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恪环视房内一周,走到范凯文身边,叫他把手机拿出来。
范凯文递给他,看韩以恪调高手机音量,点开拨号键盘,滴滴嘟嘟地输入7位数字。
“干什么?”范凯文问。
“我的电话,有事联系。”韩以恪最后按拨号键,听到自己手机响了,才把手机还给范凯文。
范凯文将手机调回静音,他一向不喜欢看剧本的时候被打扰。范凯文看着7位数字问:“我以前存过你这个手机号。”
“所以我存一下你的。”
范凯文哽住,韩以恪点了几下手机,转身去上班。
蓝文心从始至终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没看他们一眼。
范凯文惆怅地坐回沙发看剧本,看两页,唉一声,纸张都被他叹皱了。蓝文心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对你自己很不满意?”
如果自恋症患者可以排名,范凯文排第二,没人——不,蓝文心会排第一,于是排第二的对第一名说:“我从来不对自己不满意,我只对挑我毛病的人感到不满。”
蓝文心欣慰地点头:“那就好。”
硬撑不过三秒,范凯文看着手中的剧本,又蔫了。他最近接手一个项目,算不上大项目,但很重要,是一部音乐剧男主角。经纪人收到消息,某位大导演会去看这部舞台剧,那位大导在筹备新片拍摄,目前还有一个男配角的位置未定人选,角色人设与范凯文气质相符,如果范凯文表现得足够好,很有可能顺利进组。
范凯文回忆自己的演艺之路,两年前他从电影学院毕业。毕业典礼上,好莱坞知名导演詹姆斯·金与他握手,说看过他的毕设作品,觉得他未来可期。范凯文认定那一刻他摸到了好莱坞的门框,至于能不能跨过门槛,他努力了两年,试过无数次镜,无一例外地落选。
他冥冥之中觉得,只差那么一个点拨他的人,这个人不是韩以恪,韩以恪对他的行业毫无兴趣,只会对着彭博终端着迷;也不是詹姆斯,詹姆斯年初被曝出轨有夫之妇,正躲在家避风头。
范凯文低头看音乐剧剧本,这是好莱坞知名歌舞片《雨中曲》的改编版,有一场至关重要的经典戏,是男女主角心意相通后,男主角旁若无人地在雨中跳舞,一边跳,一边唱《Singing In the Rain》。
范凯文算是放得开的人,本可发挥自如,但他彩排了三次,每次都被导演点出唱腔奇怪,和伴奏不协调,要他对照影片好好琢磨。
现在范凯文琢磨出来了,他根本不是演音乐剧的料,没必要非去挑战不擅长的领域,并不会得到不同凡响的快乐。
他望着窗外不明不暗的天色,忧愁地唱出一句歌词:“What a glorious feeling , I’m happy again……”
蓝文心被他的音准吓到,睁大眼盯他,觉得他不是在雨中歌唱,而是在雨里哭丧。他惊讶地听了一会儿,说:“范凯文,有没有人建议过你去唱男低音。”
范凯文闻言,翻了他一眼,继续低声哼歌,听起来像只拉磨的老毛驴,努力撑着最后一口气——我要死啦,人类真可恶。
蓝文心听得心情沉重,终于等范凯文唱完一遍后,他翻身下床说:“走吧,我想试验一下动物能不能发出人的声音。”
他快步走去琴房,范凯文不懂他什么意思,追上去监视他。
小鸡和小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三楼玩躲猫猫,一个躲门缝,一个躲门框上。蓝文心把它俩搬到走廊上,丢给范凯文一把长柄伞,坐在琴椅前,先利落地扫了一遍琴键,觉得声音没问题后,把腰板挺直了。
“练习一次,什么key?”
