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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到了连国，正逢连国闹乱，跟着难民混了进去。
好饿。
我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看着身边的难民扒着从狗嘴里抢出来的食物，我还是狠不下心去学他们。
“小子，饿吗？”一个壮实的家伙蹲在我身前，手里拿着一个冷的馒头问我。
很饿，所以我点了点头。
那汉子笑了，手中的馒头被他抛了几下：“爷怜你，到我那边干点活计，便给你口饭吃。”
干活吃饭？这对于现下的我来讲是莫大的好事了。
我同意了。
在我答应的那一刻，我拿到了那个冷馒头。一口咬上去特别硬，甚至硌坏了我的牙花子，不过好歹是填饱了肚子。
那汉子带我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又脏又乱的，是一个废弃屋子。
除了我，在那里的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具体数量？算上我大概六个吧。
这里哪有什么活计可干，我立刻反应过来，我被骗了，难不成是人牙子？可是在这最是动荡的时候，哪来的人家会买小孩。
不会……不会是要吃了我们吧！
我浑身怕得一直抖，干脆跌坐在了地上。
大汉活动了一番筋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呵呵，你们记住，以后你们就去要饭，要钱。要来的东西都要交给我，明白了吗？”
几个孩子看起来和我年龄都差不多，他们也都在害怕，也在发抖，一时间甚至没人敢说话。
“听懂了吗！在这里老子就是天！”汉子拿起一个木棍往孩子堆里砸，掀起一阵尘土。
沙尘钻入我的眼睛里，我不自觉落了泪，又不敢用脏手去擦，怕得眼疾。
从那之后，我们就开始了为他讨钱的生活。不是没有人尝试逃过，但是都无一例外被抓了回来打得半死。包括我也是，我不甘心这样卑微地跪在地上向人乞讨，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我也跑了，不过半天的功夫就被那个壮汉抓了回去。那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得晕死过去的，当晚发了高热，要不是还有几个孩子照顾着，恐怕早死了。
日子越来越难过，我们也讨不到几个铜钱。有两个孩子连一个子都没要到，那汉子发了狠，把他们拖到小巷。他举着一把菜刀，砍向了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脚。那个小孩一直在挣扎，刀没落准，越过了手腕，落在了脖子上。
我虽不是第一次见到人死在我面前，但却是第一次真切地见到杀人的景象。
很可笑，我阻止不了，我站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那一刻我才知道人在极度的恐慌之下是无法做出动作的。
不难承认，我很懦弱，我特别懦弱。
我害怕，害怕死亡，也害怕被那把刀砍伤。但是真的见到那个场面，我心底才真的明白了，与其对无力的见证一个人的死亡后悔，不如拼尽全力去抓住他的生命。
汉子只道了一句晦气，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那个孩子的尸身丢开了，转而拎起另一个小孩。
小孩哭哭啼啼，吓得失禁。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冲了上去，一头撞上了那汉子的腰窝。
也许是人爆发在极限爆发出的力气，我居然把他撞翻了。
脑子像粥，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最后的意志让我大喊：“快跑！你们快跑！”
可是半路拦出了一个人，他很瘦，姑且可以叫他瘦子。瘦子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他刚在这小巷偷偷撒尿，就听一阵狼哭鬼嚎，出来一看简直血腥啊。
那瘦子眉眼带笑，耸着肩，他看向刚爬起来的壮汉道：“要我帮你吗？”
我瘫坐在地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瘦子很擅长处理尸体，他们两个人合力把另一个孩子四肢砍断，同尸身一起喂了狗。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动我，只不过是饿了我几天，吊了我一口气。最后一天给了一碗水和一个馒头，让我又与死亡擦肩而过。
壮汉和瘦子两人一拍而合，狼狈为奸。我们给他们讨钱已经数月。
一日，我们在拉路人的袖子，企图多讨要几文钱。身边的孩子被推翻在地上，我木讷地扶他起来，脑子里却只想着又要挨打的事情。
这时一个赤衣的少年冲过来同那推人者理论，可我只觉得烦。没有钱尊严算什么，命都要没了。
发呆时我看向了天空，晚霞火红一片，很好看。忽然，我意识到回去交钱的时间要到了！我们耽误太久了。
我拉起身边的孩子就跑。其实我发觉了身后有人在追，但是我不想拦，万一呢，万一真的有人能帮到我呢？
我无比感激拥有那个想法的自己，我想我从未做过如此正确的决定。
瘦子果然因为我们几个讨到的钱少而发怒，他给我踢了好远。我想爬起来却失败了，我没办法做到再一次亲眼看着一个孩子被砍断四肢了，做些什么，我要做些什么。
