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剧情里他因皇帝厌弃、猜疑而落幕,成为新臣崛起的试刀石。冷芳携持箭射伤天成帝,既试图激怒他——毕竟世间多少浓情蜜意的情人,一旦直面利益乃至生死,瞬间就能化为互相残杀、不留余手的恶鬼。
若天成帝真因此降罪于他,任务完成度还能高一些。
这也是一种试探,试探病毒对他究竟有多少宽容,试探的结果涉及他接下来将要采取的行动。
天成帝没有责罚,是冷芳携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全无怨恨,只有试图将一切揭过去的旁若无事,却令冷芳携有些惊讶。
天成帝难道真的爱惨了他?以至于在他面前完全失去作为帝王的尊严。
答案不得而知。
棺桲冰冷的触感令冷芳携想到昨天暴雨不歇的夜晚。
刚刚响过宫钟,天色便瞬间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珠几乎迫不及待地鞭打大地。
雨水如注,夜色昏冥,梁惠同路慎思却在这时候来到揽雀宫。
梁惠一身衣衫尽数湿透,紧紧贴着猿背蜂腰,勾勒出健壮的身体轮廓,衣袍湿哒哒还淌着水。
他一身寒气,掀袍跪下,同往常一般将主子的话学给冷芳携听。仿佛一切如旧,可无论是雄浑的钟声,倾盆的大雨,还是梁路二人苍白的脸色,都昭示着再不复从前。
冷芳携坐在上首,感到二人身上的阴冷气息一点点蔓延,他将手指拢在袖中,听得梁惠将天成帝生前的安排如实复述。
他与路慎思,龙虎卫与天成帝私下培养的暗卫,全数交给冷芳携,随他使用。
朝堂之上,亦有他留下的人为冷芳携四处支应。
“……还有太子。”梁惠缓缓道,“陛下,是服用鸩毒而死的。若大人认为太子不堪大用,亦可借此废东宫,重行册立事。”
有无上权力,有忠诚下属,还有足以除掉太子的把柄。
天成帝死前纵然没有见冷芳携最后一面,却把他这一生积累的东西都留给了他。
冷芳携很清楚,他那一箭并不致命,以天成帝的体魄,好好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忽然将他送回揽雀宫,忽然招来太子侍疾病,忽然服毒自尽……一切都太快了。他很想知晓,天成帝当时想到了什么才做下这个决定。
如此果断地放弃性命,还是手握天下、权柄两无的一条命。
虽然他的决定并未影响到冷芳携的计划,但冷芳携还是忍不住心生叹息。
雪白虎袍的龙虎卫跪在他跟前,飞扬的浓眉凌厉,眼窝深陷,墨色的瞳仁陷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像个最忠心不二的仆人,把身家性命交托在冷芳携手中。
“大人,从此以后,路某任凭你差遣。”
若冷芳携真想搅弄风云,没有比他与梁惠更利的刀了。
可惜。
冷芳携完全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
他道:“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你们日后随意,不必在意我。只是,飞羽宫里的人——她乃陛下的旧人,你们当好好照顾她,任何人都不能冒犯她。”
两只深夜暴雨前来投效的小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他踹到一边,扔给别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也就被他三言两语拒绝。
梁惠心头苦涩,果然不出预料。
可冷芳携,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和路慎思走出宫外,冷芳携送给他们两支伞,却完全不能遮挡风雨。
路慎思面色平平,辨不清喜怒,好似被弃如敝履对他没有影响。但梁惠知晓他的心思,没有忽略暗淡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阴戾神色。
……
大殓过后,太子在群臣数次劝进之下终于择日登基。
虽有些许波澜,很快也被解决,平稳地迈向新朝。
新帝即位,后宫自然也要一清,在冷芳携的安排下,越云岚前往秀月园。那里风景秀丽,远离朝中动荡的中心,是最合适的修养之所。
越云岚在那里住了一阵,显然心情愉快,差人送来的信上写满了在秀月园里养的兔子,抓到的小猫。
到底还是个小女郎,嘴上说着一人住在宫中就很愉快,其实那只是不得已的选择,真正出了大明宫,却是海阔凭鱼跃。
