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之倒没想到这事儿真的是因为自己,愣了下上前两步。
萧子衿戒备一抬头,眯着眼的时候格外神似盛怒下的武帝。
“滚远点!”
“我……”季远之垂着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僵硬地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殿下不必为此事如此生气,我习惯了的。”
萧子衿一舔唇角被打出来的血,一向大大咧咧的脸上阴测测的,他一字一句道:“不关你的事情。”
“四皇兄既然这么喜欢教训人,今日我也教训教训他。”
萧瑾言趁机想去戳萧子衿的双眼,却被萧子衿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了手,每一寸娇生惯养的骨头都在他手中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萧瑾言惨叫出声,这会儿再试图缩回自己的手却已经晚了,他踢着腿奋力挣扎。
“你这个疯子!!!萧子衿你这个疯子!!”
“一个下人而已!你居然为了一个下人打我!”
“我要去同父皇告状!!你等着!”
一片混乱最后终结在了急匆匆赶来的武帝手里,他压着眉,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儿子,又扫了一眼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的下人们,深褐色的瞳孔里满是火气:“给朕住手。”
第37章
啪——
武帝将青花瓷的杯盖往跪在地上的萧子衿身上一砸,怒冲冲地重重拍桌:“因为一个奴才对兄长大打出手,你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萧子衿不躲不避,生生挨了这一下,额角立即就见了血,他低着头,除了刚被陶瓷杯盖砸出来的额角伤口外,嘴角脸侧也有几处青青紫紫的痕迹,
不过跪在他右手边的萧瑾言肉眼可见的比他更惨。
萧瑾言左脸肿成了一个大鼓包,右眼青黑一圈,上眼皮已经肿了起来,侧面看着像个土豆块儿,连上颚的牙也被怒极的萧子衿打掉了三颗,其中一颗还是大门牙,这会儿一说话就满口还没彻底止住的牙龈血。
宫女太监们稀里哗啦地跟着跪了一地,一个个把头垂着,噤若寒蝉,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唯恐这当口触怒了龙颜。
“兄友弟恭四个字怎么写还需要朕亲自教你吗萧子衿?!”武帝勃然道。
“不敢。”萧子衿豁然抬头,仰起下巴不服气地硬邦邦道,“但此事儿臣没有错。”
武帝气极反笑:“怎么,把你四哥打成这样的不是你难道是别人?朕还误会你了不成?”
“人是儿臣打的,”萧子衿理直且气壮,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但也是四哥出手在先。四哥若对上次的事情心怀怨怼,自然可以直接来寻儿臣的麻烦,而不是欺凌儿臣手下的人。”
“他季远之既然是儿臣的伴读,那儿臣就不会让旁人欺负他!”
武帝又是一拍桌子。刚将茶碗放下的陈皇后险些手抖把上好的青瓷器茶碗给摔了,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他一眼,然而武帝并没注意。
“好一个不让旁人欺负他!”武帝怒道,“那朕要罚他呢?!——来人,将季远之拖下去杖责三十!”
作为被殃及的池鱼的季远之僵了一下,木然地垂下眼任由得了命令的几个太监上来抓住自己的小臂将自己往外拖。
萧子衿一起身就将人往自己身侧拽,几个太监不敢得罪他,忙松了手无措地站在旁边用眼角瞅武帝的表情。
“萧、子、衿!”武帝向来宠爱自己幼子,这会儿却是真动了肝火,伸手抓住瓷碗就往地上一摔,“你当朕不会真罚你是吗?!”
上好的青瓷碗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四分五裂,武帝一指季远之:“今日这个奴才不挨打,你就去替他顶罚。”
萧子衿拽着季远之把人护在身后,梗着脖子看着他父皇,半步都不退,父子俩是如出一辙的犟:“儿臣谢过父皇皇恩浩荡。”
几个太监哪敢真的上去拖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看向了武帝。
武帝气得脸红脖子粗,连说了三声“好”,看到他们还愣着不敢动弹顿时怒道:“看什么,都没听见吗?把六殿下带下去杖责三十!”
