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说得严肃,杨桂平恍然,褚归对困山村太尽心尽力,连他都产生了如此想法,遑论底下的一众村民。
“我晓得了。”杨桂平幡然醒悟,“我一定让他们重视。”
引起村民重视的办法很简单,杨桂平跟周边大队的队长们通了个气,今年哪个大队出了啥事立马一清二楚,再挑几个严重的上工前跟大伙一讲,叫他们意识到,有些突发事件,即使是褚归也鞭长莫及。
“你帮我听听这几句拗不拗口。”褚归熬了两个晚上,把急救知识编成了顺口溜。
本来是村民们头痛记不住褚归教的东西,当天学了当天记得,一觉睡醒脑袋又空了,不知是谁提了句顺口溜,褚归便着手编写。
起意的时
候不觉得有什么,等真正提笔褚归才明白了其中的艰难。
贺岱岳念了两句,褚归捂着头叫停:“算了,我接着改吧。”
要文化水平的事,贺岱岳丝毫帮不上忙,他只能提供些场外援助,辟如把煤油灯的灯芯剪一剪,给褚归捏捏肩鼓鼓劲之类的。
药材配伍褚归一小时能写数百个,顺口溜写了改、改了写,村里的麦子收了近三分之二,他方拿了个自己勉强满意的作品出来。
小孩是传播顺口溜的绝佳群体,褚归首先瞄上了长栓和贺聪他们一帮孩子。
麦收时节学校放假,贺聪负责在家带妹妹,坐完月子的刘盼娣同大伯娘她们下了地,她脸上的黑黄气被红润取代,村里的年轻女人们见了纷纷问她是怎么弄的。
褚医生抓了几副药给我,说是调养气血的,我喝了身体确实舒坦了许多。??”割了个把小时的麦子,刘盼娣说话仍然中气十足的。
村里面的女人生完孩子身体多多少少会留点毛病,听刘盼娣说不由得有些心动:“调养气血的药贵吗?得吃多久?”
刘盼娣吃的药是贺岱光付的钱,家里仅贺岱光一个儿子,大伯娘不像别的婆婆抓着钱不肯放,小两口每年挣的工分,一部分上交家用,剩下的全自己攒着。
“我吃的药不贵。”刘盼娣和贺岱光算过,她怀孕到生产做完月子,看诊吃药花了不到十块钱,现在芝芝长得白白胖胖的,她身体跟着大好,那钱花得是千值万值,“不过每个人身体不一样,用啥药得褚医生说了算。”
刘盼娣找补了一句,禇归给她看诊倒不倒贴她不确定,但绝对是少收了钱的。
都是女人,身体能有多不一样,刘盼娣的找补没人听进,动了心思的媳妇们决定等收完了麦子,上卫生所找褚归给她们开两副调养药吃吃。
随着地里的麦子陆续进仓,杨桂平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灿烂,贺岱岳也很开心,他养殖场的两百斤麦麸稳了。
从麦收前期到后期,贺岱岳一直是割麦子小组的领头羊,杨桂平试过让他去运输小队,结果贺岱岳一走,其余人割麦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气得杨桂平立即把贺岱岳叫了回来。
麦子割得快,带动着运送、脱粒、晾晒的步骤同速进行,杨桂平走路带风,今年他们大队指定能得到公社的表扬。
“大伙儿加把劲,快下雨了。”杨桂平大声鼓舞着,“抓紧收完这块地。”
南边的山头聚着浓厚的乌云,风里含着水汽,如此明显的暴雨征兆,无需杨桂平催促,地里的割麦的男男女女默契地提了速。
贺岱岳割完自己的区域,调头帮着其他人,沈家良背着背篓一路小跑,他们像一群有条不紊的蚂蚁,和即将到来的暴雨争抢着时间。