我向前爬，十指在地上磨出了血的颜色。
好痛，好痛。
生理性的泪水充盈眼眶。我好差劲，我好懦弱，我好弱小……
我什么也没办法做到，不如死了算了。
又是一抹红绽放在眼前，可那不再是带着血腥味的颜色，而是带着香气来的红。
那个少年救下了孩子们。
哈。我舒了一口气，好开心……可是没等我有更多的反应，眼前开始发黑，脑子里像是有东西在搅拌。
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浑身都已经被包扎好了。
眼前站着两个少年，为首的便是那个赤衣少年，他说他叫赤衣。
和他很是相配的名字。
下一时间，我想到了那群孩子：“那群孩子呢！”
赤衣看出了我的紧张，他叫孩子们进来了。我终于松了口气，可是我发现了哪里不对。
“小翼呢？”所有人都在，可唯独少了那个被断了四肢的孩子，我焦急地问红衣少年。
“他被那个瘦子杀了，抱歉，我们没能救下来。”红衣少年的表情也很差。
“都怪我。”
我究竟都在做什么？我在自暴自弃，我明明知道自己弱小，可是没能做出任何努力，我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珍惜的人。
“你会武功吧！教我们武功吧！我叫彦涟，收我为徒吧！”我拉住眼前人的衣袖，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他和我不同，他强大，他和太阳一样。而我就像是一株野草，帮助不了任何人。
可是野草靠近太阳是会被烧死的。
我无怨无悔。
第90章 彦涟（下）
赤衣哥很好，大家都喜欢他。每次他一来，围在我身边的孩子们都朝他奔去了，包括我也是，我也想要朝他靠近。
“彦涟哥哥~我想要扎漂亮的头发！”小女孩长得清秀，此刻手里拿着头饰，想让我给她编发。
“来，坐到这里来。”我拍了拍身前的凳子，待小姑娘欢欢喜喜跑过来后我便开始摆弄起她的头发。
“这是谁放的？”
听见赤衣哥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我回头去看。只见他手指夹着一个信封，正狐疑地来回打量着。
“不知道，哥你拆开看看呗。”我没太在意，只不过一张纸罢了。
过了一会，赤衣哥应该看完了信件，他道：“我有事先出去看看。”
啊，赤衣哥又要走了。我想起那个叫李文的小子，他到现在还是总偷东西，现下还没回家，可能又被人逮住了。
“对了，哥。李文又没回来，我怕他是偷东西又被人抓住了。待会哥回来，和我一起去找找吧。”
但我没想到，赤衣哥是带着李文的尸体回来的。
我一直不喜欢李文，但是在我眼里我们也是家人，他为什么就这样死了？
夜弦在场？没错，那就是他了，他说过要把李文扔到后山！
悲伤过后我再一次见到赤衣哥，我发现他变了。可是他又做出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但是他答应教我习武了，我欣喜若狂，每日都在练习。
赤衣哥带给我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我心底总是惦记着。而且最近我总是等不到他，赤衣哥从来不让我去找他，只让我等着。
我上午等他，下午等他，日日等他。
我等不住了！所以我做出了跟踪他这种事情。我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双脚却还是不自主地跟了上去。
赤衣哥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等他进去有了一会我才想要跟着往里面闯。我刚要进到大门，就被拎住了后衣领，随即向后被扔到了地上。
“哪里来的野孩子？”
我倒在地上，立刻看向了说话的人。震惊之余，我发觉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年岁。
“我……我是来找人的！”我有点心虚，说话的底气也不足。
不知那人是不是听出了不对，他恶劣地嗤笑：“你来找谁？这里有谁能被你这种人找？”
“就，就刚刚进去的那个人！赤衣！”我爬起身，挺着身板面对他，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那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似乎在憋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我还真没想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朋友，是师徒？好像都不算。“姑且算是过了命的交情？”
那人盯着我看了半晌，给我看地头皮发麻。
“你和我来。”他扯住我的衣襟，把我拉进了那个外表黑乎乎的地方。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明明是还很热的季节，里面却冷的像冰窖一般。这种被扯着脖子拽的感觉不好受，我试着挣扎，却没能挣脱开。
越往里面走越感到冷，明明眼前的少年人穿的和我一般少，但是他没有一丝感到冷的意思。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我却不由得一个趔趄。
“看那边。”那人皱眉，或许是没想到我这么弱，连走路都能平地摔。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个一身赤色的少年正躺在一个笼子里面，身旁躺了几条死掉的狗。
