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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时候柏红袖还是习惯到处探查这个宫殿，虽说他已经转了不下几十遍，但是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天色黯淡无光，唯一的光芒便是那柔和的月光。
忽听口哨声响起，柏红袖寻声抬头望去。
那时风起，少年一头细碎的短发拂在面颊，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站在高墙之上，俯瞰着这一切。
“彦涟？你怎么在那？”柏红袖当然认得他，毕竟这个少年是他亲自救回来的。
柏红袖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动了殿外的守卫，他看着彦涟潇洒地跳下高墙，拎着一包东西朝他走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
彦涟将手上提着的那包东西塞入柏红袖的怀中。柏红袖摸着那包东西，硬硬的，很是硌手。
“这是什么？”
“是守卫的衣服，你换上，马上轮班，我带你混出去。”彦涟转过身，“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在这里换吧，我转过去，不会看的。”
看着彦涟紧实的后背，柏红袖忽然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他救起彦涟时，那孩子还是那么小，矮矮的。虽然瘦弱，但那眸子里的光绝对是柏红袖最耀眼的存在。如今这少年变得高大可靠，再也没有小时候的病弱模样。
柏红袖想着，换上了那身守卫的衣服。那衣服上有铁片，穿起来很沉，虽然柏红袖没有了内力，但多年的训练让他养成了良好的体格，撑起一个衣服倒是绰绰有余。
“我换好了。”柏红袖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保证没有问题后出了声。
彦涟转过身，状似不在意地拉过柏红袖的手：“我牵着你吧，这样方便些。”
看着两人紧贴的双手，柏红袖的心情没什么变化，心底的疑虑却越来越大：“你为什么现在才要带我出去，又为什么要算计关无雪？”
彦涟看着天上明月，计算了下大致的时间。还没有打更，距离换班还有空闲。既然都是要等，那不如将事情说清楚。
“我知道关无雪没办法救你出去，但也知道秦望舒会拿他说事，不会杀了他。而我帮助秦望舒抓你回去，他定然会信任我，而我在这里有了地位便可以寻到漏洞救你出去。如此讲你便懂了吗？”
虽说柏红袖内心确信彦涟不会放弃自己，但是在秦望舒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内心还是产生过一丝动摇，如今听彦涟这么说，内心便是得意了不少。
彦涟看着柏红袖似猫儿般昂了昂头，眼底不免也多了一丝笑意。他用拇指摩擦了柏红袖的掌心，开始同他慢慢往目的地前进。
二人站在一堵墙边，那里摆着一个大石头。彦涟放开柏红袖的手，顿时冷风吹过，柏红袖搓了搓掌心。属于彦涟的热气散的极快，看来天气又冷了几分，或许过上不久就要降雪了。
算算日子，还有不久就要过年了。
想起在连国时，那次过年就与设宴撞到了一起，柏红袖饶得那群官员鸡犬不宁，血溅当场。那时候的他也是没想到今天的他还要靠别人才能逃离困境。
彦涟很快推开了巨石，他身有内力，柏红袖推不动这块石头，但是他能。
巨石挡住了墙根的破损，那赫然是一个狗洞。
柏红袖感到额间青筋直跳，他颤着手指指向那个只能容纳一人的破洞：“你该不会是让我爬这个狗洞吧。”
彦涟点了点头：“你如今没有内力，没办法翻墙出去，我带你出去容易生意外。”
寈
柏红袖是发现了，自从来了言国，什么事情都是头一遭，如今居然也是钻了狗洞，更是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当然，他也不是矫情的人，主要是旁边有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怎么说都有些不好意思。
看柏红袖犹豫，彦涟率先钻了过去，然后在洞口伸出了手，示意拉柏红袖过去。
柏红袖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放在了彦涟的手上。
离开这个囚笼的感觉实在不错，就连空气都倍感清新。
来不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彦涟拉着柏红袖快步前进着，期间还躲避了一队人的巡逻。
眼看着逃离在即，身后却传来了令人遍体生寒的声音。
“你们要去哪？”
或许没人会忘记这个声音了。
两人周围立刻涌上一群守卫，将二人团团包围。柏红袖回身看去，只见秦观士穿着粉色的衣裙，笑盈盈地望着两人相牵的手。
可是那笑里仿佛淬了毒，令人毛骨悚然。
“回来，我饶他一命。”
第88章 我愿意
士兵拉满了弓，仿佛下一秒箭就要飞出去。
说来也巧，秦观士是很少晚间来这里的，不过今夜他的事务突然多出来了一倍，忙得他焦头烂额。虽说自他产生杀死秦观士的想法后，他就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会更多。