太监们简直是有苦说不出,这宫里头谁人不知道陛下偏宠小儿子,现在气头上要打,谁晓得等下气消了会不会又后悔了,把事情埋怨到他们身上。奈何太监们到底不敢将腹诽说出口,只能恭恭敬敬又满脸为难地同萧子衿道:“六殿下请吧……”
萧子衿拽着季远之,在对方呆愕的目光下拉着他往外走,生怕他父皇后悔似的。
见他挨打还不忘拉上那下人,武帝更气急了,冲陈皇后道:“你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
陈皇后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愣是给气急败坏抱怨的武帝声音看逐渐小了下去。
武帝像是一捆刚要炸的爆竹被兜头浇了身冷水——泡哑火了。
他挥手让跪了一地的宫人们下去,只留了向来伺候陈皇后的老嬷嬷在旁。
看他冷静下来,陈皇后才淡淡道:“阿楠所做确实不妥,但归根究底事出有因。”
“是,”武帝道,“但他不该为了一个下人同兄长大打出手。即便是季远之能记他恩情,可一个根本不可能接手药谷的寻常人的恩情有什么用处?若非此子毫无用处,季卿能送他进宫?”
陈皇后一颔首:“毫无用处?所以陛下当年同我结为夫妻也是为了陈家?否则我也不是毫无用处?”
武帝一皱眉:“彤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连老嬷嬷也是皱起了眉,略带责怪地看着陈皇后:“小姐……”
陈皇后一抬手,制止了老嬷嬷,又同身旁如今已经贵为九五之尊的丈夫说:“在茶园的时候,我记得陛下同我说‘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武帝面上已经带了点不愉:“你说那些做什么?”
陈皇后看着他,眼前之人明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丈夫,却又让她感到非常的陌生。
那个曾经在茶园中被采茶的她救起,会因为她送药千恩万谢,会因为两人不经意的肢体接触脸红气喘,会同她大谈“民生多艰”的丈夫,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因为于己无用,所以就应该被轻贱?
陈皇后缓缓摇了摇头:“罢了,是臣妾多言——臣妾去看看小阿楠。”
老嬷嬷犹豫地跟了两步,又回头看愣坐在椅子上的武帝。
她并不懂那些,也不明白陈皇后想的什么,只知道虽然这些年武帝陆陆续续地纳了些嫔妃,却依旧对自家小姐是格外好的。
那些上供的数不尽的奇珍异宝,琳琅珠玉,哪个不是让北辰宫先挑了再送到各处的,至于妃嫔……男子三妻四妾更是常事,反而是自家小姐,倒渐渐显得冷淡了些。
夫妻二人明明早年那么恩爱,如今怎么会成了这样?
老嬷嬷叹了口气,还是凑到武帝旁边小声道:“小姐性子直,陛下您别生她的气。应当是您方才罚小阿楠罚得有些重了,小姐不大高兴——杖责之刑,小阿楠那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受得住三十下呀。”
“……”武帝沉默一会儿,他这下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处罚的有些过,若妻子真因此生气也没什么问题,“嬷嬷传朕命令,将小六的杖责免了吧。改成他三年俸禄,面壁思过半年。”
老嬷嬷连忙应了,同武帝告了退去追陈皇后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总感觉自己配角的感情线写得比主角好多了QAQ
感情线写得好废啊哭死
第38章
得亏老嬷嬷来得早,萧子衿只挨了几下不算重的板子,下手的小太监用的力道都没陈皇后拿鸡毛掸子下手揍他的时候来得狠,只是到底一个是软鸡毛掸子,一个是刑具,即便小太监留了手萧子衿也还是吃了点苦头。
阿春上前刚想搀他,就被萧子衿断然拒绝了。
“才几下呢,没那么疼。”萧子衿从条状的长木凳上爬起来,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疼得“嘶”一声吸了口凉气,又飞快强行将蹙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唇角拉平,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没事没事,就是撞了下脚。”
阿春哭笑不得:“殿下你可别逞强了。”
“真不用。”
萧子衿咬着后槽牙迈开腿,还没等他走两步,一个瘦削的人影往他前面一蹲,拍了拍自己的肩,低声同他道:“殿下,我背你回去吧。”
——是季远之。
萧子衿这会儿才发现他比刚来的时候已经明显壮上了一圈,手臂上也多了一层薄薄的肌肉不再是原先的竹竿子模样了。
——虽然人还是窝囊的很没有半分长进,替他自己开口叫个屈都和要他的命似的,白长了一张嘴。
但平心而论,若是自己处在他这个境况中确实也未必能有他做得好。