越云岚还让冷芳携也搬去那里,被他拒绝。他仍旧是揽雀宫中阖宫上下皆知,却讳莫如深的中贵人。
太子好似将他当作长辈,纵然政务繁忙,常常宵衣旰食、衣不解带,也会抽出时间每隔几日到冷芳携这里坐一坐,过问他的生活。
他与先帝血缘淡薄,长相也截然不同,却在行事作风上,渐渐相似。
冷芳携起初还想着他年少时孤苦,待他总比旁人宽容,最近就不喜欢与太子说话了。往往对方来揽雀宫不到一刻钟,便被他寻各种由头赶走。
太子哭笑不得,却还是老老实实遵从他的指令,完全看不出身为帝王的威严,在冷芳携面前好似只是个寻常小辈。
纵然新旧更迭,揽雀宫仍然屹立在权势的顶峰。
那些以为冷芳携会随着先帝薨逝而落败的宫人朝臣,立刻抛却了这念头,再不敢私下议论这位贵人。
只是新帝的心腹谋臣庞飞善似乎不怎么喜欢揽雀宫,常常在朝会提及冷芳携的侍郎之位,言他既然身为先帝旧人,就不该占据朝臣之位,又批驳他在吃穿上的奢靡,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太子总是顺着他的话打马虎,却从不因此责罚冷芳携。
庞飞善对太子的心思心知肚明,心里不痛快,但不得不对揽雀宫的特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太子还能忍耐多久,每回太子去揽雀宫,他都心惊胆战,生怕哪次传出太子欲行不轨之事,被冷芳携刺伤的消息。
但好在太子仿佛保有理智,在外界看来是个平和英明的君主。其内里的阴暗,以及对冷芳携的下流想法,只有庞飞善一人知晓。
赶走了太子,冷芳携把药奴叫进去问话,特意让十一先回房练字。
十一委屈得不行,不明白为什么总避着他。从前冷芳携与他最亲近,药奴像个寻常宫人一样,没什么存在感,可近来不知为何,冷芳携与药奴越走越近,却待他疏远了。
他又生气又伤心,憋着一泡泪在纸上恶狠狠地写药奴的名字,笔尖如刀,恨不得将其刺穿。
“我命你做的事情,成效如何?”冷芳携问。
药奴道:“已试验出药方,配出了一服。效果……绝佳。”
青年冷淡的面容霎时间冰消雪散,眉宇间说不出的柔和。
他很高兴。
药奴心头却沉甸甸的,不解像只怪鸟,始终萦绕在心房上发出嘶哑的怪叫,令他夜不能安寝。
他不能理解冷芳携的选择。明明一切都在好转,天成帝去世,太子即位,他完全可以离开大明宫,像个普通人一般光明正大地行走。
可为何?可为何!
沸腾的恐慌好似炽热岩浆,一点点蚕食五脏六腑,药奴心间抽痛。他曾想过要想法设法、不惜使出下等手段阻止冷芳携,但他了解自己的新主人,对方不会因任何障碍而妥协,即便没有他,也会有另一个人。
他只能接受,只能麻痹自己。好似为冷芳携配置的是苦口良药,而非入口即化的剧毒。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压在心底,药奴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地像什么也没发生。
“沈大人前日联系我,说再过三日,他的人会来接应我,命我将您带出大明宫。”
天成帝的死对沈质无异于最佳时机,他早就在筹谋救走冷芳携的事宜。而太子即位后的种种举动令他嗅出几分古怪的意味,沈质忽觉太子心怀不轨,纵然现在不露声色,以后也会变成第二个天成帝,便立即联系药奴。
但他不知晓药奴已经为冷芳携所用,他苦心筹谋、要瞒着师弟进行的计划,被药奴全数透露给冷芳携。
冷芳携唇边翘起细微的弧度:“师兄还是这般不辞辛劳。”
药奴说:“沈大人一直挂念您。”
青年幽幽叹息:“只我怕要辜负他了。”
他起身,逶迤的乌发滑落肩头,步入屏风之中。
“明日,便将那药带来。”
“……是。”
第二日,十一还在辛勤地练字,打算偷偷进步惊艳冷芳携,夺回他的注意,就听见冷芳携叫他。
他立即放下笔,小狗一样地冲到殿里。冷芳携坐在那里对他勾勾手指,他便什么委屈都忘了,幸福地靠近他。
嗓音甜腻得很:“大人,怎么了?”
冷芳携端详他一阵,缓缓垂眸,道:“近来很想念御芳斋里的桂花糕,十一,你去帮我买一提回来。顺便还有玲珑书院里的孤本,你也去替我拿来,可好?”
接到任务,十一兴奋地大声答道:“十一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立刻拿上腰牌出宫,离开揽雀宫时碰巧与药奴擦肩而过,后者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用一种深沉的目光送他远去。
……难道他因为冷芳携叫我做事嫉妒了?