抱、装、捆,沈家良咬牙蹬着地面,吸了水汽的麦子压弯了他的腰,起——
沈家良额头与颈侧青筋鼓胀,小腿肚绷得如铁般坚硬,膝盖颤了两颤,肩上骤然一轻。
“沈哥我来。”贺岱岳托着背
篓让沈家良卸下,麦子割得差不多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它们运到老院子。
背篓装着麻烦,贺岱岳换了两头尖尖的挑杆,左右各插一捆麦子,肩膀担着侧身往前走。
褚归放了手头的事上地里帮忙,见到贺岱岳肩上巨大的麦捆心颤了颤,让他悠着点。
“哎哟,咋能叫褚医生你动手。”身边多了个人一起抱麦子,王二媳妇扭头一瞅,连称使不得。
“应该的。”褚归熟练地摞着麦子,脑袋微微后仰,避开扎脸的麦芒。
王二媳妇正说教他怎么弄呢,见状惊奇地眨了眨眼,不愧是褚医生啊,一看就学会了。
割下的麦子悉数运回了老院子的仓房,大雨不期而至,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贺岱岳护着褚归冲到屋檐下,淋了雨的胳膊湿亮亮的,褚归拿手抹了一把,灰尘混着汗与雨水,热腾腾地撞击着掌心。
雾蒙蒙的大雨阻断了视线,雨水沿着瓦片的凹槽汇成珠帘,屋檐下的人或坐或站,惬意地聊起了天。
按照以往的规律,暴雨来得急去得快,歇会儿雨停了刚好回家吃晚饭。
贺岱岳挨着褚归,偏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褚归出神望着雨幕:“吃藠头炒洋芋片吧。”
今天下午的经历与上辈子的一幕重合,明明吃腻了的藠头炒洋芋片,褚归突然想了。
贺岱岳心照不宣地一笑:“好。”
大雨下了两个小时,云层消散,火红的夕阳异常鲜亮,仿佛被雨洗过。贺岱岳从自留地挖了撮潘中菊种的藠头,在田里淌掉根部的黄泥,边走边收拾。
藠头味道重,一小撮足够了。
潘中坐门口凳子上换鞋,脚边放着个竹篮子:“地木耳出了,我去捡点来炒鸡蛋。”
雨后的地木耳最为鲜嫩,潘中菊生怕迟了让别人抢了先,说完提着篮子急呼呼走了。
地木耳的美味程度与处理难度成正比,裹着泥沙、草屑的地木耳潘中菊不到半小时捡了一篮子,花了双倍的功夫淘洗清理。
幸好褚归与潘中菊皆是耐心十足、干得了细致活儿的人,贺岱岳站褚归身后瞅得眉头直皱,有那时间,不如炖锅肉了。
潘中菊让贺岱岳边去,不搭手莫说风凉话,讨人嫌。
贺岱岳摸摸鼻子,他说的大实话,咋个讨人嫌了。他算是看清楚了,在潘中菊心里,他的分量是每况日下,如今的家庭地位褚归第一,他倒数第一。
等地木耳洗净,贺岱岳照着煤油灯打了三个鸡蛋,蛋液倒入热油,体积滋啦膨胀,伴着浓郁的煎蛋香气。
黑透透的地木耳配着金黄的煎蛋,贺岱岳点缀了一撮葱花,他做的菜逐渐向色香味俱全靠近,褚归尝了口地木耳炒鸡蛋,夸了句好吃。
地木耳口感滑腻腻的,微甜中带着丝泥土的腥味,褚归捧了潘中菊的场,末了洗碗时悄悄同贺岱岳说更喜欢他做的炖肉。
藠头炒土豆片属于忆苦思甜的菜品,不参与比较,贺岱岳略志得意满地扬起下巴,开玩笑,褚归的口味他能不了解?
“馋炖肉了?”贺岱岳哗啦将刷锅水舀到潲水桶里,近日忙着割麦子,天天靠咸肉糊弄,吃多了难免腻得慌。
“谁馋炖肉了?”褚归斜了贺岱岳一眼,怎么在他嘴里自己跟好吃鬼似的,“你别坏我清誉。”!