“A-flat。”范凯文清清嗓子说。
蓝文心“嗯哼”一声,没说什么,找到调便开始弹。
“I‘m singing in the rain……”范凯文唱出第一句,感觉嗓子眼疼,好像人在地底,音符飘在天上,为了配合伴奏,只好仰颈高唱。
蓝文心弹琴间隙抬头瞥他,觉得他像在吐泡泡。
一曲毕,蓝文心叫范凯文休息5分钟,之后便低头自顾自地弹了几个音。
范凯文问他,自己唱得怎么样。
蓝文心让他陪小鸡玩会儿。
范凯文跺跺脚,把两只猫抱进琴房,拿着那把长柄伞,不愿再演在雨中陷入爱情的男人,转去演功夫巨星李小龙。他抬起小腿,喊出“啊打”,又踢又飞地拿雨伞耍花枪。
两只猫如老鼠一般四处逃窜。
五分钟一到,蓝文心叫他别发神经,回来继续唱。
范凯文几乎有点自暴自弃了,打哈欠说:“我承认,其实我根本不适合音乐剧,我应该把这个时间拿去试镜,而不是在这做……”
他想了想那个词用中文怎么讲——“无用功。”
“再试一次。”蓝文心不许他白费自己心力,不管他愿不愿意唱都进奏了。
范凯文闹别扭似的梗着脖子,听完悠长的前奏,不情不愿地开口,神奇的是这一次起调,并没有原来艰难,他自在地唱完,几乎感觉不到扯嗓子的地方。
蓝文心弹完一曲,告诉他:“你刚刚唱的是F大调,你的音域基本在E2-E4之间徘徊,原曲的A-flat不适合你。”
范凯文的嘴巴张了又合,眼神略闪躲,有了再试一次的想法,又不好意思开口。
蓝文心起身拉拢窗帘,琴房顿时昏暗下来,他坐回琴凳,说:“这次就假装没有观众。”
范凯文闭起眼,转了几下伞柄,想象自己漫步在加州街头,雨点落在肩头,但他感受不到冷,反而因轻快的旋律燃起一丝热情,随着节奏跳起了踢踏,他在“雨”中一边跳,一边唱,一下午过去,音乐停了都不知道。
范凯文唱完最后一句“I’m dancing and singing in the rain ”,意犹未尽,望向钢琴后的蓝文心。
蓝文心说:“总之,这是你的表演,无论原作是谁演,只要是你登台了,就要让大家配合你。”
范凯文高兴极了,这一瞬间共情了男主角淋雨的快乐,洁癖如他,也贴了贴小鸡的脸庞,抱起小鸡旋转两圈,转到蓝文心身边。
拉起窗帘的房间光线昏暗,范凯文看见蓝文心坐在角落浅浅地笑,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像一团柔软的雾,眼睛透着摄人的光点。
蓝文心亦受他颇具感染力的表演影响,不自觉说出这段戏的台词:“晚安,唐,加州的露水比平时重了些,保护好你的嗓子,你现在是大明星了。”
范凯文喜上眉梢,将小鸡放在钢琴架上,接上他的台词:“真的吗?但我放眼望去,阳光普照大地。”
他说完,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啵了一口蓝文心的脸颊。
蓝文心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范凯文回过神,也尴尬地顿住。
房门“砰”地被推开。
两人齐刷刷看过去,房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因为背光,只可看见一道黑色剪影。那人双手垂下,手里握着一把刀,刀片反光,刀锋向着他们,让范凯文想起很多悬疑片的犯案现场。
“谁……”范凯文紧张地问。
那人站在门口不吭声。
范凯文慌忙拉开窗帘,“哗啦”一声,白光霎时填满空旷的房间,他半眯着眼,看清了凶手的面目——
是下班回家的韩以恪,身上系着一条淡黄色围裙,手里那把菜刀还粘着些香菇切片。
光线一亮,画面就温馨多了。
范凯文定了定神,软下声问:“这么早就回来啦?”
