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那张冷脸吗。
心头嗤笑,柳今歌面上挂着开朗笑意,飘然离宗,遁向九宸宗门。
一路御剑飞驰,如电光闪过,势不可挡。
行到半途,撞见一只邪魔正兴风作浪,柳今歌毫不犹豫,长剑脱手,斩却邪魔。此后又遇到几只,邪魔不算强,但处理起来也浪费时间,等赶到九宸宗门前,时至傍晚,金乌西坠,霞云漫天。
九宸宗内景色万千,瑞气千条。柳今歌立于玉龙门前,恭敬有礼,向门前值守的弟子说明来意。
门柱上盘旋的玉龙一眼闭上,一眼睁开,澄黄的眸子打转,随后缓缓闭上。弟子便知晓来人身份无异,非是邪魔伪装,而是真正的双壁之一柳今歌。
“冷师兄近日闭关,恐怕无暇见外人。”因柳今歌气质温和,弟子见了心生好感,忍不住提醒他,怕这位道君一场空。
柳今歌洒然一笑:“我知晓。还望道友替我传一传话。”
一名无上宗的元婴道君上门,且是位声名赫赫的修士,就算与门内道君是好友,按例也要报给大师兄知晓。弟子点头,正欲使用玉珏,忽然一道符诏飞来,其上刻着寥寥数语,笔意纵横,飞扬恣肆。
弟子忍着逼人的剑芒看清内容后,心头一惊,与同伴对了下眼,转身朝柳今歌拱手:“柳道君,剑峰位于宗门西方,山峰挺拔,为西方诸峰里最高的一座。你从此处行便是,若有其他事情,可使用这枚玉珏。”
柳今歌眉头微挑,虽不知这弟子为何面色奇异,突然让他进去了,但他急着去见冷芳携,没时间思量太多,收下玉珏便御剑飞驰,碧芒远遁。
待他走后,这弟子方惊讶出声:“真稀奇,竟然是圣尊法旨!”
他在玉龙门前值守近五十年,连圣尊的面都没见过,这回居然亲眼看到圣尊手书。那些通天彻地的能人异士向来只活在宗门同伴的八卦里,此番亲历,对那弟子无异于一场奇妙的经历。
他同伴听后道:“不奇怪。圣尊对冷师兄那么好,这回冷师兄的好友来访,出符诏不奇怪。”
弟子便笑:“照你的话,圣尊也会像个凡人父母,出面亲自招待柳道君咯?”
同伴觑他一眼:“你还真敢说啊……”
说话间,宗门天色忽然大变,霞色的云彩染上灰影,乌云掩映。天象瞬息万变,不过眨眼的功夫,天幕低垂暗沉,一道耀目的雷光自厚重云层间闪过。
那弟子抬头望天,发觉空中灵机随之变换,叹了口气:“看天色,怎么又要下雨!”
他同伴凝神:“不似正常的天象接替,是哪位道君试验法术么……”
“算了,虽然我讨厌下雨,不过雨也近不了我身。还是先报予大师兄知晓,就算是大师兄,听到圣尊出法旨的消息,估计也会很惊讶。”那弟子挠挠头,捏着玉珏正准备注入灵力,身体忽然顿住。
天色愈来愈暗,空中清爽的夜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闷压抑的湿热,好似夏夜暴雨来前的景象。
“是一场大雨啊……”那弟子喃喃。
全然忘记了上一秒要做的事情。
那头,柳今歌随着门前弟子的指示飞遁,途中遇到数座灵峰,或扎根大地,或漂浮半空,或云雾缭绕,或山清水秀,宗内景象与无上全然不同,别有一番出尘。
此前他未来过九宸,只听冷芳携描述过,现在看来,果然不负扶元第一绝景的美名。
大概一刻钟的功夫,柳今歌收剑停滞。眼前山峰奇绝,有拔天之姿,峰顶已近天高,其上居然还停有一座灵宫。现下虽乌云浮现,也不难看出灵宫的不凡之处。
想必这里就是芳携从小长大的剑峰了。
据说芳携未来之前,浮蘅圣尊对修炼府邸不甚上心,以至剑峰虽位置绝佳、灵机充沛,实则枯草杂生,比无人居住的野峰还不如。等到圣尊收弟子入门,嫌弃剑峰过于荒凉,不利于爱徒成长,便亲自刻下“春晖”大阵,剑峰景色倏然变换,再不复从前凄凉。
许是提前安排过,柳今歌未从大阵中觉察到排斥之意,观察片刻,便收剑落地。
不远处一位雪衣童子默然静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请问你们道君现下何处?”柳今歌清了清嗓子,柔声询问。
童子看着他,声音也跟表情一样冷,听着很冻人,倒与剑峰很相配:“道君正在闭关,紧要时机,须徐徐渐进,不得受外界滋扰,亦不便见旁人。当头乃圣尊出符诏,迎道君前来。要见冷师兄,还请道君稍等片刻。”
