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结束,潘中菊停了药,鉴于她说看远景有些吃力,褚归配了外用的药包,每日睡前熏热了敷在眼皮上,另外配合针灸加以改善。
如此幸事应值得庆祝一番,可惜贺岱岳忙得分身乏术,不得不把请亲朋好友吃饭的事往后推,连告知两位舅舅好消息都是褚归去公社寄信时托别人带的话。
褚归把潘中菊的治疗过程整理成册,并附上了他对炮响作用原理的分析,一式两份,分别寄给褚正清和他在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希望对日后攻克相关病症能有所帮助。!
第101章
寄信时路过卫生所,褚归想起四个学徒的考核,顺道进去看了看。
“褚医生。”所里的人纷纷停下手里的事向褚归打招呼,张川闻声而出,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脸上的笑容僵住:“褚医生你一个人来的?”
“嗯,怎么了?”张川的表现令褚归感到几分疑惑,他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快进来。”张川忙不迭拉着褚归往曾所长的办公室去,“刚刚王大媳妇才在我们门口闹事,被派出所的同志带走了。”
“他们还没消停?”褚归讶然,王大父子被抓一个多星期了,闹能起啥作用?
“可不是嘛。”张川替褚归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大吐苦水,曾所长上县城开会去了,办公室除了他俩没别人,“派出所找了前进大队的队长,说如果继续闹事扣他家的工分,中间清净了几天。这不王大父子的刑期定了,马上要被送到劳改场,听说判得挺重的,所以他婆娘又闹上了。”
男人跟儿子判了刑,王大媳妇在家的日子变得十分不好过,往日仗着婆婆的身份作威作福,两个儿媳早有不满。王大媳妇的靠山倒了,她们的腰杆硬了,天天指桑骂槐的,闹着要分家,且无人肯承担王大媳妇的养老。
王大媳妇眼见着要活不下去了,哪会在乎不属于她的工分。
褚归默默听张川说完:“闹事的只有王大媳妇?其他人没来过?”
“起初是王大媳妇带着孙子,后来就她一个人了。”张川鄙视王大的两个儿子,自私自利冷血无情,亲爸和弟弟坐了牢,他们连个面都未曾露过。
如此反倒不用担心他们找褚归寻仇了。
褚归与张川想到了一块,不过保险起见,他近期最好是别上前进大队,万一碰着王家人岂非自投罗网。
“我明白,你若是遇到前进大队的人来看病,麻烦帮我让他们带句话。”人到绝境容易走极端,王大媳妇眼下怕是恨不得和他的血吃他的肉,褚归不愿与她纠缠。
“什么话?”张川扯了桌上的纸笔,作势要把褚归说的完完整整记下来。
“贺岱岳母亲的眼睛能看清了,他两个舅舅是前进大队的,给他们报个喜。”褚归解释道,张川手里的笔起了个头顿住,潘中菊的眼睛痊愈了?
张川记得困山村的人背着潘中菊到卫生所时的情形,他当时在场,围观了整个过程。潘中菊能保住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未曾想竟然有痊愈的一天,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褚医生你太厉害了。”张川由衷感叹,他收了纸笔,保证叫人把话带到。
“不是我厉害。”褚归没搞清楚其中原理,将其归功于机缘巧合,等哪天他真正研究透彻了,再心安理得地接受张川的夸赞,“对了,那四个学徒呢,考核如何了?”
“他们在仓库培训,我带你过去瞧瞧?”张川指指窗户外的库房,“首轮考核四个人全通过了,你推荐的刘成拿了第一。国庆放假,刘成那孩子待所里看了一天的书。”
提起刘成,
张川神情十分满意,
聪明努力的孩子谁不喜欢。
“不急,我先看看他们的考核资料。”褚归虽未在公社卫生所任职,但在卫生所众人尤其是张川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几乎能与曾所长齐平,甭说看考核资料,便是让他亲自考核,也不会有人反对。
张川找来了考核资料,褚归大致浏览了一遍,考核内容包括一些基础医学知识以及药理,满分一百,刘成考了九十八,确实称得上优秀了。
看完资料,褚归随张川去了仓库,一人正在教他们辨认药材。
褚归未出声打扰他们,而是在一旁静静观察,仓库里存放的是经炮制好成品药,大多经过切片处理,无疑增加了辨识难度。
笔记记了一堆,仍然反复出错,浓重的挫败感令他们学得极为煎熬。
褚归不禁想到了幼时,褚正清用植株教学,带着他亲手一步步炮制,效果比死记硬背强多了,卫生所或许可以转变一下授课方法。
张川懂褚归的意思,然而卫生所的药材是由县卫生院供给,他们没地儿弄未经炮制的,只能照本宣科,大家伙都是这么过来的。
“山里——”褚归想说山里有,青山公社青山公社,崇山遍布,哪会弄不到药材,话吐到一半,回忆起张川和田勇采药空手而归的经历,话锋一转,“改天我采了药给你们送一点来。”
“那太好了,谢谢褚医生!”张川激动道,他的声音惊到了教学小组,五人齐刷刷转头望着他们所在的方位。
“褚医生,你怎么来了?”担任老师的卫生员领着学徒们走向褚归,冲张川点头示意,“田医生。”
“我到公社办事,听田医生说他们在仓库培训,顺便来看看。”褚归扫了下四位学徒,“学了多少了?”