不过今天事情来得突然，总让他感到心底阵阵不安。秦观士自己也知道他患上了不得了的心病，甚至有时候要看到柏红袖才能让悸动不安的心安分上一会。
心脏跳得愈发快，如此想着他便不自主得来到了柏红袖在的地方。远远的，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离他远去。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他又一次确切得感受到了那种将要失去的感觉。
他不能再失去了。
“如果我说不呢？”
但是他听见那个少年这么说。
“你一定要走吗？”他的声音带着颤，是自己都没发觉的悲凉。
“我今天一定要走。”柏红袖说完就看见彦涟将他向后拉去，然后挡在了他的身前。
秦望舒头上的簪子被风儿吹的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粉色的衣袍穿的整洁，一如当时初见的情景。
“我知道了。”秦望舒向前迈了一步，但也只一步。他与柏红袖之间岂止几步的距离，仿佛万丈，走是走不到的。
“今日我答应你。”他道，“只要你身前这小子能受得住我几十人的箭。哪怕身受数箭后说上一句话，挺得住一口气，我就放你走。”
秦望舒的手指直直对着彦涟所在的方向，语气轻飘飘地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环视四周，少说二十来人。
“这怎么可能还活着！”柏红袖大吼，与彦涟相握的手又紧了几分。
是着急了吗？为什么你却没有为我担忧过。
秦望舒想着，脑海里疯狂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无端冲击着他的神经。“柏红袖！你为什么要犹豫！难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自由吗。”他的声音肆意在空气中回荡。
“我……”眼前的一切使柏红袖愣了片刻，他的脸被彦涟托起。
“赤衣哥，你在犹豫什么？我从始至终不也都是你的走卒吗？”彦涟的眼眸是浅灰色的，却如一潭死水，只一眼就令人溺死在其中。
走卒。
一个好久都没再听过的词了。不过彦涟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怎么知道柏红袖一直以来的想法的。
这一切都让柏红袖感到一脚踩在虚空中，他一直自以为聪明地操纵着所有。如今回头望去，在他人眼中的自己是否愚不可及？
“赤衣哥……”彦涟将他搂入怀中，他小声地问：“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我想让你亲自告诉我。”
告诉我吧，好让我甘心为你去死。从好早好早之前开始，彦涟就有了为柏红袖赴死的决心，只不过他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认真地问柏红袖的真实姓名。
抱着自己的双臂逐渐收紧，柏红袖能听见彦涟有力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他似乎感受到了彦涟的紧张，为什么紧张呢。
“柏红袖，我叫柏红袖。”他道。
足够了。彦涟起初是难过的，自己一直盼望着的人，居然连名字都是骗自己的。所以他知道赤衣这个名字是假的的时候，信仰崩塌了。
可是如今听见柏红袖亲自告诉他姓名，一切又被他放下了。好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明明只要问一句，赤衣哥他就说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欺骗了。
“你听我说。我去找过秦抚光，通过我旁敲彻击地讲述，发现他似乎默许了这件事情。所以你想要逃出去，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彦涟深深吸了口气，额头抵在柏红袖的发顶：“同意吧，和他说你同意了，放弃我。”
又是这种心脏刺痛的感觉，眼泪要控制不住落下。柏红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若是以前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可是如今究竟为什么要踌躇。
他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这种自私狭隘的人吗，除了自己之外谁还重要？明明自己最重要，失了内力后还变得感性了吗。
双手抓着彦涟胸前的衣襟，扯的他的指节都开始泛白。
他不能这样，不能。好不容易逃离了轩辕子，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他不能被困在这里。
尤凛死了，楚安死了，秦观士死了。
柏红袖喉间涌出血味，他抬眼与彦涟四目相对：“你真的愿意吗？”
彦涟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就连柏红袖也很少看见彦涟展现出这种表情。