说罢,童子挥一挥衣袖,天地变换,柳今歌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大殿。殿内空旷,除了几方座椅,并无他物。显然剑峰没怎么待过外客。
“原来是圣尊出面。”柳今歌表面上恭敬有礼,内里却生出微妙的不喜来。
按理说,冷芳携与其师关系亲密,浮蘅于他与父兄无异。他要想成为冷芳携的道侣,得到浮蘅的认可显然十分重要。柳今歌只听说过浮蘅圣尊的事迹,对方的行事不令他感官不适,为着冷芳携,对浮蘅再怎么样也该有些微好感才是。
他却没由来的不怎么喜欢圣尊,每每提及浮蘅,心头总有股恶气萦绕不散,让柳今歌很是沮丧,以为自己看似心胸宽阔,实则如小人,连道济天下的圣尊也看不顺心。
不过也不算没有缘由。
此前他与冷芳携皆沉迷修炼,交流往来说到兴头,好几次被浮蘅忽然而至的云信抑或其他遏止,交流中断,其后难续,冷芳携行踪不定,再找时机就很难了。
且近年冷芳携与浮蘅似乎有了矛盾,两相结合,柳今歌对浮蘅怎样都生不出好感。
好在浮蘅不知道他的想法,再过不久应该飞升前往恢弘大界,打扰不了他与冷芳携,柳今歌便打算只维持表面功夫。
童子说明时柳今歌其实很惊奇,按照浮蘅往日的风格,本以为他不会让他见冷芳携,没想到童子居然领他来了。
等待总显得漫长,其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童子便道:“冷师兄出关了。柳道君,还请跟我来,春晖阵复杂,不要走错了地方。”
他领着柳今歌走走停停,一时掐诀,一时默念,穿过无数楼阁阵法,来到一处游廊前。
游廊外一片姹紫嫣红的垂梦,累累花苞之下,冷芳携侧对他盘腿而坐,发丝散落,垂至腰际,宽大的衣袖盖出一片花瓣似的空间。
他怀中抱剑,双目微闭,应当正观想霞光剑像。
柳今歌迈步进入此方世界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与浮蘅截然不同的灵力波动。微微偏头,斜睨过来,看到来者是柳今歌,平静无波的眼底泛起波澜。
“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浮蘅怎么会让外人进来?
柳今歌不知晓他的想法,笑着解释来意,因为心头隐约的郝意,他缓缓坐下,先说及秘境之事。
听后,冷芳携道:“我因故压制修为前往秘境,途中遇到邪魔,那邪魔有些奇异,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其斩杀。斩杀时的灵气波动恰好冲破关隘,引动天地雷劫,我只好忍住反噬破开秘境,悄悄离去。”
他隐去很多关键信息,跟柳今歌说了个大概。至于为何忽然起意进入秘境,他未说,柳今歌也未主动询问。
“原来如此。”柳今歌颔首,“难怪秘境结束后只有魏道友出面,不见你踪影。那夜恰逢化神雷劫,我便猜定是你了。”
“至于因秘境提前关闭受损的弟子,”冷芳携递给柳今歌一枚储物戒,“我现下正是紧要关头,不便出去。里面的东西,你帮我分给那些弟子吧。”
“好。”柳今歌爽快收下,却是一顿,沉默片刻,忽然直视冷芳携的双眼,“我此来还有第二件事想问一问你。”
“芳携,我之前送出云信一共一十三封,不知你是否收到?”见冷芳携微微摇头,柳今歌将每一封云信的内容说了个大概,又很温柔地说,“其实大都是道侣一事。如果你无意于我,不必躲我。我想即便我们没有做道侣的缘分,也还是知交好友,不想因此而彼此疏远,徒留遗憾。”
他心想,以芳携目前的态度,乍然说破为时尚早,于己不利,还是徐徐图之。
冷芳携听罢,也坦诚地说出心中想法。
“柳道友,我此前对你,确实动过心。”
他说。
……
“看啊,芳携果然喜欢他!”一墙之隔的距离,浮蘅凝视着相靠而坐的二人,心魔蛊惑之语一声声传入耳内,“他对柳今歌那样温柔,不是心悦他是什么?为此,芳携居然与柳今歌谈及道侣之事。”
“扶元界皆知,那二人天造地设、佳偶天成,是天生一对的道侣。”
句句刺心。
“而对你呢?也是,柳今歌珠玉在前,芳携怎么会看得上你我,恨且来不及,哪会有爱呢?”
心魔低语:“你用再多手段,芳携都看不见你。未来,他与柳今歌会是扶元界一对神仙眷侣,而你什么都不是。”
说着,心魔忽然怒斥他:“你怎么能让柳今歌见芳携?!”
