逾之似乎发现了蒋磬的注视,侧头看向他。
寂静的夜晚中只余下蟋蟀的阵阵鸣叫,蒋磬仍旧看不明晰沈逾之的表情,却下意识地认为沈逾之是冲他微微笑了笑,眼睫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此刻他们更像是晚饭后在小区内偶遇的友邻,像是多时未见的故友,眼睛对上就尽在不言中了。
蒋磬手指轻抚了一下自己微微发热的双颊,仍旧思索着刚刚那一缕如同丝线般的细腻情感,却被身边吴越用手电筒突然照亮。
蒋磬反射性地皱紧眉头眯起双眼,隐约间看到沈逾之的表情和他想象中的如出一辙。
吴越调试着手电筒,并没有注意到蒋磬有些愣住的表情,而是交代道:“这次的行动危险程度比较高,有我们和刘队就够了。如果有什么危险我也照顾不到你们俩,你们就在车上等着吧。”
沈逾之点了点头,再次扭头和蒋磬说道:“我家也是在这个小区,你有印象吗?要不要去我家里坐会?”
还没等蒋磬说话,吴越却率先抢答道:“我就说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沈顾问家的小区。也行,我们估计也得有一会,在车里待着远不如去沈顾问家中,我一会去找你们。”
沈逾之拢了拢被晚风吹起的衣袂,看向被落在身后的蒋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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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之将钥匙放到了柜子上,一边换鞋一边和身后的蒋磬说道:“要吃点东西嘛?刚刚看你晚上好像没怎么吃。”
“不用麻烦了,你今天也辛苦了,我坐一会就好。”
沈逾之没有理会蒋磬的客气,从冰箱中拿出盒牛奶,帮他热了杯牛奶,随后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处理起了未读消息。
蒋磬早就发现,沈逾之独处起来时并不是很爱说话。此刻他只是将左手撑着额角低头看着屏幕,前些天伤到的右手似乎也好了不少,按起手机来毫无障碍。
蒋磬拿起了那杯热牛奶抿了一口,漫无目的地环顾了一周沈逾之的家。
沈逾之家中的摆件许多,大到植物石膏,小到烛台杯托,无时无刻不在显示出房屋主人对于生活的热爱和痕迹。
痕迹?
蒋磬蹙眉,突然发现了沈逾之家中极为不协调的一处地方——
沈逾之家中几乎没有什么他个人的,或者是和家人之间的照片。
这么一个温馨的环境中,却缺少了作为主人在这间房子中的参与感,也缺少了一丝人情味。
蒋磬垂下眼睛,心里想着或许是他不爱拍照也说不准。
沈逾之抬头,看到表情异样的蒋磬,有些奇怪:“怎么了?不喜欢喝牛奶吗,还是说你有乳糖不耐?晚上不适合喝其他饮料了,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
“没有,”蒋磬摇摇头,当即作出了回应,并没有选择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而是举起牛奶杯又喝了一口:“喜欢的。”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沈逾之抬起胳膊:“你不说我都忘了……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今天早上换的药,静养就可以。”
“也不知道他们几点能结束,”沈逾之关上手机合紧双眼,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太阳穴处按压,苦恼道:“谢致君下午告诉我明天上午十点去学校礼堂彩排。”
他将右腿叠在了左腿之上,抬手看了眼腕表:“这都……两点了。”
“你忙了一天,下午还劳心费神审了蒋文,先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消息我叫你。”蒋磬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放心我的话。”
沈逾之失笑,没有解释也没有拒绝:“那就麻烦蒋总了。我家没什么太多的忌讳,如果累了可以去客房休息一会。我家客房每周都会收拾,洗漱用品也是新的。”
他揉了揉眼睛,看上去很是疲倦的样子:“我先进去躺一会,有什么情况你来敲我房门就可以。”
沈逾之进屋后,蒋磬突然感觉原本温馨的客厅立即变得空荡了许多。他走到了沈逾之刚刚坐的单人沙发,指尖轻点椅背,沙发上仍旧残余着些许沈逾之的体温。
蒋磬扶着光滑的实木扶手坐了进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这个位置上可以尽览整个客厅。
他将客厅灯光调暗,只余下沙发旁的一个昏黄的落地灯,合上了双眼。
还没休息半刻,身侧的手机便震动几下亮了起来。
蒋磬半睁着眼睛看向手机屏幕,只见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叔叔两个字,他蹙眉按掉电话,顺手将对方拉黑了。
只是将电话扣掉后,蒋磬却再没能休息好了。
沈逾之确实很累,审问蒋文花费了他大量体力,晚上又一刻不停地看卷宗,找和苏棠相关的信息,甚至连晚饭都是草草对付几口了事。
他这几天牵扯在林雨深案中的精力实在太多了,许多他本以为早就遗忘的人或事,却在这几天内接踵而来。
比如被灭口的赵川西,比如那仪式感极强的凶案现场,再比如……那个熟悉的人。
在监控中看到他踏上车时,沈逾之才恍惚发觉,有些人、有些事,即便是过去了十年,也无法抹去在自己记忆中的痕迹。
屏幕中的男人渐渐和记忆中那个平静地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男孩重合在了一起。
极端的思绪之下,沈逾之本以为自己今夜将受到梦魇的折磨,却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难得的一夜好梦。
等到再睁眼时竟然天都亮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嗅到空气中几缕不易被察觉的烟火味,一时间有些恍惚。
客厅中,蒋磬将装着煎鸡蛋的瓷盘放在桌子上,再抬头便看到了左手贴着门框,身着睡衣,看上去有些茫然的沈逾之。
或许是刚刚睡醒,蒋磬第一次见到这样完全不设防备的沈逾之。他不禁软下了声音,对着还在发愣的沈逾之说道:
“昨天你睡下没多久吴越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昨天在苏棠家中并没有发现苏棠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你们那个学生会主席。”
“我敲门你没回应,就猜你是刚睡下,就没叫醒你。本来我想走的,但你家沙发……嗯,很舒适。”
沈逾之摸了摸额前翘起的头发,声音带了些刚睡醒时的沙哑:“昨天都那么晚了,本来也没想赶你走,你可以直接睡客房的。”
蒋磬给沈逾之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热牛奶,递给沈逾之。沈逾之接过后在杯中兑了些浓缩咖啡,又打开了冰箱的制冰器,一边往杯子中沉了几个冰块一边问道,:
“她是跑了还是恰巧不在?”
“你们那个主席说昨天下午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等他回家之后就找不见苏棠了。据说连短信都没留下一条。”蒋磬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是胃不好吗,早起就别喝冰咖啡了。”
“嗯……习惯了,刚起床有些迷糊,下次我注意。”沈逾之眼看着蒋磬把他杯子里冰块挑了出来,又添了些热牛奶。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发现这杯牛奶咖啡几乎都快尝不出咖啡豆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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