思及此,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渐渐散了,他刚准备拒绝,旁边的阿春就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劝:“殿下你就让小季背你回去吧,不然按照小季的性子容易多想,得大半年都寝食难安。”
萧子衿一口拒绝哽在了嗓子眼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以季远之的性子确实可能会这样。
算了,就当是好人做到底。
萧子衿别别扭扭地趴上季远之的背让他把自己背了起来,浑身僵硬像是块石头,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季远之还没走两步他就神经兮兮地开口:“……你要是没力气了就早点同本殿下说,可别摔着本殿下。”
季远之:“……”
季远之将他的双腿往上抬了抬:“不会的。”
萧子衿“哦”了一声,没一会儿又紧张问:“你真的背得动?别逞能。”
他下巴垫在季远之的肩膀上,说话间口中的热气恰好拂过季远之的耳垂,季远之都跟着也浑身僵硬了起来。
他默默抿唇,脸颊两侧已经有些红了:“殿下伏好便是。”
萧子衿怎么都不自在,一段路总觉得走出了十万八千里的感觉。
倒是跟在两人后面的阿春有些高兴,她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看人颇准,一直以来都能感觉到季远之不大爱说话,防备心也很强,总像只竖着毛的野猫疑心接近自己的所有人。
小心谨慎自然是好的,只是无时无刻总下意识地防备着朝夕相处的人,仔细着自己的每一步也活得太累了。
何况,她家殿下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
武帝明面上刚罚了萧子衿的月俸禁了他的足,却在当晚又带着福喜来看他了。
“打伤了没?”武帝看着趴在床上的小儿子,免了他的礼,又让下人们都下去了,只留了个心腹福喜在旁伺候。
萧子衿倒也没因此生气,把下巴垫在小臂上看着自己父皇……旁边的荷花酥:“父皇,儿臣想吃荷花酥了。”
福喜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两层下巴的胖脸上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了一条缝,并不掺合两父子的事情。
“……”武帝看着无法无天恃宠而骄的小儿子,摇了摇头,纵容地拿了桌上放着荷花酥的瓷盘走到床边递给他,又在床侧坐下了,“吃吧。”
萧子衿还真一点都不客气,伸手拿了一个趴在床上和只老鼠似的开始啃,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道,“父皇不只是来看儿臣的吧。”
武帝也没想瞒他:“荷花酥也给你拿了,三年月俸父皇私下补给你,过几日你替父皇把你母后的生辰礼送了,也顺带帮父皇说两句好话。”
萧子衿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就知道不简单。
再过几日确实就是他母后的生辰了,
往年他父皇送礼就是把一大箱一大箱的奇珍异宝往北辰宫拉,那些玩意儿都鲜少得到他母后的欢心,最后基本都被分给了其他妃子。他原以为今年也会是如此,倒是没想到他父皇居然找上了他。
萧子衿伸出油乎乎的一根爪子摇了摇:“不行,还有禁足半年呢。”
武帝顺手就想弹他脑袋,看见他额角被包扎上了的伤口顿时有些讪讪:“……”
萧子衿显摆地一哼,仗着自己身上有伤有恃无恐。
这时候不讨价还价还等什么时候。
“你偷着出去不就得了,”武帝道,“又不是第一次。”
见小儿子还是没啥心动的表情,武帝牙有些痒痒,还是好声好气同他讨价还价:“再给你多补半年的月俸。”
萧子衿想想自己再得寸进尺估计得啥也捞不到,立即贼兮兮一笑:“成交。”
武帝:“……”
当初为什么要再生一个?
真是作孽。
……
父子二人叽叽咕咕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
“福喜,陪朕走走。”武帝没上步舆,反而少见的先让他们休息去了。
福喜冲着有些犹豫不定的几人一挥手,几人这才放了心安心地悄然离开了。福喜就跟在武帝身后,陪他顺着灰白石砖铺就的宫道往回走。
月上柳梢,夜色浓重,只偶尔有提着宫灯的小宫女们排成一排匆匆从廊道里走过,脚步声哒哒。
武帝吐出一口浊气:“彤儿现在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福喜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来是后宫事务多,娘娘有些辛苦所致。”
武帝微微摇头:“在茶园时,朕送她一支刚开的山茶花她都能高兴半天,如今一车又一车的奇珍异宝倒是半眼都不看。”
“朕有时猜不到她心思,也心烦。其他宫妃看见朕谁不是笑脸相迎,倒只有她……”
27/62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