不对！我瞳孔一缩。腿止不住地打颤，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不是狗，是狼！
看我怕成这样，扯着我的人松开了手，目光回到了我的身上：“现在说吧，你们之间的关系。”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一时着急，拉住了对面人的胳膊，后者甩开了我，力气很大，能感觉出来是习武之人。“你们到底是谁？”
“我叫关无雪。”少年个子比我高出一个头，他目光轻蔑，“我们没你想的活得那么轻松。如果你想要搅和进来最好交代清楚你的底细，否则就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滚的远远的。”
我搅弄着手指，还是把我和赤衣哥相识的经历说了出来。关无雪听后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你不该跟过来，当下只能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滚回去，但是再也不许见柏……见赤衣，第二个是去做赤衣的走卒。”
“什么是走卒？”我不想再也见不到赤衣哥，所以询问了第二个选项。
“就是主子要死之前你去顶上，拿你的命换他的命。”关无雪好像懒得解释，他一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冷冰冰的。“很难理解吗？”
我有些犹豫，直到如今我还是对死亡有一种恐惧感，就连这样的承诺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见我如此犹豫，关无雪更烦了，他再一次拎起我。不过这次更加粗鲁，直接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我两只脚都离了地，如同小鸡仔般蹬来蹬去。
他把我扔出了大门，没再和我多说一句话。
我回去的路上一直有些出神，脑子里全是赤衣哥和那群死狼一起躺在笼子里的样子。
就这样浑浑噩噩走到了小草屋前，孩子们迎面扑了上来。
“彦涟哥哥！”
“彦涟哥哥！”
一声声的呼唤又唤起了我的记忆，又让我想起了死去的那几个孩子。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的软弱，我的无能，我从来没有保护过任何人。
几日后我上山采药。后山的草药很多，这里略微偏远，却有许多珍奇的草药，能卖的上好价钱。
我起得早，独自率先背起背篓爬到了后山去。挖了一会，没想到遇到了贼人。
“怎么是个小孩？”为首的人无趣地颠了颠扛在肩上的包袱，语气有些不满。本来他和往常一样通宵赌博，谁知全都赌输了，赔了个精光。眼下他饿得紧，本想着跑到这里碰碰运气摘点野果，远远地却看见一个人在前面晃悠。他恶从心起，打起了打劫的算盘。
“喂，小孩！你要是没钱你家里有钱吧！快给爷搞点来！”那男人抬起手就往我的脑袋上拍了几巴掌，恶狠狠地。
我能感受到这人的手掌打在身上软绵绵的，应该只是个普通百姓，没有武功加身。
窝囊废，我心想。抬眼，眸中满是厌恶。
“你有手有脚，不懂得养活自己只能来欺负孩子劫钱？”
听出我话中暗讽，那男人暴怒，双手掐起我的脖颈：“死小孩！嘴上倒是蛮会讲话，带爷去见见你的爹娘，见见你的家里人！爷杀了你们所有人，看你嘴还硬不硬。”
男人或许只是逞口舌之快，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一直将那群孩子看作家人，对于无力保护他们，只能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死去这件事情，永远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我握住男人手腕，抬腿踢在他的下巴：“你想去见我爹娘？好啊，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我不是懦夫，我会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不会再视而不见，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救下我珍视之人！
那时候我仿佛被魇住了，待我回神时，我满手都是鲜血。再看被我压在身下之人已经毫无生气了。
我杀人了。
意识到这点，我向后坐去。我该怎么办。
怎么处理尸体？
可能是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好人。我杀了他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后悔，也没有害怕。更多的是为自己开心，我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哈哈。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想会是难看的，因为我想不出怎么不动声色地处理掉这个尸体。我不想惊动衙门，万一他的家人来寻，我保不齐还要进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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