“讲了二十种了。”刘成笔记上写了编号,他羞愧低头,讲了二十种,记住的却屈指可数。
考核第一的成绩并没有让刘成骄傲自满,他甚至认为自己不该扣那两份,如果是褚医生的话,肯定全对。
被褚归引入医学一途的刘成下意识将褚归视做了他的奋斗目标,每当感到困难,刘成脑海中会浮现褚归的身影,从而激发他的斗志。
“继续努力。”褚归讲了几句鼓励的话,他上周写了信让韩永康寄适合初学者的书,不过学徒选拔尚未结束,二次考核在明天,现在没到告诉他们的时候。
刘成三人充满干劲地应是,唯有丁广魂游天外,他前期的心思没用到正道上,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在首轮考核中垫了底。
加之天赋平平,后面铆足了劲依然无法追赶刘成他们的脚步,心知注定淘汰,丁广又吊儿郎当地混起了日子,若非提前退出不好跟家里交代,他早收拾包袱走人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褚归没把丁广的态度放在心上,即将年满十八的人了,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见褚归的视线在丁广身上停留了两秒,张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丁广是他妈那边一个亲戚的
孩子。学徒要求年龄在十八岁以下,
自家没有符合条件的,
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张川从一堆侄子侄女中挑了丁广。
四个学徒多少跟卫生所沾点亲带点故,曾所长要求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准干扰考核的公平公正,张川感觉丁广快把他的脸丢尽了。
且看着吧,明日考核丁广落了选,他妈那边的亲戚指定要找上门来问个说法,张川为此头疼不已,已经开始寻思上哪躲几天了。
张川悄悄瞥了眼褚归,暗暗盘算让褚归帮忙推荐他进县卫生院巡诊队的可能性。
县卫生院在筹备全县范围内的下乡巡诊,曾所长上县城就是受邀给他们分享褚归的巡诊汇报。
张川犹豫了片刻,终是对褚归吐露了他的请求,躲亲戚是其次,他主要是想磨炼他的医术,县卫生院的医生虽然比不上褚归,但绝对强过自己,参与巡诊他必能从中有所收获。
“全县范围的巡诊,不是三五天能完成的,你走了所里忙得开吗?”褚归没立马答应,张川的出发点是好的,推荐信他可以写,前提是曾所长允许。
“忙得开,所长同意了。”张川懂褚归的意思,他毕竟是卫生所的医生,不似褚归那般自由,“我也和田勇商量过了,我俩轮换着来,这次我去,下次他去。”
“你们倒是相信我。”褚归似笑非笑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张川说得跟板上钉钉一样,县医院还不确定会不会卖他的面子呢,“推荐信我帮你写,成不成的我不打包票。”
“行,谢谢褚医生!”张川喜不自胜,有了褚归的推荐信,他进巡诊队起码稳了八分!
褚归借着桌上的纸笔挥手写了封推荐信,他措辞严谨实事求是,并未在信中夸大张川的本事,而是着重描述了张川的品行以及他巡诊期间的表现,末了希望卫生院能给他一个机会。
签名落下,张川兴奋得失了言语,他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逐字逐句地阅读,待火热的心情平复,他轻轻对折信纸,郑重地向褚归鞠了一躬。
褚归答应写推荐信,张川预计成功的把握有八成,此时看了推荐信的内容,八成把握上升至十成,今晚回家就收拾行李!
他们在办公室待了太久,外面有人喊田医生,田勇方才收敛了笑容:“褚医生,我先出去一趟,你——”
“我也该走了。”褚归险些忘了正事,他是来寄信的。
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褚归同田勇简单聊了几句,随即离开了卫生所。
褚归如今成了邮局的大户,他一进门,柜台的员工便大声喊了句:“褚医生,有你的包裹!”
熟练地交钱签字,褚归寄出两封信的同时领回了三个方方正正的包裹,入手沉甸甸的,总共有四十斤左右。
褚归来时仅挎了一个布包,显然塞不下四十斤的包裹,他不慌不忙的找邮局借了个背篓,背上后熟练地调整好背带。
山路褚归走了无数次,负重却是重生以来的头一回,他未料到今日有包裹,脚上穿的是千层底,原本在京市一双穿两年,到了困山村两个月,鞋底磨了一圈毛边,长此以往,顶天坚持个一年半载。
褚归琢磨着改天上县城买两双解放鞋备着,他并非心疼千层底,而是舍不得糟蹋安书兰的心意,老人家做一双千层底要费不少功夫,他得爱惜。!