第198章
困山村是青山公社第一个完成小麦收割的生产队,当田野里的最后一垄金黄的麦子倒下,所有人不禁振臂欢呼,满含喜悦的声音在卫生所清晰可闻。
麦子收完了?褚归快步走到屋外,朝欢呼声的传来的方向看去。
先收割的地种上了红薯和玉米,褚归望着依旧忙碌的村民,心底为他们感到踏实,小麦进了仓,接下雨了。
贺岱岳收工进院子时是笑着的,他激动地一把抱住褚归疯狂转圈,转得人头晕眼花。
他动作太快,以至于褚归毫无反应时间,转了两圈才拍着他的背喊放自己下去。
贺岱岳转尽兴了,慢慢停下脚步。褚归双脚落地,手死死扶着贺岱岳,不扶不行,天旋地转的:“什么事让你开心傻了?”
“你猜我们今年收了多少斤麦子?”贺岱岳揽着褚归,眼神因为兴奋而显得亮晶晶的。
“多少?”褚归感觉头没那么晕了,扶着贺岱岳胳膊的手下滑,改为和他牵着,“八千斤?”
褚归的数字是往高了猜的,山地贫瘠,尽管杨桂平年年组织村民开垦荒地,但小麦的产量仍远不以足食。
困山村小麦的亩产在一百二十斤左右,稻子是水田的唯一作物,山野的旱地要种麦子、玉米、红薯、油菜……
肥料要留给作为主食的水稻,靠着小部分肥料与汲取土地微薄的营养,麦子瘦条条地坚韧生长,平均亩产能超一百,已是全体困山村村民辛勤耕耘的结果。
“杨叔跟你说了?”贺岱岳脸上的兴奋化作了错愕,他今儿一整天都在老院子帮着称麦子,八千斤是王支书大概统计的数据,比去年高了约两千斤。
“我猜中了?”褚归的表情与贺岱岳如出一辙,“今年怎么高了这么多,你们不会称错了吧?”
村里交公粮交的是稻子,收割的小麦除了留种,剩下的悉数按比例分到各个村民头上。两千斤,意味着今年每个人大概能多领六斤麦子。
六斤药材褚归信手拈来,而六斤麦子——他上辈子累死累活,不过得了两个六斤。
去年天时不顺,麦收时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麦子烂在地里,把村民们心疼得够呛,另外去年新开垦了片山地,两相累积,两千斤的差额便出来了。
贺岱岳转述了杨桂平的解释,上辈子的最终收成他记得是七千四百斤,今年涨到了八千斤,其中不乏他的功劳。
杨桂平一高兴,把许诺给他的两百斤麦麸加到了二百斤。
“瞧你那点出息。”褚归失笑,挺正经的一个人,被养殖场逼成啥样了。
贺岱岳乐哉哉的,褚归不懂,对他而言,现在猪吃得好长得好比什么都强,他准备把麦麸用来喂二头种母,培育优良的下一代,省下以后买猪崽的钱。
盼着麦麸早日落到养殖场的库房,贺岱岳隔天又去了老院子。
王支书整理了一天的数据,杨桂平望眼欲穿地看着他拨算盘。待王支
书噼啪一收,杨桂平迫不及待发问:“多少斤。”
“八千一百二十六!”王支书写下总数,和同样有些不敢置信地杨桂平四目相对。
两人是一起当上的大队长与支书,努力了十几l年,第一次看到八开头的小麦产量。
八千斤麦子,二百斤麦麸,贺岱岳吸了口气,眼神充满了羡慕。
“你那表情啥意思?”杨桂平乐着乐着瞥到了贺岱岳的脸色,“嫌麦麸给少了?”
“不少不少。”贺岱岳哪能不通情理地纠缠,“杨叔,你看我哪天可以来把麦麸拉走?”