“下楼吃饭。”
韩以恪冷声通知完,握着菜刀走了。
第30章
叶书书不在家,由韩以恪代为掌勺,桌上摆着五菜一汤,不再像以前迁就蓝文心的口味。
平心而论,其实每一道菜都卖相不错,但是每道菜都添入一两味蓝文心不乐意接受的香料,什么欧芹、胡椒、生姜……雷点踩得很准,做菜的人不一定懂他爱吃什么,但一定知道他讨厌什么。
蓝文心觉得他被群体霸凌了。
一餐饭变得食不甘味。
范凯文则对韩以恪赞不绝口,good,great,delish,换着说法来捧场,直到咬到一口生姜,辛辣呛喉,他终于停止拍马屁。
“咳咳……”范凯文清清嗓,和韩以恪分享日常,“今天我排演了音乐剧,我做男主角的那部。”
“嗯。”韩以恪本来不太记得是哪部,但刚刚听到那首钢琴伴奏,大约猜得出是哪部。
范凯文回忆起什么,露出幸福的表情:“两年前,我刚刚毕业,没接到什么片子的试镜,就去演舞台剧积累经验。演的第一部是《胡桃夹子》,首场在圣诞夜演出,我演其中一只小老鼠。”
蓝文心停下刀叉,很感动地听他讲故事。
范凯文看向韩以恪:“你记得吗,就是那场舞台剧结束后我走出后台,不小心撞到你,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蓝文心重新握起刀叉吃肉,“我最喜欢的舞台剧是《胡桃夹子》,每一部我都会去看,你演的是哪只老鼠?”
范凯文沉浸在自己回忆里,脸向着韩以恪:“那天明明是圣诞夜了,你却祝我平安夜快乐,送给我一颗糖果,苹果味,我一直留着没吃,它后来都融了。”
“Oh!”蓝文心惋惜地发出一个单音。
“我不想和你就这样错过,跟踪你到停车场,记下了你的车牌号,很辛苦才拿到你联系方式。”
蓝文心安静听着,嘴巴微微张开。
韩以恪顿了顿,用餐巾擦擦嘴,“说一下你准备表演的音乐剧。”
“哈哈哈!”范凯文见他对自己的日程感兴趣,便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起演出档期、策划、自己的戏份,强调角色的难度和重要性,以及用心程度,最后问韩以恪有没时间去看。
韩以恪说:“演出前一星期回答你。”
范凯文觉得这个回答相较以往,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他扭过头,也邀请一下帮助过他的蓝文心:“你到时也来看。”
蓝文心别过脸,微扬起下巴,右手搭在左臂上,轻轻地敲,一副大忙人的模样:“我也要看看我的时间表。”
韩以恪突然插一句:“不用,他等病痊愈就走。”
范凯文停止咀嚼,鼓着腮帮子看餐桌尽头的蓝文心。
蓝文心闻言,抬头看坐在另一端的韩以恪。两人目光相接,隔着两米远兵戎相见,没有流血,没有伤亡,仅仅害得蓝文心心情烦躁。
他故作轻松说:“对啊,我很快就走,应该不去了。”
妨碍自己的人要走了,范凯文本应喝彩,此刻却无甚反应,“哦”一声,便沉默地继续咀嚼食物。
蓝文心没吃几口,已经撑了,离开饭桌去沙发看壁炉里的柴火。韩以恪也起身收拾餐具,范凯文跟在他身边打下手。
三人各做各的事,莫名地,整个大厅异常寂静,只剩餐具碰撞的声音,乒铃乓啷地拽着蓝文心的注意力。
他频频望向厨房,那两个忙碌的身影贴得很近,在饭桌边进进出出的,影响市容。
蓝文心收回眼神看壁炉,里面的干木柴亦是根根紧挨在一起,连死也要同时变飞灰。
成双成对的,就像……
蓝文心再瞥一眼厨房的两人——
就像他是这个房子的主人,雇了两个男佣。
蓝文心低哼一声,打横仰靠在沙发上,伸直长腿,让小鸡坐到肚子上、小牛坐到膝上。两猫一人睁着眼看男佣们打扫家务,时不时发出喵喵声。
范凯文的洁癖较为严重,将餐厅里里外外都清理个遍,一出来,看见沙发沾了猫毛,崩溃地大叫,疯了似的拿滚筒粘猫毛,刷啦刷啦,要把沙发刮下一层皮。
蓝文心捂住小鸡耳朵,余光瞥见韩以恪朝他走来,蓝文心低头不和他对视,瞄见韩以恪在他身边停住,却不说话。
他嘀咕道:“干嘛……”
韩以恪伸手一捞,将小牛从他膝上捞走,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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