第102章
四十斤的负重使褚归微曲着背,走了个把小时,褚归寻了个齐腿高的坎,放下背篓稍事休息。
大脚趾在鞋面顶出一个凸起,撑得布料产生了不可逆的变形,他弯腰摸了摸,难怪好多人的旧鞋这个位置都打了补丁。
作为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褚归力气是有的,不过他打小在城里长大,没做过什么粗活,养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导致肩膀被勒得生疼。
解开衣领的盘扣,褚归掀着衣服瞧了瞧,背篓的背带是稻草编的多股麻花辫,隔着衣服在肩上印出了交错的痕迹,红了一大片,幸好没破皮。
风里沾染了萧瑟的秋意,吹得发凉,褚归扣上衣服,感觉得找点东西垫垫,否则他的肩膀可能坚持不到进村。
褚归四下探寻,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割了两把松软的枯草,接着割断包裹上的麻绳,取包裹外的油布卷成圆筒,以枯草填充,再用麻绳捆了固定在背篓上。
成品外形类似小圆枕,虽然做工粗糙,但效果极佳,褚归试了下,肩膀果然舒服多了。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村口,碰巧遇到了杨朗,见褚归背着东西,二话不说上前帮忙。油布垫肩对杨朗反而是累赘,他干脆扯了放背篓里。
“嫂子快生了吧,你联系接生员了吗?”褚归给王燕燕把过脉,推测她的预产期在十月底,叫他提前找好接生员。
建国以来,为了改善公共卫生,有关部门推行了一系列的措施,为了保障母子平安,接受了专业培训的接生员取代传统接生婆,成为了乡村接生工作的主要力量。
褚归之所以对王燕燕的生产如此上心,是因为上辈子他到困山村时,杨朗正在筹备二婚,贺岱岳告诉他,杨朗的上一个媳妇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一尸两命,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困山村没有接生员,产妇生孩子通常是请接生婆,据褚归了解,接生婆接生全凭经验,一个提篮一把剪刀便是她们的工具,由此造成的新生儿破伤风发病率居高不下。
王燕燕若是让专业的接生员接生,或许能避免上辈子的结局。
“联系了。”褚归的建议杨朗听了,但整个公社仅一位接生员,听说预产期在十月底的孕妇有好几个,杨朗怕到时候跟人撞上。
无论是接生婆与接生员,无一例外都是女性,男女大防如同鸿沟,褚归上辈子在困山村待了近十年,从未有人主动请他接生,非得产妇大半只脚进鬼门关了,才慌里慌张地来求他救命。
杨朗不提,褚归也不好开口,先碰碰运气再说,指不定接生员有空呢。
转眼到了家门口,杨朗反手卸下背篓就走了,潘中菊听见动静想喊他坐坐,一出来人已经跑了老远。
“怎么去了这么久?”潘中菊一身烟火味,她眼睛好了,自然揽下了扫地做饭等家务活,贺岱岳和褚归压根抢不过她。
“在卫生所耽搁了会儿,岱岳还没收工吗?”褚归将包裹搬到堂屋,四十斤东西大部分是书,封面五花八门的,有的是发
行的的正刊书籍,有的是手写的笔记,但整体离不开一个兽字。
说曹操曹操到,褚归话音刚落,满身石粉的贺岱岳进了院子,在井边提了桶水洗干净手脸,水痕沿着下巴打湿前襟,他抬手随意扽了两下,腋下的布料豁了条口,麦色肌肉若隐若现。
贺岱岳身材壮实,又干的是费力气的活,衣服开线是常有的事,褚归习以为常地叫他脱下来自己待会缝上。
“多大的人了,好意思让当归给你缝。”
潘中菊闻言一巴掌拍掉贺岱岳的手,拿走破衣服,她倒不是觉得有哪不对,纯粹是怕麻烦褚归。
贺岱岳不以为意:“妈,当归针线活很厉害的。”
“很厉害也不行。”潘中菊将衣服翻了个面,“好了,进屋吃饭。”
潘中菊本是做饭的熟手,贺岱岳把灶台上张晓芳寄的调料给她一讲,她便融会贯通了,炒的菜比贺岱岳还要胜上一筹。
那棵魔芋在厨房案板上放了一个星期,终是被贺岱岳还给了大牛奶奶,无他,制作的步骤太麻烦。要先把魔芋磨浆,取澄清草木灰水,与魔芋浆搅拌均匀在锅里煮透,最后冷却凝固得到成品魔芋。
贺岱岳没那工夫,告诉大牛奶奶不如到时候做好了直接送他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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