“我愿意。”
“那我也愿意！”柏红袖的声音回荡在在场的所有人的耳际。
似一对新人在堂前的誓言。
下一秒的箭雨，绽放在眼前刺眼的红，也如新人立堂前所穿着火红嫁衣般夺目。
秦望舒是笑着的，彦涟是笑着的，就连柏红袖也是。
滑稽的景象与华丽的箭雨胜似一场盛大的表演。
直到彦涟脱力倒在柏红袖的身上，两人双双倒地。
一些箭头穿过彦涟的身体，也扎入柏红袖的血肉。虽然扎的不深，但也让他瞬间生出冷汗。
“柏……红袖。”彦涟没有支起身子的力气，更没有办法再看任何人一眼。
柏红袖忍着痛坐起身，小心地抱起浑身是箭的彦涟。只见平日那个会叫他赤衣哥的少年闭着双眼，连手也冷的吓人。
心中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柏红袖探了他的鼻息。
果然已经死了，而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的名字。
放下彦涟的身体，柏红袖摸出怀中的匕首，他站起身，剑尖对着秦观士：“我要杀了他们，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们。秦观士知道柏红袖说的是那些刚刚放了箭的守卫。
“当然。”他笑道，“所有人都不许伤他！”
这是哪来的道理，站着不动让人杀？可没人抵得过柏红袖，就算是负伤的他也不是一般人能匹敌的。
横竖都是死，他们不敢伤人，扔下武器逃跑的人占了绝大一部分。一时哀嚎此起彼伏，不过一会，能站着的只留下了柏红袖和秦望舒两个人。
看柏红袖站在那里，身上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迹了，秦望舒道：“你要走了吗？”
柏红袖径直朝彦涟的尸身走过去，然后抱起他，转身便要离开。
“柏红袖！”秦望舒终于装不下镇定了，他狂奔起来，朝着柏红袖的方向跑。
柏红袖如同没听见般，带着彦涟走着。
秦望舒终于追上了他，他的双手推向了柏红袖的后背。
一时不察，柏红袖被这股力气推搡，怀中的彦涟摔在地上，折断了好几支箭矢。
“你！”柏红袖气竭，回身掐住了秦望舒的脖子，“死的怎么不是你！”
秦望舒一直看到的是柏红袖的背影，如今柏红袖转过身，他才注意到少年面上滚落的泪。
“哈……”秦望舒的表情难看极了：“父皇和我说了你蛊毒的事情，你的蛊毒和内力相辅相成。内力散了，蛊毒也就散了。”
怪不得当时在地牢里的感觉和平时蛊毒发作那么不一样，原来是这样。
趁着柏红袖愣神之际，秦望舒又道：“如果你吃过阻断情感的药物的话，也会随着内力的消失而消失……只不过这是我猜的，因为内力消散前后你的表现太不同了，柏红袖，你自己没有感觉出来吗？”
没错，只有这样说得通。为何自己会变得如此感性，会变得为了他人的生命而考虑。可是既然他身上没了蛊毒，也重新拥有了情感，那么他为何还是选择了牺牲了彦涟获取自己的利益。
柏红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他知道自己的自私自利，也知道自己的冷漠无情。但这一切都是蛊毒的错，都是那药物的过错。
可没了这些他依旧是这样，长时间的杀人让他偏离了轨道，他变成怪物了。
柏红袖松开了秦望舒的脖子，他想跑。可转过身，目光又对上彦涟的尸身。他跪坐在地上，压抑的情感笼罩了全身，恐惧，自责，悔恨，悲伤……
手指紧紧扣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柏红袖！”
他又听见身后传来兴奋的声音，回身。
秦望舒披散着头发，那粉色的衣裙摇曳，宛如女鬼，抓着一把长剑插入了他自己的心口。
“给你看看，我的心，究竟是什么样子！”
既然留不住他，就让他永远得记住自己！秦望舒动作果断，他要让自己永远留在柏红袖的脑海中。
“啊……”柏红袖嘶哑着声音，却发不出声响，十指传来的剧痛让他没办法晕厥。
情感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痛苦。
秦望舒的手上，脸上，全是血。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然后死死缠着柏红袖，从脚腕一直攀到颈间。
挖心的动作已经做完了大部分，柏红袖甚至能看见秦望舒跳动的心脏。他奋力起身想要抱起彦涟离开这里，可是他现在抱起来，四肢的酸软让他再一次跌落在地上。
趁着这个时机，秦望舒也一点点爬过去。他握住了柏红袖的手，强制性得让其握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收紧，向外拉……
第89章 彦涟（上）
“我愿意。”
“柏……红袖。”
……
我叫彦涟，我已经记不清我的故国了，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了，因为它已经是亡国了。我最多的记忆便是流浪。一开始还有几个下人跟着，不过后面他们都死了。他们也是忠心，最后的粮食给了我吃，然后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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