十一这么想着,快快乐乐地奔向大街。
……
前日的风雨已经散去,太阳重新回到天际,彰显自身的权力。但它散发出的光线并不炽烈刺目,反而异常柔和。
药奴缓缓走进宫中,就见冷芳携躺在院里的藤椅上,头发披散着,半眯着眼。
在他四周,风也安静了。
“来了?”冷芳携起身,看到了药奴手里的瓷瓶。
“此药,味微甜,须用水送服。一入喉肠,瞬息起效,但毫无痛苦。”药奴将药递给他,那时一粒米色的小丸子,看起来同糖丸差不多。
送服的水,冷芳携提前备好了,就放在手边的小桌上。
他捏着药丸,放到眼前打量,神色不明。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就连他的话,药奴也听不明白。
“你先走吧。”冷芳携道,“去别的宫转转,留在这里,我的死可能会牵连到你。”
药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说:“等大人离开后,我再走。”
冷芳携倒没有那种自杀不准人看的怪癖,他点点头,从桌上的瓷瓶中倒出一杯酒来。澄澈的酒液晃荡在瓷碗里,漾出一阵清淡的花香。
是梨花的味道。
冷芳携将药丸含在齿间,持杯一饮而尽,缓缓闭上了双眼。
仿佛就这么陷入了熟睡之中。
【任务评估中……】
【任务完成度:73%。】
……
【正在脱离中……】
【成功登出世界。】
【欢迎回归,快穿任务者7923。】
揽雀宫里,药奴静静地望着冷芳携玉石一样的侧脸,听到他停止了呼吸。
莫大的悲哀将他笼罩,泪水几乎瞬息蔓延而出,他脸上没有表情,像个被雨水打湿的雕塑一样,僵硬在原地。
“大人,走好。”
他伸出手,慢慢地落到那柔软的腮肉上,将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落实——拂开雪腮边的碎发。做完这一切后,药奴立刻收回手,好似被火燎到。
他与冷芳携的相处其实不多,被带到揽雀宫里之后,常年躲在药植之中,不与冷芳携接触。十一来冷芳携身边还不到一年,却比他更为亲近。
药奴并非刻意躲避冷芳携,只是,莫名的羞耻感和自厌感令他在青年面前无法保持镇定,干脆躲到一边。
后来为了钱财陆续被旁人收买,同时为三家人做事,出卖冷芳携的消息,更令他羞愧万分,无颜面对他。
但他真的很想走到冷芳携面前,将那些复杂的心绪说给对方听。
若他还是从前那位太医院医士家的公子,或许还能从容地出现在他面前,为他诊脉,将大街上听来的笑话说给他听,让他在沉闷的深宫生活中增添几抹特殊的亮色。
但他已经不是。
药奴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面上还带着死亡的烙印。在冷芳携面前,他永远自惭形秽。
但也许继续下去,会有与过去和解,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再也等不到了。
身依三家,心只许一人。
拿走他心之人,却这么毅然决然地抛弃这个世界,舍下那么多对他牵肠挂肚之人。
药奴垂眸,慢慢蹲下,学着十一将下巴放在冷芳携膝头。
轻轻晃了晃,却没有引来轻柔的抚摸。
他含下了第二粒药丸。
此心不能相随,此身却要殉他而去。
第74章 黑发师士冷冷地看他一眼。
御芳斋生意很好,在京城开了近百来年,世代传承的家族手艺很合冷芳携的心意。
他这个人不喜欢甜食,认为过于甜腻,但对御芳斋里味道清甜的桂花糕却情有独钟。
每逢秋日,便要差人出宫买回一提。日光明媚时坐在院里慢慢吃着,翻看闲书,再舒适不过。
从前是让药奴去买,抑或是天成帝的人买来。十一听说这个习惯之后,就总是期盼着冷芳携叫他。
——他给冷芳携出宫买了这么多东西,买桂花糕也该轮到他吧。
得偿所愿之后,路上的风都是和煦的。
十一脚程极快,紧赶慢赶地到了城东,远远看见御芳斋外排队的人。
现在时辰好,不早不晚,排队的人也没从前多,十一立刻走过去,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拿到一提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快点快点!”
他要快些去拿孤本,早点让冷芳携吃上桂花糕。
玲珑书院坐落于京师以西,虽有“书院”之名,却并无多少学生,更多是浩如烟海的藏书,供人借阅。
因为百药书院山长所开设,冷芳携与书院院长关系极好,常常从她那边借阅孤本典籍。
十一不是第一回帮他取书,因此熟门熟路。
守门的书童认识他,这回却没直接把书给他,而是打开门道:“进来吧。”
“?”十一懵懵地跟着他进去,“书不在你手里?”
书童慢吞吞道:“不知道,是院长叫我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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