“你急啥,有了麦麸我自然会通知你的。”杨桂平无奈了,他还没跟公社汇报,哪来的麦麸让贺岱岳拉走。
一斤麦子产一两半的麦麸,贺岱岳的二百斤麦麸,意味着要磨两千斤麦子。杨桂平上公社汇报完,把贺岱岳叫到老院子,不是要麦麸么,自己领队挑麦子去磨坊磨吧。
贺岱岳要的便是这句话,挑麦子的人他早叫齐了,一人挑个百来斤,转眼麸皮就成包摞在了养殖场的库房。
二百斤麦麸堆了一人高,贺岱岳满意地拍拍鼓鼓囊囊的大麻袋,等麦麸吃光,新玉米该下来了,短期内他总算不用二天两头的为粮食发愁。
贺岱岳养殖事业稳步前进,褚归也将药材种植推上了日程。本来种药材是贺岱岳的想法,褚归见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干脆让他把药材种植交给自己。
褚归虽然没种过药材,但他熟悉各种药材的习性,加上贺岱岳从旁辅助,指定成得了事。
办养殖场时贺岱岳跟杨桂平商量过,然而药材生长周期长,杨桂平不太看好,村民们吃饱饭尚且困难,谁愿意费劲种那药材。
杨桂平拒绝得委婉,态度却很鲜明,因此褚归只能搁置,时隔近一年,再趁着小麦喜获丰收的机会重提。
“种药材啊……”杨桂平的表情十分为难,答应吧,药材吃不进嘴看不着钱不答应吧,褚归对村里尽心尽力,并且办的是长远角度为村民谋利的好事。
瞧见杨桂平态度的松动,褚归趁热打铁:“杨叔,我用不着几l个人工,有二五个干活勤快的就行。”
“二五个够吗?”杨桂平已经预备答应了,听褚归只要二五个人,反替他做起了打算。
“前期二五个够了。”褚归诚实道,“后期的话,我暂时不确定”
褚归知道杨桂平纠结的原因,站到杨桂平的角度,他有责任与义务带领村民们解决生计的问题。若褚归在大伙吃饱穿暖的年头提出想种药材,杨桂平保证二话不说立马答应。
二五个人杨桂平倒是能给,不需要开全村大会,他直接选了王二媳妇他们,一来他们干活利落,二来他们均受过褚归的恩惠,肯定是愿意跟着褚归做事的。
自打有了种药材的念头,贺岱岳默出了上辈子的经验总结,褚归还托姜自明在京市帮他搜罗了一堆资料。若非离得远,他甚至想拜访褚正清那些药材世家的老相识取取经。
困
山村适合种植的药材种类繁多,褚归和贺岱岳讨论了许久种植方案∵∵,综合种植难度、药材价值、采收年限,从数十种药材中选择了天麻。
“种天麻?”潘中菊听到后半句,瞅了眼在地上吃饭的天麻本猫,蔡大爷家的猫崽即将满月,褚归试探着解了天麻的禁足令,每天看着它蔫哒哒地跟首乌作伴,实在怪可怜的。
“是药材天麻,不是把它埋土里。”褚归摸摸天麻的脑袋,似乎糙了些,“以后别去偷小猫了啊。”
天麻动了动耳朵,舔干净碗里的饭,翘着尾巴满屋溜达,褚归观察一会儿,见他没有往外跑的意思,收回了视线。
天麻兼具药用价值与食用价值,当年种、次年收,是褚归首批试水的最佳选择。
得到杨桂平的同意,褚归便着手进行日程安排。
首先是砍树,贺岱岳标的地土壤完美符合天麻的生长条件,唯一麻烦的是林木过于茂盛,必须砍掉一部分,调整林下的采光和通风。
砍树是项大体力劳动,贺岱岳当仁不让,他扛着开山斧,领着沈家良他们一路打草进山,前两日下过雨,褚归意外收获了半背篓各式各样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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