天光明媚的游廊外是一片黑暗。浮蘅站在幽暗当中,神色难辨,半晌,喉咙里传出轻轻的笑容。
圣尊勾唇微笑,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邪魔也。怎会不懂我的打算。”
幽暗褪去,暗淡的光线照进来,浮蘅居高临下,眼神阴沉可怖。
剑峰之上,阴云滚滚。
第22章 “天不予我,我自取之!”
“芳携……”
冷芳携忽然一顿,好看的眉头微拧,侧身倾听,但那句模糊的呼唤被风一吹即散,空中只余垂梦飒飒作响,再无其他声音。
难道是幻觉?
“怎么了?”柳今歌问。
他摇摇头,收回神思。二人刚讨论到位至元婴后,对天地大道如何凝炼,收为己用。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冷芳携的思绪,他思索片刻,找回之前的想法,薄唇微掀,正欲开口。
“芳携。”又是一声。
冷芳携不能再将其当作幻听了,他再度顿住。
叫他之人的声音很熟悉,但浮蘅不会用那样轻浮浪荡的语调。
是心魔。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示意柳今歌先不要开口,侧过身去,就见游廊栏杆上,一名黑衣青年跨坐其上,姿态恣肆傲慢,手里携了朵垂梦的花苞,不断用指腹捻揉,直至垂梦零散、所有汁水都被榨出才作罢。
自青山秘境后,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心魔。
心魔和他对视,眼睛弯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弯腰躬身,伸手像个浪荡子一样去捋冷芳携额前的头发。
冷芳携皱眉,微微调整坐姿企图躲避,还是被心魔勾到。
“干嘛要躲我。”心魔抱怨说。
尽管他的手穿过了发丝,并未实际触碰到,冷芳携总有种沾上什么脏东西的不舒服感。
见他神情转冷,眼中少见地带出嫌恶,柳今歌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冷芳携:“没什么。”
却听见心魔冷冷说:“你与他当真要好,明知浮蘅现在在发疯,还忍耐不住和他到家里偷情。”
“我好心过来找你,就看到你二人相处亲昵,视旁人为无物。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丑事!你怎么能让那臭小子碰你?!难怪浮蘅要把你关起来!”
颠倒黑白,口无遮拦,越说越离谱。
冷芳携难得平静的思绪翻涌,恼意渐深。
说的什么东西?
难道这是浮蘅心里的想法吗!
不知所谓!
冷芳携忍着怒意想,他不能搭理心魔,越是搭理他越是来劲。权当没看到他就是。
便继续与柳今歌交谈。发觉他的打算,心魔笑意款款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初,若无其事地冷哼一声,一边哼着小曲旁观两人,一边时不时弯腰去勾冷芳携的头发。
说话间,游廊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大变,不复之前漫天霞光、惠风和畅。一块漆黑的夜幕笼罩四方,不见嫦娥身影,但见几道蛇身粗细的亮光划过。
心魔的表情跟着阴沉下来。
他忽然开口:“而且。”
一顿。
等到冷芳携再度侧身看他,心魔才继续说。
他与浮蘅虽然用着同一副样貌身躯,其实正相反,浮蘅哪怕终日笑着,也有一股难以亲近的冰冷感;心魔笑时不像头真正的邪魔,像位浪荡公子,反而冷下来时攻击性和凶意一涌而上,阴沉渗人。
冷芳携冥冥中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话绝不是他愿意听到的。
“你带着奸夫大摇大摆登堂入室,在浮蘅与我眼皮子底下亲近……”心魔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真不怕他死吗?”
天际轰隆一声。
冷芳携的脸蓦地苍白。
“嘘。”心魔伸指,抵在唇前,他的脸在明暗不定的光影中邪气四溢,“快跑吧。”
电闪雷鸣,憋闷许久的大雨倾盆而下。
“我来时天色尚好,没承想居然落雨了。”柳今歌柔和的声音在擂鼓般的响声中不甚清晰。
冷芳携忽然起身。
“聊了这么久。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去了。”他急促道,捏起乾坤袋中的玉珏想联系其他人,发现无论灌注多少灵力进去皆石沉大海,没有响应。
体内的霸道神识如同烙印炽热滚烫,时刻提醒冷芳携:你不该松懈,猛兽在侧!
看他脸色苍白,动作有些惊慌,不复之前镇定,柳今歌心下一沉,连忙询问:“出什么事了?”
冷芳携立刻道:“浮蘅要杀你。你赶快走!有什么遁逃破空的办法立刻使出来。”
若是旁人听到此话,恐怕以为冷芳携在开玩笑:圣尊怎会无缘无故杀人?杀的还是同为正道的友宗弟子。这种话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荒谬。
柳今歌却毫无疑色,没问第二句,立刻使用师尊送予他逃命的法宝,掌中飞出一道冷光。
运灵片刻,冷光崩散。
蓦地抬首,发觉游廊这一方小天地中灵机荡然无存,好似被人牢牢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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